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官居一品 第四五八章 風(fēng)波亂
要說這事兒,還是引起來的......
話說當(dāng)日他得了沈默的許可,便到吳江縣,問唐縣令借了一處宅院,便學(xué)那曹孟德張榜掛牌,招賢納士起來。
令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僅僅幾天時間,就有五百多人報名,后來又有好幾個‘雄杰’之人,一下就帶了上百人過來,讓呂竇印樂的合不攏嘴,直以為自己真如曹孟德一般,個人魅力無敵呢。
殊不知,那些人的團(tuán)伙其實早就存在,都是寫大戶人家的紈绔子弟,與一些流氓.地痞相互勾結(jié)。依仗權(quán)勢。橫行不法,游手好閑,不事生產(chǎn),群聚剽劫,圖財害命,皆是些實打?qū)嵉纳鐣☆悺?p/>
也沈默在蘇州府推廣‘考核法’。現(xiàn)在各縣都在考核之列,其中很重要一項考核指令,便是明令各縣嚴(yán)打黑惡勢力,清除其滋生的土壤。由于知府大人很夠意思,讓各縣在市舶司都入了干股,一年什么都不干,各縣也能收入十多萬兩銀子,所以從縣令到衙役,都愿意為他效勞;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將考核與紅利掛了鉤,所以上上下下,無人不效死力!
官府一認(rèn)真,‘惡少雄杰’們就難過了,眼看著不時有同伴被抓進(jìn)去,日字越來越難混,幾個頭面人物是一籌莫展......直到可愛的呂巡按出現(xiàn),說要開展團(tuán)練,習(xí)武抗倭。
惡少們頓時眼前一亮,他們雖然對‘習(xí)武抗倭’毫無興趣,卻被‘開展團(tuán)練’所吸引了,哥幾個一合計,都覺著這是洗白的好機(jī)會——若能給他們的非法社團(tuán),披上合法的外衣,豈不是以后都不用怕官府?
于是乎,相鄰幾個縣,包括蘇州城的各大犯罪團(tuán)伙聞風(fēng)而動,全都集中到了吳江縣城,報名參加蘇州團(tuán)練。呂竇印光顧著完成指標(biāo)了,哪還管報名的是不是好人......反正俺還有倆月就走人了,只要這段時間不出問題就成。
這下吳江人不干了,人家好好的縣城,現(xiàn)在給弄的烏煙瘴氣,犯罪率直線上升,老百姓都不敢大白天上街,你說恐怖不恐怖?
唐縣令更不能干了,心說:‘好么,我抓了這么長時間的治安,讓你這一攪和,直接把吳江變成惡人谷了。’這哪能行?便去找呂竇印,要他解散團(tuán)練,或者換個地方去練,反正別在吳江呆著了。
呂竇印眼看著革命就要成功,哪能輕言放棄,便打起了官腔,使出了水磨工夫,想要把他敷衍過去,讓唐縣令好話說盡,也沒有一點用處。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唐縣令?他一著急,便放出了‘要請知府大人派兵過來,強(qiáng)行遣散團(tuán)練’的狠話,回去后還命令官差抓人,將那些在街上鬧事的.欺負(fù)老百姓的,統(tǒng)統(tǒng)投到監(jiān)獄里去!
他這一雷厲風(fēng)行的一手,讓那些‘惡少雄杰’以為,官府這次要來真的了。哥幾個又一合計,既然咱們已經(jīng)有一兩千人了,那還怕他個球,不如就此反了,殺將出去,學(xué)那徐海.葉麻之流,大秤分金.大塊吃肉,豈不痛快?
于是當(dāng)即飲血為盟,用白巾抹額,當(dāng)夜便各持長刀.巨斧,夜攻縣衙,劈門而入,打開牢門,放出囚犯,又去尋那可惡的唐縣令......好在縣衙很大。唐縣令反應(yīng)也快,已經(jīng)攜其妻子越墻逃出,這才沒遭了毒手。
這時候‘惡少’已經(jīng)從黑社會,正式進(jìn)化為者了,他們被亢奮的情緒支配著,縱火焚燒了縣衙。望著熊熊燃燒的烈火,一眾叛賊氣勢益盛,在縣里繼續(xù)橫行。殺人放火,抓人入伙......
到了黎明時,他們在一處茅廁里,找到了僅穿著睡衣的呂竇印——可憐的呂巡按,嚇得瑟縮成一團(tuán),連聲哀叫道:“好漢饒命......”
匪首之一的周二,朝抓著呂竇印的兩個手下瞪眼道:“你們怎敢如此對待呂爺?還不快快賠罪?”
兩個手下趕緊放開呂竇印磕頭作揖扇自己耳光,向他賠禮道歉。那周二又拿錦衣來,給呂竇印披上,還把他扶到最高的一把交椅上坐下。
呂竇印本以為自己要殉國了,誰知竟被奉為座上嘉賓,不由如墜夢里......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那些惡人,竟然.竟然要讓他當(dāng)大王!!
“什么?”呂竇印表情僵硬的笑道:“讓我當(dāng)......大王?諸位好漢真會開玩笑。”
“嚴(yán)肅點!”一眾惡漢恐嚇?biāo)溃骸拔覀兿袷情_玩笑嗎?”
“不像......”呂竇印嚇得連連搖頭道:“在下的意思是,我何德何能,竟然得諸位好漢爺青睞。實在是......受驚,哦,受寵若驚了。”
“呂爺不必驚慌。”周二道:“咱們兄弟是要干一番大事的,只是來自不同的地方,大大小小十幾個幫派,那是誰也不服誰......后來我們便合計著,請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給我們當(dāng)總首領(lǐng)。”說著一拍呂竇印,差點沒把他的小身板拍散了架,道:“這個人選,非呂爺莫屬,對不對.兄弟們?”
“對!”一眾匪手叫囂道。
“來,我們給呂爺磕頭!”周二便帶著幾十個大小頭目,朝著呂竇印磕了好幾個響頭,算是拜了老大。
昨天還是朝廷命官呢,怎么過,就成了反賊頭目了?這種變化,實在讓誰都接受不了,呂竇印自然是一個勁兒的拒絕。
但惡棍加反賊的脾氣,向來是很暴躁的,便有人擼著袖子.拎著尖刀道:“怎么,瞧不起我們嗎?”
“不是,不是......”呂竇印嚇得趕緊改口道:“我很榮幸......”
此言一出,讓氣氛馬上緩和下來,周二開心笑道:“好了,這不就結(jié)了嗎?”便對眾人道:“諸位,天要亮了,咱們不能再在城里待下去了,不然要被官軍捉了王八的。”
眾人一聽,便紛紛道:“走是當(dāng)然要走,可是咱們?nèi)ツ难剑俊庇腥颂嶙h道:“出海找徐海入伙?”
“笨蛋,從吳江往海邊,要經(jīng)過幾個縣?還有松江府,憑咱們這點人,到海邊能剩下幾個?”周二道:“所以海邊不能去,至少現(xiàn)在不行。”
“那咱們?nèi)ツ模俊?p/>
“太湖有千里之闊,湖上島嶼眾多,正適合學(xué)那水泊梁山,占山為王。且就在吳江邊上,滑步就到。”周二道:“咱們先去那里建一番基業(yè),等咱們根基穩(wěn)了,風(fēng)頭也過了,再聯(lián)絡(luò)徐海也不遲......到時候里應(yīng)外合,咱們?nèi)∠绿K州城,也當(dāng)一回張士誠。”他顯然是一直為前途在思考的,像這樣的反賊可不多見,一般都會成為反賊中的老大——大反賊。
眾人被說的頗為意動,紛紛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
周二又笑瞇瞇的問呂竇印道:“大王意下如何?”
“哦......”呂竇印可不是傻子,看看出這周二是個人物了,哪里還敢多言?自我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便點點頭道:“很有道理......”
“大王下令,出發(fā)!”周二高聲發(fā)號施令道。
天亮的時候,心滿意足的反賊,拎著搶來的大包小包,簇?fù)碇麄兊摹笸酢瑥奈鏖T出了吳江成,乘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船只。逃入了太湖。
當(dāng)沈默和戚繼光的部隊趕到吳江時,城里的多處大火,已經(jīng)被老百姓自發(fā)的撲滅了......天可憐見的是,因為暴luan的時間太短,這次的暴luan主要集中在對官府的報復(fù)上,對百姓的損害還不算太大。
但沈默的心情根本無法輕松——吳江縣衙被燒成了殘垣斷壁,縣里的銀庫與糧庫被洗劫一空,自縣令以下近二十名官吏或死或亡......僅僅這些,便足夠他這個蘇州知府喝一壺的。
萬幸的是,到昏時分,唐縣令自己出現(xiàn)了,他穿著老百姓的衣服,臉上也抹著厚厚的鍋底灰。一看到沈默,便嚎啕大哭道:“大人啊,你可算來了,可要救救卑職啊......”大明朝的官員,不論文武,都有守土之責(zé),他現(xiàn)在丟城失地,可是牽連全家的死罪啊!
沈默著臉道:“別哭了,有我在,你死不了。”這才讓唐縣令的情緒,稍稍穩(wěn)定下來,將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沈默聽。
“你聽了什么感覺?”沈默問身邊的戚繼光道。
“蹊蹺。”戚繼光沉聲道:“既是烏合之眾,又怎會如此自律呢?”
“是啊,那些人既沒有放開劫掠,也沒有久占縣城,只是把倉庫里的糧食和銀兩洗劫一空,便撤離了吳江。”
沈默點頭道:“觀其所作所為,確實有點的意思......至少其中的骨干,是有很強(qiáng)紀(jì)律的。”
“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唐縣令唐棣,這才聽明白道:“他們是有預(yù)謀的?”
“當(dāng)然。”沈默頜首道:“殺官造反可不是過家家,若真是只是臨時起意,萬不會如此干脆利索的。”
“那是......什么人所為?”唐棣追問道,他最關(guān)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因為關(guān)系到能不能推脫責(zé)任。
“不知道”沈搖頭道:“只要提早策劃,什么人都有可能。”說著沉聲道:“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唐縣令!”
“下官在。”唐棣趕緊躬身道。
“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jī)會。”沈默看看四下驚慌的面孔道:“用最快的時間,讓吳江恢復(fù)原樣,讓老百姓擺脫恐慌。”
“是。”唐棣應(yīng)聲道:“這是屬下分內(nèi)的事情。”
“如果你做的好。”沈默輕聲道:“我會在報告里寫,大批倭寇混進(jìn)吳江城,企圖攻占縣衙,唐縣令率眾殊死抵抗,堅守到天亮,倭寇逃離縣城,竄入太湖。”
“謝大人......”唐棣感激涕零道。這樣他的失城之罪,便被輕描淡寫的掩過去了。雖然知道沈默也是為了他自己少點麻煩,可唐棣還是很感動。
“戚將軍!”沈默又道。
“末將在。”戚繼光沉深入能夠道。
“你隨我速速追擊反賊。”沈默沉聲凹:“盡力把呂巡按救回來。”
“遵命!”
不危險卻十分麻煩的太湖剿匪開始了,果然如那周二所言,千里震澤,島嶼星羅,給了叛賊最好的掩護(hù)和最大的空間,讓戚繼光和沈默的工作進(jìn)展甚微。正在他倆絞盡腦汁,想找出解決困境的法子時,一場更大的危機(jī)卻逼近了蘇州城......回溯到半個月。當(dāng)俞大猷被解職.押送進(jìn)京的消息,傳到盤踞在東海海島上的徐海耳朵里。果然不出俞大猷所料,徐海得到消息十分興奮,對身邊人大笑道:“終于可以吃到蘇州這只肥羊了!”
便立刻召集最高層會議,籌劃劫掠蘇州的買賣,與會者有他的合伙人葉麻.辛五郎。他的親弟弟徐洪.妹夫梁山。加上他一共五個。
大伙對此提議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很快便決定干這一票......但問題是俞大猷雖然不在了,可他苦心經(jīng)營的俞家軍,還全須全尾的在那兒,如果是劫掠沿海,可以干了就走,那敵人再多也不怕,可蘇州偏偏在內(nèi)陸,且有松江府作為屏障。
先不說松江知府王崇古也是個厲害角色,單說要上岸,穿國號幾個縣,才能抵達(dá)蘇州城下,這一點就讓徐海十分饒頭......他對那場險些丟掉命的‘王江涇之戰(zhàn)’記憶猶新,那次便是因為麻痹輕敵,貿(mào)然進(jìn)軍內(nèi)陸,結(jié)果讓明軍在有利地形包了餃子,導(dǎo)致全軍覆沒。
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稟承著‘來去如風(fēng)’的原則,只在江浙沿海劫掠,以保持隨時都可以逃命的狀態(tài),如粗立于不敗之地。讓明軍更加沒法對付。一時間,徐海‘平海大將軍’的名聲大噪。儼然有海上霸王的架勢。
一場場的勝利讓徐海的胃口越來越大。他已經(jīng)不滿足于在沿海小打小鬧,這回要玩?zhèn)€大的!集合全部的力量打下蘇州城!當(dāng)然出于一貫的謹(jǐn)慎考慮,他決定尋找同盟,一起進(jìn)攻。
自然不會找王直,他知道那老東西迷了一樣的開海禁,現(xiàn)在自己要去劫掠他的勞動成果,哪里還能跟他打招呼?
他找的是自己的盟友,日本大隅.薩摩二島的上萬真倭,加上他的嫡系部隊,以及葉麻.辛五郎的全部兵力,共計三萬余人......這已經(jīng)是他能調(diào)集力量的極限了,雖然比起王直還不夠看,但已確實不是明軍可以正面抵擋的了。
押上了所有的本錢,徐海不得不慎之又慎,他用幾天的時間,制定了一個周密的作戰(zhàn)計劃,在戰(zhàn)役的開始階段,他將調(diào)遣猛攻防備森嚴(yán)的浙東一帶,在盡可能多的地方,同時發(fā)動進(jìn)攻,以擾亂明軍的判斷,當(dāng)明軍確信他這次的目標(biāo)是浙江時,他再率領(lǐng)主力部隊,殺個回馬槍,直撲蘇州城,定然可以一擊成功!
按照慣例,真倭向來是用來打硬戰(zhàn).啃骨頭的;至于輕松愜意的搶劫工作,才是徐海的假倭們的任務(wù),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為了忽悠那一萬真倭,能奮不顧身的為他抵擋住胡宗憲,徐海巧舌如簧,大開空頭支票......他說日本人厲害,是主力,所以應(yīng)該面對是最為強(qiáng)悍的明軍,只有這樣才能體現(xiàn)出武士道精神的無畏!
那些跟著他來搶劫的大名,聽?wèi)T了明軍如何如何不堪的傳言,對徐海交代的任務(wù)并無異議,他們關(guān)心的是:“徐桑。我們能分到多少錢?”
“當(dāng)然是我們一半.你們一半了!”徐海十分大度道。心里卻冷笑道。到底搶了多少,還不是我說了算?
那些真倭都很信任他,便高高興興的接下了這個背黑鍋.擋子彈的差事,還叫囂著,要讓明軍看看他們?nèi)毡疚涫康膮柡Α?p/>
于是在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徐海帶領(lǐng)著他史無前例的大部隊,浩浩蕩蕩向大陸開拔。望著遮天蔽日的船隊,徐海豪氣大增,對身邊人道:“此役過后,我便取挖潛能夠直而代之,成為海上的霸主!”
眾人紛紛附和,拼命吹捧起來......只是與大明的官員相比,他們的詞匯還是太匱乏了,翻來覆去都是‘你太厲害了!’‘真厲害啊!’之類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覺著聽起來挺享受了。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