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天堂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曲解你求（上）

到達(dá)寧安府外碼頭區(qū)

這時已是黃昏時刻，按照船上的規(guī)矩，可居住一夜，明日黃昏前離船

此時，黃昏時刻，想必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旅館，因此大部分人只是外出旅游片刻，而不會離船。

就這一些日子，曾文蘭還是每日殷勤伺候

這不，這夜，她還是端著五色菜肴而來，又邀請去甲板上層吃宴，方信欣然答應(yīng)，這次，方信不等她擺開菜肴，便溫和說著：“曾小姐請坐，我也有些話與你說來。”

曾文蘭心中一動，就坐了下來。

方信也不先說話，倒酒，吃菜，而她伺候著。

曾文蘭用著青樓女子特有柔媚態(tài)度和話語，勸著酒。

方信在畫舫的上面，靜靜看著這湖邊夜景。

此時，近湖之上，遍布船只，而大大小小的花舫混雜在其中，舫上燈籠輝映，特別引人注意，在堤上，時有一些游人，拿著燈籠，三三兩兩，縱情談笑。

他來到這個世界一個月，自然知道當(dāng)朝的情況。

先帝薛治，是大真王朝第七代皇帝，在位三十八年，登基時年才十二，這是大真王朝歷史上難得的明君，建元黃龍，三十年，皇帝勤于政事，勵精圖治，而名臣也疊出，使本走到一半的皇朝再度中興，幾達(dá)盛世。

今上去年登基，年三十，定元景元，這個時代，守孝三個月。如今，天下太平，繁榮之極，就從此景也可看出。

再遠(yuǎn)一點(diǎn)，卻是一個巨舫，舫身三層，處處燈籠，見得表面涂之朱漆，輝煌，時有琴聲和音樂之聲——這等畫舫。必是名士之流，達(dá)官貴人所去。(方信溫和微笑，在曾文蘭又倒杯酒時，他笑了：“曾小姐。這些日子來，蒙你款待，實(shí)是有緣。如你有所求，我能辦到，可以說來。”

這話甚是直接，曾文蘭全身一頓，本想說些推辭的話。但是當(dāng)對上方信幽黑的眸子，卻心中一動。直拜下來：“是，奴家正有所求，愿公子援手。”

“起來吧，說來聽聽。”方信笑了一聲。

“奴家愿請公子為我脫籍？”

“脫籍，你現(xiàn)在不是自由身嘛？”方信稍有些詫異。

“方公子，奴家原本也出身官宦人家，父也曾任長沙縣尉，奴自幼因此得以讀書，又得以書畫琴藝。但奴家福薄。十二歲時，父母染疾。雙雙亡故。”曾文蘭說到這里，眸中已經(jīng)染霧：“當(dāng)時，奴如守之，也可過活，卻當(dāng)時投奔在南陵府為官的伯父，不想，才過一年，伯父罷官入獄，后流放一千里，奴由于身在其家，也被沒籍充入樂籍。”

方信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了幾句，心中自然明了。

本朝立制：諸強(qiáng)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

當(dāng)然，不止殺人，其它罪名也可。

歷朝，都有類似法律，就是男子充軍流配，女子入籍為樂，實(shí)際上就成為了官妓，將罪民及其妻女后代籍入從樂的專業(yè)戶口，構(gòu)成樂戶，統(tǒng)一管制其名籍“樂籍”。

一旦入了樂籍，就世代相承，代代是賤民。

“朝廷法度，我等，是不能自贖，除非是官府下判脫籍，否則終身不得從良，只能老死青樓。而且脫籍，知縣還不可，需知府批示才可，奴薄有資色，能些歌舞，自十四歲始，也積了不少銀子，重金與客，打點(diǎn)官府，卻只能換得少許自由，不能脫得樂籍。”

原來如此，正規(guī)妓女，賣身為奴，基本上不許出門，如果妓女有些錢，可以打點(diǎn)縣里，獲得一半自由，她們多半是麗質(zhì)天生，又能歌善舞，仰慕地恩客很多，才能如許錢來打點(diǎn)。

但是論到真正脫籍的話，有錢也沒有多少用，必須上報府級批準(zhǔn)，這里面需要的東西，就不單是錢的問題了。

如果是普通樂籍還好，像曾文蘭這種出身官宦人家，因罪入籍的女性，當(dāng)代，是很難脫籍，這考慮到政治影響和朝廷制度。

見得方信沉吟，曾文蘭拜倒在地：“方公子，脫籍需得銀兩，卻不用公子擔(dān)心，小女子歷年積蓄，也可用事，如能幫小女子脫籍，當(dāng)全數(shù)奉上。”

方信就只字片言，也知道了內(nèi)情，說著：“如此看來，你要脫籍，關(guān)鍵還是你伯父罪名的性質(zhì)了，如是罪大，牽連甚廣，那知府也不敢輕易幫你脫籍了。”

“……這個，小女子也上打聽過，黃龍三十四年，本省府試統(tǒng)一秀才科舉，卻有著提前泄考題之大案，先帝雷霆大怒，上下總共三十二名官員問罪，我伯父只是稍有牽連，就抄家流放。”

聽了這話，方信再細(xì)致問問，略皺眉，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說不大，是因?yàn)樗牟傅降资歉行±簦艿揭恍窟B而已，不是核心，說不小，這等案子，一般地方知府的確不愿輕易脫籍，以免出格。

“不過，我本一書生，你為何要求我？”方信側(cè)頭望向她，似笑非笑。

“樂籍之人，不許經(jīng)商，不許科舉，不許買田，因此雖有積蓄，也難以善終，多半苦老而死，又使后世子孫世代為奴，小女子安能如此？小女子見公子天聰日明，非池中之物，所以求之矣，只要公子承得此諾，小女子愿獻(xiàn)一千兩。”曾文蘭原本就極聰惠，自幼熟讀經(jīng)書，入得樂籍，心還不甘，一直努力，得了機(jī)緣，學(xué)得一些密術(shù)。

實(shí)際上，在古代封建社會，單純的算命望氣，還是下九流旁門之屬，歷代能靠近宮廷貴人者，都有著道家身份。

算命望氣，派系繁多，據(jù)說有三十六門，其中混雜不堪，有騙人的，也有真學(xué)，曾文蘭有緣獲得地，卻是里面極高的一門。

在青樓混著，也有大把的禍福，她就靠這等密術(shù)，預(yù)知一點(diǎn)，因此靠近著有前途的恩客，遠(yuǎn)離可能帶來麻煩地恩客，就這點(diǎn)，也使她數(shù)年之間就賺得了大把銀子，幫自己半贖了身。

頂氣顯紫氣，這一般是非同小可的事，前途至少可走到五品以上，一直來相信密術(shù)的她，頓時就咬牙賭了一把。

“哦？”方信聽了這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湖面，在微微月光下，令人頓起莫測之感。

稍稍閉目，望向不遠(yuǎn)處的畫舫，方信就說著：“也罷，這也是你的緣分，你可有琴？”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說，曾文蘭還是立刻說著：“公子要彈琴嗎？我這就去。”

片刻之后，她帶來一琴，雖非名貴，卻也算得好琴，方信取來，就放在月下，伸指輕按琴弦只聽“叮”的一聲。

在主世界，他曾經(jīng)領(lǐng)悟以音道之理，如今就靠這事來辦成這事，又當(dāng)如何？

就此一心，方信彈琴，琴音輕柔，若現(xiàn)若隱，這引發(fā)的微妙聲韻，頓時使附近地曾文蘭心中一驚，感覺到其高妙的手法，這種聲音，若有若無，卻絕是引人注意傾聽。

音和音疊入，形成節(jié)奏，琴音化成叮叮咚咚地清響，如一條小溪的流水而下，使人宛然直見，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悅。

曾文蘭心神投入，傾耳而聽。

再過片刻，就如溪流之上，風(fēng)拂過石林，幽林寂寞，萬鳥雖鳴，這種音樂，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隨著這些，她原本封閉的心，突地也如這靜幽之泉而噴出，剎那間，所有往事，一一浮現(xiàn)，往昔的情緒，如此清晰的擁塞胸臆，浮現(xiàn)心頭。

清泉石上過，琴聲觸心意。

這種琴聲，頓時打開了，原本以為忘記的記憶深處，使人顛倒迷，幾不能自己。

無限的委屈沖出心來，曾文蘭眼淚飛濺而出。

“不是愛風(fēng)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它歸處。”就在此時，方信低低吟著，雖然聲音清脆，卻傳播數(shù)里，清晰可聞。

直到最后一句時，琴音消去，頓時天地之間一片清明這詞也是你所作。”方信微微一笑，起身而立，踏步上前。

曾文蘭茫然，一時不知道此是何地，片刻之后，才發(fā)覺周圍靜默，原本周圍畫舫之上地喧鬧聲，全部無聲。

明月高懸，照得湖水燦爛，閃爍生輝，伸手一摸，她才知道自己已是滿臉是淚。

再過片刻，周圍喝彩之聲，轟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