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騎 第一八六章 十州易幟！

第一八六章十州易幟！

徐誥并不是第一個看到《討胡檄文》的人，當然也不是最后一個。這件事情，張邁讓魯嘉陵曹元忠共同籌劃，以十分秘密的手段，在洛陽、長安、成都、金陵等十余座都城同時出現(xiàn)，數(shù)日之后，又在幽州、云州、太原、齊州、開封、夏州、漢中、江陵、交趾一起現(xiàn)身，一旬之內(nèi)，天下皆知！因為檄文的數(shù)量出現(xiàn)的太多，不久就連百姓婦孺也都知道了，至于讀書人更加是人人不談。所有人碰面的時候，第一個要談論的話題就是這篇檄文。

天策軍兵馬未動，整個華夏卻已經(jīng)震動了起來！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位張元帥真的能夠做到他在檄文中所聲稱的一切么？

這篇檄文分明就是一封戰(zhàn)書！所謂“借道中原”，就算是年少如孟昶也知道那絕對不可能的！張邁這樣做，分明就是同時向耶律德光與石敬瑭宣戰(zhàn)！

洛陽城內(nèi)，桑維翰歡喜異常，這篇檄文雖然振奮了天策軍的士氣，也讓中原士民無不翹首東望，但桑維翰非但不受打擊，反而興奮莫名！

檄文剛剛在洛陽出現(xiàn)的時候，石敬瑭已經(jīng)準備前往潼關(guān)，大軍已經(jīng)布置在了長安，最后一批進入關(guān)中的人馬也將出發(fā)，石敬瑭正給劉知遠送行。

桑維翰奔到他面前，山呼萬歲。

“成了，成了！”他捧著檄文，說道：“陛下，此次西行，陛下必然得勝凱旋！”

石敬瑭取過檄文，看了一眼后不由得大怒，張邁的這篇檄文，所謂“以沙陀雜胡而篡中原大統(tǒng)，裂土燕云以奉契丹”，矛頭直指石敬瑭！至于說要借道中原，那更簡直就是沒將他放在眼里！大怒之下，他幾乎就要將檄文撕碎！恨恨道：“張邁如此囂張，我若不滅他，便不坐這龍床！”

桑維翰急忙勸住，道：“陛下，此檄文的出現(xiàn)，乃是好事啊！之前我們尚擔心孟蜀不動手，尚擔心契丹觀望，但此檄文一發(fā)，不必我們催促，孟蜀必然有所行動，契丹也必進兵！到時候我們?nèi)疫B兵，何愁天策不破！”

石敬瑭聽了轉(zhuǎn)怒為喜，連稱有理，劉知遠在看了檄文之后，神色卻頗有變動，道：“本來我們?nèi)襞c契丹分合進擊西涼，不過是群雄爭霸罷了。可是如今張邁擎起華夷大義，遍告天下，若我們在這個時候與契丹聯(lián)手，天下士民見了，必然罵我們果然！當初割讓燕云時，臣已以為太過。現(xiàn)在若再與耶律德光擺明了聯(lián)手，那這千古罵名，只怕就洗刷不掉了。”

桑維翰道：“劉將軍這就不對了，古往今來，成者王侯敗者寇！什么華夷之辨，什么大唐契丹，只要咱們得了天下，到最后也只看我們的新《晉史》怎么寫罷了。”

石敬瑭揮手道：“維翰說的不錯，知遠，你可速速行動，不可被張邁的幾句大話打動了。”

劉知遠是軍中的實權(quán)派，并不希望屈膝于契丹面前，但也不見得有多深的華夷情結(jié)，當即答應了，領(lǐng)兵秘密出發(fā)。

又過一日，馮道等也收到了檄文，他剛開始吃了一驚，尚存觀望，數(shù)日后滿大街都討論檄文之事后，宮內(nèi)出圣旨下令滿城百姓，不得提起與檄文有關(guān)一字，否則當受大刑！滿洛陽的人這才都明里住了口，卻還是在暗中議論紛紛。

差不多就在這時，天策軍竟然派了使者來，入洛陽要求石敬瑭借道，說天策軍將先入秦，后渡黃河入晉，經(jīng)河東先收復云州，再收復幽州，要沿途關(guān)隘勿關(guān)、百姓勿驚。石敬瑭大怒之下，差點就殺了使者！

又過數(shù)日，契丹使者抵達，石敬瑭大喜，竟然開城門親自迎接，滿城漢民聽說此事之后盡皆側(cè)目。若無檄文之事，契丹使者來了石敬瑭迎接，五代時政權(quán)更迭，皇帝常換，也沒幾個百姓對這些事情掛心，但這時檄文既發(fā)，張邁高舉民族大義了，天下人便都存了這個念想，再看石敬瑭時，便覺得怎么看都不順眼，要他們馬上將這種不滿付諸行動那是不可能的，但眼看石敬瑭逐天策而親契丹，心中便總感覺不舒服。

坊間不知不覺中竟然傳出了幾句童謠來：“石家子，兒皇帝，燕云割，家門棄，漢將來使如仇人，契丹來使甜如蜜。沙陀契丹若聯(lián)手，赤縣神州盡奴隸！”

三日后童謠傳入宮中，石敬瑭大怒之下派出人來全城搜捕，又下令嚴防保甲，懸賞要人互相告發(fā)，自不免有一些不肖之徒拿了曾傳唱者去領(lǐng)賞，石敬瑭不管真假，就將被拿上來的人當眾處死！手段之橫蠻令人膽戰(zhàn)心驚！這一招殺雞儆猴倒也奏效，整個洛陽城倒是再沒人敢亂說話了，然而當馮道看到大街上那種道路以目的場景，心中卻反而一涼。

他對親家劉昫道：“主上這一下可失策了，張邁雖然高舉華夷大旗，不過他的身份也不是毫無瑕疵，既然他們作高唱之調(diào)，難道我們就不能以言論制言論么？以屠刀制言論，反而要失了人心！”

劉昫冷笑道：“他未必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眼下他擺明了是要和契丹聯(lián)手，事實如此，卻還如何辯去？若是要與張邁辯論，言語上必然要得罪契丹——他又哪里是肯得罪契丹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一些，將這些言論一禁了之！”

馮道道：“關(guān)中若是開戰(zhàn)，不管誰勝誰負，后果都勢必生靈涂炭！八百里秦川自唐末以來屢經(jīng)戰(zhàn)火，實在經(jīng)不起折騰了。”

劉昫看他的神色，聽他的言語，驚道：“親家，你要做什么？”

馮道說道：“我要入宮面圣，勸主上和西涼、拒契丹。”

劉昫大驚道：“親家，你何時變得如此不智？今上如今行事有氣急之象，不是他本是急躁之人，而是他所圖者大——他所圖者，便是要借契丹之力削弱西涼，好坐穩(wěn)中原，如今這道檄文正是激怒契丹、邀胡西進的天賜良機！為了這圖謀，他早將千古罵名都置之不顧了——只看燕云之割讓，便知今上之心何其堅忍！稍稍殺幾個都中百姓，算得什么！回頭便是整個關(guān)中成為焦土，他也不會皺一皺眉毛！你現(xiàn)在若去觸他的逆鱗，就算本意是為了天下百姓，他也必要疑你與張邁內(nèi)外勾結(jié)，到時候桑維翰之流再進兩句讒言，你我兩族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馮道雖然有為天下之心，但終究不是比干、魏征，頓足道：“此戰(zhàn)一起，就算天策僥幸能夠得勝，但胡人騎兵來去如風，就算敗了也不至于重創(chuàng)，而中原、西涼甚至巴蜀卻必然付出慘重代價！漢家子弟將在此戰(zhàn)之中元氣大傷！這是親痛仇快之事！張龍驤啊張龍驤，你這個開戰(zhàn)的時機，實在是選錯了！以你的才智不應該看不透這一點，但你仍然要做，唉，看來你也終究是個霸者之才具，不是仁主！”

他大哭了三聲，回身入府，閉門謝客。

檄文出現(xiàn)大概是在秋收之前，檄文一發(fā)，關(guān)中各地農(nóng)夫搶著收谷，就連農(nóng)夫也意識到將會有天大的變故發(fā)生！不數(shù)日間西北麥田盡收！

至于大族商家，能匿藏的更是早都匿藏了，在經(jīng)歷了從春季到秋季兩個半季節(jié)的繁榮之后，西北大地變得一片肅殺！金風從西而東，帶著一股血腥味，彌漫著整個大地。

所有人都在害怕戰(zhàn)爭爆發(fā)，所有人都準備好了應對這場大戰(zhàn)，劉知遠在長安城內(nèi)多方準備，李彝殷在定難厲兵秣馬，但在大戰(zhàn)之前卻是平靜得可怕。

一場即將爆發(fā)的大戰(zhàn)，就像一個還沒點燃的火藥桶一樣，只欠一點火星！

但天策未動，契丹未動，孟蜀未動，石敬瑭也未動！

秋收之后的時間過得極為漫長，就像每一天都入過去的一個月一般，讓人備受折磨。一直到天策六年九月二十三……

這一天，關(guān)中西北部的武州城忽然起了變故！守將竟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豎旗易幟！歸順天策！

由于李從珂已死，中原再不稱唐，所以張邁在那以后開始漸隱天策之號，而將所有旗幟改為“大唐”！

唐字大旗猛地飄揚在武州城上方！

隴西諸州無不震動，都要看張邁如何處置！

兩日之后，九月二十五，張邁就收到了消息，當魯嘉陵問他怎么辦的時候，張邁道：“不應該是你來問！”

魯嘉陵一愕，境外有人來歸附，按理說是他該問啊，張邁卻指著郭威，道：“該你來問！”

眾人心頭一震，就都知道了張邁心中的答案！

郭威上前問道：“元帥，我等該如何響應？”

“進兵！”張邁道：“既然有人愿意投誠借道，那么就……楊信！”

“在！”

“你速引一支兵馬，進駐武州城！”

“是！”

楊信跨上汗血寶馬，疾馳而去！

他的數(shù)千騎兵早就等候在邊境上了，三日之后，九月二十八，洛陽方面尚未有反應，大唐猛將楊信已經(jīng)進入武州城！

這時張邁與李從珂約定盟約之后，西北兵馬第一次踏入中原政權(quán)的轄城！

這一瞬間，在西北唐軍看來，是“借道”開始！

而在石晉、孟蜀方面看來，則是張邁宣戰(zhàn)！

“開始了！”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提！

長安城內(nèi)，劉知遠牙齒一咬！

河套，黃河東岸，黃河北岸！

黃河秋水尚不減其盛，卻有契丹騎兵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一開始只是零星，到后來竟然鋪天蓋地！

騎兵的數(shù)量已無法知道有多少！但黃河西岸和南岸的哨崗一望就魂飛魄散！

那究竟有二十萬人，還是三十萬人？

那是河套從來未曾面臨的強大兵力！漫山遍野都是鐵蹄！耶律、述律、蕭、奚……諸般大旗獵獵作響，在秋風之中震動著威嚴！

耶律德光！

他竟然出現(xiàn)在了敕勒川的南部邊緣，竟然出現(xiàn)在了黃河邊上！

“報——武州易幟！天策兵馬已經(jīng)向隴西挺進！”

“好！”耶律德光哈哈大笑！

棋局早已布定，接下來，就要看諸方如何著手了！

“上一次，我沒有渡過黃河！”耶律德光用馬鞭指著滔滔河水，說：“但是這一次，我們可能要在河水的那邊過冬了！張邁的神話，很快就要在皮室軍的鐵蹄之下終結(jié)！”

渭水之南，成州之北！

無數(shù)巴蜀鐵甲埋伏著，隨時候命！

蜀軍的數(shù)量，竟然超過了八萬！其中更有相當數(shù)量的騎兵！

自涼蜀貿(mào)易以后，蜀國絲綢不住外輸，涼州方面也有限量地賣給蜀國馬匹——但這只是官方交易，在走私方面，隨著兩國貿(mào)易的擴大，馬匹走私也就難以避免。更何況，蜀地西北與吐蕃高原臨近，那里也有盛產(chǎn)馬匹的地方！

八萬大軍，那對蜀國來說絕對是比例相當之大的戰(zhàn)力部署。而這時出現(xiàn)在軍中的，竟然有一個少年——孟昶！

“陛下！”王處回比韓延徽更早一步就接到了消息：“天策軍已經(jīng)挺進武州城！”

孟昶大喜道：“好！他果然干了，不愧是我的義兄！哈哈！”

王處回臉上卻充滿了憂色道：“陛下，張邁此人，不動則已，若動則有相當?shù)膭偎悖覀儭覀兪欠裾娴囊c他為敵？”

孟昶淡淡道：“我們當然是坐山觀虎斗！且看看契丹、石敬瑭與張邁打成什么樣再說。你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我來教你？”

天策六年九月底，在數(shù)日之間，一隊隊的騎兵挺入武州城！大批的糧草也從蘭州運至！

楊、折、郭、曹……一面面的旗幟，象征著西北唐軍大將群出！

最后，薛字大旗也動了！這面從來未越過蘭州以東的大旗，終于過了黃河！

李彝殷也準備了向南，張邁答應過他，未來會給黨項人取得一個更加膏腴的地方，還有什么，比關(guān)中更加誘人？

整個關(guān)中都震動了！

唯有劉知遠，尚能鎮(zhèn)定，他就像一塊壓艙石一樣，壓得東半個關(guān)中平原一動不動，讓秦川這艘大船不至于傾覆！

而石敬瑭，也集結(jié)了十萬大軍，隨時準備入關(guān)中！

可是西半部，卻未開戰(zhàn)就已經(jīng)沸騰！

十月初一，原州易幟！

十月初二，義州易幟！

十月初四，在平靜了一天之后，渭、涇、隴、寧、慶，五州同時易幟！

十月初五，赤緞血矛出現(xiàn)在了秦州城外，雄武軍節(jié)度使出城投降！

同一日，衍州易幟！

未有戰(zhàn)爭！秦西十州已歸唐軍！西涼五萬兵馬進駐十州，總數(shù)四萬人的邊軍同時投降！

這，就是人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