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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來的新娘 第6節(jié)
搶來的新娘
第五章
「那個該死的裱子!都是她!烈兒居然為了一個卑賤的漢人而要驅(qū)逐我!」
王妃所住的「鳴鑾院」,隨著一連串尖銳的咒罵,也傳出了砸杯盤的聲音。
而侍從們正四處躲避王妃的怒氣,沒一個人敢吭聲。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德王妃一失往常的光鮮形象,在耗盡力氣后,披頭散發(fā)、老態(tài)畢露的跌坐在
地上,一雙燃火的眼眸。使得怒火燒得更猛烈!
「德琳!你一定會有法子扭轉(zhuǎn)情勢的,對不對?」她希冀的看著女侍官,再
沒有法子,她們就不能過好日子了。
女侍官惶恐道:「族長的怒意沒人負(fù)荷得了。如果咱們再不先退回德族,等
族長息怒,恐怕真的沒機會再回來了。王妃,畢竟你是族長的母親。事后再適時
動之以情,必然可以再回府;若與族長硬碰硬,只怕不僅撈不到財富回德族,族
長可能會將咱們一批女眷全許配給一些貧窮的人民。咱們還是先退回去再說吧!」
德王妃猛拍桌子。
「都是那妖女!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竟讓烈兒連禮法也不顧!可以,咱們先
退回德族;不過,一定要先想法子弄死那妖女。有她在,咱們別妄想再回來了!」
「可是,咱們根本沒機會!聽說族長決定攜她前去上京呢!」
「哼!真是把咱們耶律家的臉丟到京城去了。」突然,德王妃狡猾的浮出陰
險的微笑,看向女侍官。「如果,讓那妖女死在上京,誰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來。
是不是?」
女侍官也笑了出來,這可不是個好法子嗎?害她們德家淪落到這種下場,只
要她一條賤命還算客氣呢!
「但是,要派誰去呢?族長絕對不會要咱們的人跟去服侍那妖女的。」
德王妃胸有成竹一笑。
「去叫克力寒來。此次賀蘭山一行,他被官降二級,必定會對那妖女懷恨在
心。以往咱們也給了他不少好處,這次他若不幫咱們,往后他也別想過好日子了。
何況,本宮看得出來,他也想沾那妖女;就教他尾隨而去吧!不管如何玩弄,只
要別讓她活著回來即成。」
女侍官再獻(xiàn)一計:「不妨再在那妖女身旁安排一個丫頭,若能伺機加害于她
最好。克力寒那人有勇無謀,目前又遭族長降級,怕是一時之間近不了族長身邊
了。我們雙管齊下,縱使那妖女有九條命,也絕對無法活著回來。」
「好,就這么辦!」德王妃陰狠的大笑出聲,眼中盡是冰冷的恨意。「給那
丫頭一點藥;你不是提過上回德平帶來一種劇毒粉末,服下后立即斃命,卻看不
出來死于何因?」
「是的,那藥保管在咱們藥室中。」
「是它上場的時候了!」王妃恨恨低語,字字句句都使人全身上下升起寒意。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的路!當(dāng)年她可以輕而易舉除掉懷有身孕的常王妃,使自
已成為王爺?shù)恼蓿棺约旱膬鹤映蔀槲ㄒ坏睦^承人。如今她當(dāng)然也可以致任何
女人于死地。她的兒子得娶德族女人為妻,如此一來,耶律族的富庶便久久長長
與德家共享。
她怕這個兒子,所以必須除掉他。無法受她控制的人,活著只會造成她的威
脅。一旦有了后代,這個不聽話的兒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你該上路了。」
清晨,東方露出一片白光,逐漸攏向中天,寒霜化成水露,濡漬在拱形窗口。
該是他啟程的時候了,想必人馬早已在王府外部署完畢。
他一向比她早醒。平常天露微光時,他便會起身練功:今日他卻刻意將她撫
弄得睡不著。他用雙手與胡陋子弄得她柔嫩的后頸、雪背無法舒適。
推開他坐起身,忙將半褪的衣物穿整好,拉過裘被蓋在自己身上;坑下的火
炭已熄滅,冷意又陣陣襲來。今日一別對他而言是一個冬天,但是,她知道,今
生今世她不會再見到他了。不趁這機會逃脫,這輩子將永遠(yuǎn)注定是他的禁臠。
她將會、一定會永遠(yuǎn)的離開他!
昨夜,她在他熟睡時,凝望他許久。不管她將來會怎么努力的遺忘這段不堪
的日子,卻無法忘掉他,她知道的。這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她不會忘,但,這
絕不是想念,沒有一個人會去想念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之所以會深刻的記住他,
原因是「恨」!
耶律烈一手支著頭,一手握住她的發(fā)梢,輕輕聞著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窗口
的微光正照在他結(jié)實有力的肌肉的赤裸上身。
「你會想我嗎?」
「不會!」絕對不會!她這么告訴自己。
「那可真好,我也不打算讓你有機會想我!」他意味深長的低語。邪氣的藍(lán)
眼像蘊藏著甚么陰謀。
君綺羅警戒的看他。
耶律烈坐起身,對外邊喚著:「進(jìn)來。」
紗簾外立即走入六個捧著服飾與早膳的女侍。
耶律烈扶她下床。
「外邊天冷,可得穿得扎實些。」
君綺羅瞪大眼,看著正在為她更衣的三位女侍。這些溫暖又華麗的錦裘是外
出才穿的,他在做甚么?
「你……」她猛轉(zhuǎn)身想質(zhì)問,卻看到他正赤裸著身體等待更衣;一時發(fā)紅了
雙頰的她又轉(zhuǎn)回身,身后卻傳來朗聲大笑。
她閉上眼,命令自己不要搭理他的嘲弄。
「退下!」他揮手讓侍女返到外邊。將著了一半的裘袍披在身上,由背后圈
住她的身子。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他含住她的耳垂。
「下流!」
「你在害羞!」
「沒有!」她掙扎,卻感覺到雙頰更紅。哦!這個不知羞恥的男人!
「聰明的女孩,你想,我會放你一人獨守王府?dāng)?shù)個月之久嗎?」
「你甚么意思?」君綺羅一下子刷白了粉頰,他在說些甚么呀!
「來吧!咱們該上路了。」他將衣服交到她手中。
她很自然的為他著裝,雙眼卻驚疑不定。他是說真的嗎?可是他去游獵、去
競選八部大人,帶個女人做甚么?要將她當(dāng)獎品送人嗎?他真是這樣想的嗎?
「耶律……」
他點住她的唇,眼色認(rèn)真又危險。
「不要說出會讓我生氣的話!一個字也不要說!」
「那你為何要帶我去?」
「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在我懷中。」他吻了她一下,扶她坐在桌子旁,一同用
他看出了甚么?
如果要逃,到了上京更方便,那里更接近中原。只是,她沒有絲毫的把握能
在耶律烈手中逃脫!
君綺羅的美麗絕對可以掀起一場戰(zhàn)爭。但耶律烈并不苦惱。現(xiàn)今八部當(dāng)中還
沒有人敢正面惹怒他,尤其在上京,在天子的腳下,要敢惹事,別說會震怒可汗,
八部大人的位置也沒指望。他知道她在想甚么念頭,因此決意要帶著她,不管她
有多么恨他!今生今世他絕對不放開她!他要她!她再恨,他也無所謂!
就這樣,她被他帶著同行。
耶律烈在眾人的恭送下,跨上黑馬,攬她在懷,領(lǐng)先馳騁往東方而去,尾隨
者有咄羅奇,五位女侍,以及十二騎護(hù)衛(wèi)。
君綺羅復(fù)雜無章法的心,理不出是絕望?是傷心?或者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喜
契丹族的風(fēng)貌是相當(dāng)多的。
與西夏接壤的西北一帶,以游牧為主,也是契丹的發(fā)源地;愈向東行,直達(dá)
濱海之地,則不再是大草原中處處可見的白色帳幕。愈接近上京,原名臨潢的國
都,則愈看得出是靠打獵及耕種來維生;黃土石屋、木屋,家家戶戶外頭多少會
吊著一些皮毛曬著。當(dāng)然也飼養(yǎng)一些牛羊牧畜,但沒有北方那么龐大的數(shù)量。在
東北一帶,漁獵與游牧是遼人生活的方式。同樣的也成為這一帶胡漢雜處的民族
特色。這應(yīng)該與大遼施行漢化有關(guān)吧!
但是清楚可見的,即使胡漢雜處,漢人仍是較無地位的。不過,倒也沒有君
綺羅想像中的毫無人權(quán),形同賤民。
然而這些漢人與中原內(nèi)的漢人仍是有差別的!他們不承認(rèn)大宋的政權(quán)。
這些漢人生長在燕云十六州的領(lǐng)地中,歷代以來戰(zhàn)事不斷,朝代更來替去。
可以說是受迫害最深的一群無辜的人民。趙匡雖滅了北漢,卻無力取下燕云十
六州,也可以說,這塊中原版圖并不屬于大宋。更不曾接受過大宋所施予的任何
保護(hù)與好處。在遼太宗粗暴的掠奪燒殺后,這塊土地曾經(jīng)一度無主,更是任人宰
直到當(dāng)今皇帝耶律隆緒登基后,厲行漢化,善待漢人,舉辦科舉考試,不再
以掠奪的心思對待這一批生存在自己版圖下的漢人。建立南北二院,北院契丹官
治理契丹人。南院則由漢人治理漢人。安撫了民心,才使得漢人自愿投向遼國,
以遼人子民自居;即使北院官的階級仍高居南院官之上,但是在這種時代這樣的
恩澤已夠使?jié)h人感激了。
快馬奔馳了六天,已達(dá)上京。
在上京。耶律烈有一處別館,氣勢雖不及王府的威武,但精致而講究,里頭
還擺了不少中原的陶瓷書畫;就其建筑而言,頗有胡漢特色。
「夫人,你歇歇吧!在馬背上待那么多天,稍睡片刻會舒服一些。」
五個女侍中,就以冬銀最為細(xì)心俐落。十五、六歲的孤女,胡漢混血兒,在
遼族中沒有任何地位,多年前被老王爺撿回,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因為她的俐
落與勤快,才被耶律烈送來成為君綺羅的隨身女侍。當(dāng)然,她會漢語也是重要因
素之一。
直到現(xiàn)在,耶律烈仍以為君綺羅不會說契丹語。
「不許叫我夫人。」
「可是……」
君綺羅收回眺望天空的目光,堅定的看向冬銀。
「叫我小姐,或其他的,就是不許叫夫人。」沒名沒份的,她豈擔(dān)待得起
「夫人」二個字!
「是的,那你回房休息吧!眼看就要下雪了,族長交代別讓你著涼的。」
「退下!」君綺羅沉聲命令。
那不容置疑的氣勢讓冬銀呆了會后,立即恭身道:「是。」將披風(fēng)輕披在她
身上后即退下了。
君綺羅舉目四望,依著記憶尋到了后門的所在。這別院再大,到底也不及江
南君家瑰麗的建筑。要摸清地理位置很簡單。
中午進(jìn)來時,她打量過四周,這附近有一個熱鬧的市集。
這兒是上京,離外長城非常的近。她必須知道由此到達(dá)外長城需要幾天?
只要能進(jìn)入外長城,到達(dá)云州有更多漢人的地方,要聯(lián)絡(luò)到家人就不困難了。
如果她沒記錯,在順川、興川二地都設(shè)有君家的布莊。可是這一條捷徑,一
定會被耶律烈輕易的找到,那么她勢必要繞遠(yuǎn)路由外長城內(nèi)向東走,取道山海關(guān)
而入。但是那樣一來,她會逃得倍加辛苦。
悄悄拉開后門,卻猛然倒抽口氣咄羅奇像座山似的填滿了后門入口。
「君姑娘,你要出去?」
她咬住下唇,不語。
「若你想見識北地風(fēng)光的話,少主回來一定會帶你去的!你一個女孩兒家,
干萬別亂走,這地方有些男人是很孟浪的,見你獨自一人行,隨意欺人的不在少
數(shù);尤其,你不是遼人。」
她轉(zhuǎn)身回房,會有機會的!她不斷安慰自己!在轉(zhuǎn)向廂房的廊道時,猛然,
她停住步子,一雙美目直直的看向花園對面的賞花亭中。
是耶律烈!他回來了,并且?guī)Щ匾粋€北方美人;她不是黔黑粗糙,而是健美
嬌嫩,是無論在外形或身高都足以配得上耶律烈的那類美人。
一身的紅裘袍,手上握著紅色的皮鞭,雪白的裘帽上舊著數(shù)朵紅花,愛慕的
目光直接的投射在耶律烈的臉上;而他正悠閑的坐在欄桿上,表情深沉的回視那
女子。
老天!她在做甚么?君綺羅抓緊披風(fēng)領(lǐng)口,倉皇的自問著。他帶女人回來與
她何干?她為甚么會覺得心疼?像被狠狠了一巴掌,又似是心口在淌血……
這是好情況不是嗎?他有了新目標(biāo),那么她的逃脫將會更順利!
擁著不定的心,她加快腳步想盡快穿過長廊回房,但是……
「喂!你是誰?」紅裘袍美人用著契丹語揚聲對她叫著,口氣嬌蠻。
她根本充耳不聞,反正她「不懂」契丹語。她的步子沒停,眼見可以在轉(zhuǎn)一
個回廊后回到房中;但更快的,她卻跌入耶律烈倏然出現(xiàn)的懷抱中。
一旋身,她的腰被高舉起來,坐到長廊兩旁高高的橫木上,雙腳懸空。君綺
羅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懼高癥,現(xiàn)在她知道了;她只要看到長廊外頭比長廊地板低
了三尺的石板地,她就無法自主的按住耶律烈的肩頸。
「她是誰?」
「她是……」他笑看她一眼,才轉(zhuǎn)身以契丹語告訴那少女。「我的愛人。」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他回過頭,輕撫她的臉。「冷嗎?」
「不冷!」她推開他的手,身體搖晃了一下,連忙又摟緊了他。
「我真喜歡看你這模樣。」耶律烈放開原本扶著她的腰的雙手,滿意的看到
她拉緊他。
「故我下來!」她臉色蒼白,微徵泌出冷汗,低低的在他耳邊道:「我……
我……」
他的眼神瞬間柔似秋水,抱她入懷。
「可憐的小東西。」
「烈哥哥!」紅袍女孩忍不住嬌嗔出聲,她不能忍受這種忽視、與他對別的
女展現(xiàn)溫柔!
「青蔻,你該回宮了!」
「不要!我要留下來晚膳。我與皇額娘請示過了!」耶律青蔻挽住他手臂,
不滿地叫:「她該不是不會走路的瘸子?為甚么要抱著她!」要不是礙于心上人
在,她早一鞭子抽過去了。這個不要臉的賤民,膽敢依入烈哥哥高貴的懷抱!
「啊!我舍不得讓她走路呀!況且她輕得像是可以飛起來似的。」
「我也不重呀!你為甚么不抱我?」她用力扯他的手;那女人若敢再倒在堂
哥的懷中,她真的要打人了。以著她僅懂的漢語詞匯指君綺羅,說:「你,滾開。」
「青蔻|我要生氣了!」耶律烈臉色沉了下來。
「你為了那女人生我的氣!」耶律青蔻尖叫出聲,抽起紅鞭揮了過去,目標(biāo)
是想抽花那女人的臉。除了那張臉,她根本一無可取!
她打到了耶律烈橫擋著的手臂,將他左臂抽出血絲,也劃破了衣服。他搶過
她的鞭子。「胡鬧!」
「你……你……我要告訴皇兄!」青蔻公主猛跺腳,眼淚豆大的滴了出來。
「咄羅奇,送公主回宮!」
「是!」咄羅奇連忙奔過來。
而青蔻公主早已沖向大門而去。
他無言的抱她回房。
「少主…你的手臂!」冬銀低呼了出來,連忙翻出藥箱。
耶律烈放下她后,看著自己的左手臂,舔了一下血絲;那丫頭該好好打一頓,
愈來愈驕縱任性!
「少主,奴婢替你上藥……」
「不必,你退下。」他揮手讓冬銀退出去。
君綺羅有些明了的看向他。
「你是故意在她面前對我親熱!讓她以為你心中有人?」這足以解釋剛才他
特別溫柔的原因了。她居然會有暈眩惑,實在是太可笑了。
耶律烈淡淡掃了她一眼,獨自走到桌旁,將拉高袖子的左臂浸入水中,洗滌
流出來的血。她總是有法子將他的善待想出一個合理又別有用心的解釋。他若想
控制怒氣就得別理她的問題。她是個相當(dāng)聰明的女人,聰明又世故,并且愛憎分
明,永遠(yuǎn)不會原諒錯待她的人;也不相信會有人平白對另一個人好。她不愧來自
君家;也是因為她有著高明的經(jīng)商手腕,否則不會如此難纏。
可是,也正因為她的難纏、冷傲,以及堅強的意志才真正吸引住他。
乍見時的美貌是感官直覺上的嬌艷;但是,如果她是個軟弱、或毫無個性的
女人的話,也許他連碰也不會想碰她。
在他二十五年來的歲月中,女人對他而言,并沒有占著重要的地位,甚至是
無足輕重的。每年各國進(jìn)貢的美女多不勝數(shù),可汗皆會賜與各部族夷離董,但他
從來不接受美女。雖說君綺羅的美貌少見,但絕對不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與她相
較的美人,他見過幾個,但是總引不起他占有的心思。
她是個矛盾的組合體,擁有脆弱的形體,卻比任何女人還堅強不屈!那種心
志力量,幾乎可以與他這個大男人相抗衡。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以她那薄弱的
身子,傲然的生存在北方艱難的氣候環(huán)境中吧!
她是朵寒梅,不及牡丹華麗,不比玫瑰嬌艷,但卻獨獨能在霜雪中展顏怒放。
小小的,淡淡雅雅的,不與百花爭春,不與秋月詠情,獨力抗拒霜雪。
這樣的一個女人,她的心是珍貴的。他想得到她的心,也勢在必得,即使窮
盡一生,他也無怨無悔。
她盯著他的手臂,他似乎沒有上藥的打算,一逕兒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像在
思考著甚么。
她絞著手指,眼光總是不爭氣的看向他的手臂。血又流出來了!他是故意在
逞英雄氣概的嗎?再鋼筋鐵骨的身子到底仍是肉做的,那有受傷不會疼的?
還是被那女孩打過的傷分外舍不得讓它太快痊愈?
「你扮男裝幾年了?」他問出令她意外的問題。
君綺羅遲疑了一下,才道:「四年。」
「沒人發(fā)現(xiàn)!」
她搖頭。這人為甚么突然對她的過往好奇了起來?之前除了逗弄她之外,再
也沒有別的舉動。
他起身改坐到床沿,摟她的肩膀入懷。
「你一定表現(xiàn)得讓君成柳恨不得你是男兒身,所以一直不讓你嫁人是嗎?」
「不!是我決意不嫁人的。我不要讓任何一個男人來當(dāng)我的主人、主宰我未
來的生命。」她雙目炯炯的迎上他;用著美麗而堅定的眼睬,訴說著她是自己的
主人。
耶律烈扯開了笑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原來,你不是拒絕我,而是拒絕全天下的男人!」
「沒有差別!」
「是嗎?至少我的挫敗感不再那么深。」
「你的血滴到我衣服上了!」她低首瞪著雪白錦袍上的血滴,多得像已死了
一條人命似的,他的血會流光口「再換一件袍子不就得了!」他不在意,反倒像
是很有調(diào)情的興致,直想親吻她的粉頰。
她忍不住低叫:「你為甚么不止住它?」
「給女人打出的傷口死不了!」
「是嗎?那我也來劃一道血口,讓你的傷口有個伴!」她拿過桌上的剪子,
做勢要戳他的手。心中就是氣不過他那不在乎的模樣,更氣不過自己的在意!
他大笑著躲開,逕往床內(nèi)縮,像在取笑她沒那個膽似的。她爬上床,右手拿
剪子,左手成拳;明明床榻就那么點大,不難打到他巨大的身形,可是她就是沾
不到他的衣袖。
終于抓住他一片衣角,卻正好是他手臂的傷口,想刺也刺不下手,打也打不
下去,就這么個遲疑讓他抱了個滿懷。
「啊!」而她卻嚇飛了剪子,又被耶律烈快手的接住;否則剪子落下來的地
方絕對是正對著她的花容月貌。
他將她壓在床榻上,吁了口氣。
「你是我見過最悍的女人。」
「我不是!」她拒絕他的說法!甚么形容詞她都可以接受,但她自認(rèn)沒有潑
辣這一項「美德」。「我可沒有你那青蔻公主那般嬌蠻。」
「當(dāng)然!她年幼無知,沒有你的成熟風(fēng)韻,也沉不住氣。」他吻住她,意圖
很明顯,他想要她。
君綺羅推著他的身子。
「不要!你受傷了,而且,大白天的……」
「這不是理由!你這是欲迎還拒嗎?」他毫不領(lǐng)情,那一雙轉(zhuǎn)為墨藍(lán)的眼眸
充滿期待的興奮。
欲迎還拒?她咬住牙關(guān),狠狠瞪著他。
「就讓你血流到死算了!」
「多體貼的話兒喲!夠味!我喜歡!」他豪邁大笑,一手揮開了床柱上的掛
釣,雪白的紗帳像波浪一般的垂落,立即蓋住滿室搪旋風(fēng)光,更不讓漸升的瑰麗
霞光偷瞧。
漸漸失落的兩顆心緊貼對方心口,互訴著不能言傳的情意……
冬雪時刻,花園內(nèi)不再有百花爭艷的景象,只有梅林一隅緩緩綻放的清香怡
人心性。梅林下,笙歌正起,琴聲悠揚有若天籟;數(shù)十個著羽衣霓裳的美女隨著
樂曲輕盈地舞動。是這場初雪冷瑟中繽紛的彩蝶,使人不覺地忘了寒冷的低溫。
「聽說昨兒個,青蔻那妮子在你那邊撒野?」一個著黃袍漢服,外披裘袍的
年輕男子,帶著笑意開口。但即使語氣親切溫和,仍能讓人感受到威武的氣息。
身形高大與耶律烈不分上下,但面皮白皙,溫文爾雅,蓄著八字胡,二十七、八
歲的年紀(jì),擁有一雙睿智的深藍(lán)眼瞳。
他就是耶律隆緒,十二歲登基為帝,是大遼史上著名的明君:發(fā)揚大遼武功,
威鎮(zhèn)各國,帶領(lǐng)出太平盛世。
歷代耶律家族的領(lǐng)袖都會有一雙奇特的藍(lán)眼。在塞外,尤其是契丹與蘇揭
(俄羅斯)接壤,血統(tǒng)上就與中原人不同;處處可見紅發(fā)、金發(fā)的人種,但仍以
黑發(fā)、黑眼居多。
而非常奇異的,近幾代以來,凡是繼承者,必有藍(lán)眼。耶律烈因為是獨生子,
沒有第二人選;而耶律隆緒則是皇太子中唯一具有藍(lán)眼的后代,也注定了他帝王
的命運,為契丹一族寫下輝煌的歷史。
耶律烈緩緩啜著烈酒;大冷天的,他卻著短袖上衣。戴著毛皮腕套。左手臂
上包扎的傷口一目了然。
「她打的?」耶律隆緒皺眉問著。
「還會有誰?」
「胡鬧!她竟然還有臉向我哭訴你欺負(fù)她。」
「早些安排她出閣早省事。」耶律烈不想多談。改口道:「太后有甚么打算?」
耶律隆緒撫著下巴的胡子,輕道:「當(dāng)今八部族中,雖以我族軍力最多、物
產(chǎn)最豐饒。但是,占地最廣的卻是奚族。母后希望以聯(lián)姻方式使咱更加強大。咄
羅質(zhì)洼的企圖心很明顯,若不用聯(lián)姻手段,就得想法子削減他的兵權(quán)。上個月窟
哥延德曾上表,要求朕作主將他的女兒呼娃許配于你……」
「別告訴我,你要我娶她們!」耶律烈當(dāng)場沉下了臉色。
「聯(lián)姻是最快的手段!而你,是當(dāng)今每位少女心目中的得意郎君;連青蔻都
對你死心塌地,若非血緣太近,朕早敖不過她,將她許配于你了。」耶律隆緒微
微笑著,又道:「而你,早該為咱們耶律族生下繼承人了。太后一直在為你找妻
子呢!」
耶律烈凝目向他。
「要我接收幾個?正妃的位子只有一個,卻有三個女人在爭;而她們地位相
當(dāng),另兩位若收為夫人,不怕會惹怒另兩族?皇上倒是可以全收為妃子!」
耶律隆緒笑道:「咱們大遼雖不若中原皇帝講究三十六宮、七十二院的排場,
但皇城內(nèi)數(shù)百嬪妃,朕已覺太足夠,無須再消受那三位女子。很簡單,朕來主婚,
三位皆列為正妃。你看如何?聽說三位公主都是北地佳麗,這一次游獵,她們都
會前來,你可以看仔細(xì)了。正好也可以趁這一次盛會,為青蔻挑個丈夫。耶律烈
觀看著石桌上的地圖,淡淡道:「再看好了!」聯(lián)姻的確是收效最快的方法。
「反正咱們皇城在來春之前會有喜事可辦了!」耶律隆緒忽地想起甚么。
「聽說你在賀蘭山攔下君家的商旅時,擄到了一個絕世美女?」
耶律烈皺眉。
「謠傳的?」
「你驅(qū)逐了德族的事,大遼各族之間爭相走告;問明了原因,都說一怒為紅
顏。朕倒想看看,是甚么樣的美人兒會令你如此傾迷!以往朕要賜你再美麗的女
人,你都搖頭,連看也不看一眼。朕還擔(dān)心你不打算娶妃了呢!」
「只是一個大宋女子,與你宮中那些漢女沒兩樣!」耶律烈草草帶過,臉色
明白表示了不想多談。
耶律隆緒深深看著他。
「可別陷得太深才好!女人可以疼,可以寵,但不可以愛!一旦愛上了,便
會任她予取予求,許多事將會因此而無法施展。記住你的身份!」
他不語,伸手輕撫亭外枝頭上初綻的梅花;隨手摘下一枝,幾乎看得癡了——美麗的梅花,瓣瓣都是她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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