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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迷失在一六二九 六三五 京城四方(中)
“真是忠勇之將啊!為國而不顧惜身,烈士!烈士啊!”
相比起曹公公的左右為難,錢謙益那邊在聽到這則戰(zhàn)報時的反應(yīng)就要單純了許多——歡喜,狂喜,以及驚喜。這三重感覺是依次而來的:聽到瓊鎮(zhèn)兵馬又打贏了,照例是一番歡喜——雖說從瓊海鎮(zhèn)這里總是聽到勝利消息,已經(jīng)有些審美疲勞,但不管怎樣這支部隊是他引入大明的,不折不扣屬于他這一方的派系,打贏了總比打輸好。
之后聽到居然是打敗了一萬后金軍,還干掉了一個后金貝勒爺,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狂喜了——如此大勝,國朝已是多少年未有啦?若非我錢某人舍身入髡營,說得對方接受招安,豈能又如此佳績!這個功勞簿,我老錢絕對是可以躺一輩子的!
至于第三點,則是在聽說肖朗重傷以后,先是一驚,但隨后卻是暗自竊喜——那滋味大約就跟二戰(zhàn)時期所有“反法西斯陣線”的成員聽說美國佬那個大塊頭在珍珠港挨了小日本一悶棍后的感覺差不多——這邊干掉對方一個貝勒爺,那頭則放翻了你們的指揮官,嘿嘿,這下子雙方仇怨可結(jié)的大了,還怕你們彼此間不往死里掐么?眼下朝中正有所謂“南髡北韃”之說,被認為是當今天下實力最強的兩股力量,以往朝廷諸公總是頭痛該怎么把瓊海軍的強大力量引導去與關(guān)外韃子作戰(zhàn),如今可好,不用費神了,他們自己結(jié)下死仇了!
當然,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官僚,錢閣老內(nèi)心雖喜,在表面上可是一點不露,反而馬上擺出一副大為感慨之色,連聲贊嘆肖朗的忠義。只聽得陳濤先是眉頭直跳——人還沒死呢,沒必要這么著急給稱號吧?不過后來他才知道是自己搞錯了——現(xiàn)如今“烈士”這個詞還并不是單純指死人,而是“雄烈之士”的簡化說法,所謂“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么。錢謙益這樣的文學大家肯定不會在這方面犯錯誤。而且他很快又提供了幾位頗有名望的太醫(yī)名單,說是可以幫忙推薦,看看能不能請上一兩個去遼東走一遭。最起碼也要弄些秘制的紅傷藥送過去……反正就是一副很痛心,又很熱心的架勢,倒是讓陳濤頗為感動,連忙表示后方已經(jīng)緊急調(diào)派了醫(yī)生過去,應(yīng)該能趕得及救人的。
“總之,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跟老夫說。肖將軍乃大明功臣,朝廷決不會讓他沒了下場。”
錢閣老最終信誓旦旦的作出保證,在滿臉沉痛的送了陳濤出門之后,回過頭卻立馬滿面春風的立即招呼家中小廝:
“備衣,備轎……老夫要立即進宮面圣!”
——果然如同曹公公的預料,文官們在得到這個“大好消息”后根本連一刻鐘都不耽擱,立即進宮向圣上報喜——瓊海軍大將重傷垂死。在他們眼里其實也是這個“好消息”的一部分,甚至多半還是最好的那一部分。
不過錢閣老好歹在京里混了幾年,如今也算是比較會做人了。在出門的同時他也派人先去跟曹公公打聲招呼,說咱們一起去面圣吧。
曹化淳以前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曾幫過他一把。但如今錢謙益的地位隨著瓊海軍的強勢而青云直上,地位已經(jīng)遠遠高過曹化淳——這是正式的品級上,就是論私下對皇帝的影響力,兩人也差不多算是平起平坐。這一年來憑著以前的舊關(guān)系,這兩人一個內(nèi)宮一個外朝。或明或暗的,在很多事情上都心照不宣的站在同一立場,在政治上算是結(jié)成了同盟的。
而曹化淳在思來想去之后也決定不獨占這個好處,如果天子當真要遷怒,也可以讓錢某人幫忙頂一頂。于是兩人在宮門口見了面,之后便一起前往御書房中向天子作匯報。崇禎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的反應(yīng)和他的大臣們并沒有太大區(qū)別,也是極其歡喜。尤其是當聽說到瓊鎮(zhèn)亦損折一員大將時。嘴角幾乎當場就要翹起來——這位青年皇帝的城府畢竟淺了點。
不過在看到兩名臣下都很知情識趣的深深低下頭之后,朱由檢立即反應(yīng)過來,馬上把臉色一板,顯示出滿面的怒容:
“東江總兵該死!那個黃……黃……”
“黃龍。”
曹公公趕緊把那個該擔責任的家伙名字報出來。心下暗暗松一口氣——這回總算不用背黑鍋了。
“對!黃龍,御下不嚴,失陷友軍!朕定要重重拿辦他!”
對此錢閣老和曹公公都沒意見,一個丘八而已,天生就是背黑鍋的料,更不用說這回本就是他的過錯,如果不是這家伙白癡到一定程度,居然讓后金細作冒充成了自己的親兵,也不至于能刺殺到瓊海軍的首腦——人家后金細作咋就沒直接摘了他的腦袋去呢?估計也是看他太廢柴了,根本懶得理會。這種廢物早點拿下,對大明軍隊肯定沒壞處。
在義正詞嚴的表達了自己決不包庇無能屬下之后,崇禎皇帝又開始對那位自己很看重的瓊海鎮(zhèn)將領(lǐng)表達了一番關(guān)切之情:
“那位肖……”
錢謙益連忙上前一步,正想象剛才曹公公那樣提醒一下皇上,卻見天子朝他擺擺手,示意不用臣下提醒,然后就很自如的看了看自己衣袖——名字早記在上頭呢:
“肖朗!朕記得他!瓊鎮(zhèn)諸將中少有的忠義之士!為國立下如此大功,卻在最后關(guān)頭為細作暗算,當真是可憫可嘆……可惜京師太遠,現(xiàn)在派御醫(yī)過去恐怕來不及了吧?”
“老臣原也說要安排京城名醫(yī)過去,不過陳官正說他們已經(jīng)從瓊州本島派出了名醫(yī),應(yīng)該能趕得及。”
錢謙益低頭奏報道,但無論是上頭崇禎,還是旁邊曹太監(jiān),都同時顯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
“從瓊州島派出人手?那到遼東要多久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也還好,照他們的說法,如果一切順利,十天之內(nèi)也就到了。”
錢謙益故意面無表情的回應(yīng)道,然后便微微抬起頭,很愜意的用眼角余光觀察著天子與旁邊那個胖太監(jiān)臉上的詫異之色——他故意把話題扯到這方面,就是想看一看那兩位的表情。
果然,那兩位的反應(yīng)就和他自己最初聽到這句話時差不多——都是半張著嘴,一副傻掉了的樣子。這讓錢謙益覺得挺開心——這說明咱先前在陳濤面前的表現(xiàn)并不屬于特例,是正常反應(yīng)。
當然天子和東廠提督的笑話可不能多看,錢謙益只稍稍瞄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裝作啥都不知道的樣子,而且曹化淳的警惕性很高,當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失態(tài)時,便本能擺出了東廠提督的標準姿態(tài):永遠是那副高深莫測的面孔。不過之后他卻又趕緊換了副嘴臉——奶奶的拿錯面具了!在皇帝面前可不能擺譜,這時候需要顯示出的應(yīng)該是一張奴才面孔才是!
只有作為天子的崇禎就沒什么忌諱,本身年齡和性格又都沒到那種可以完全控制住自身情緒的水平,于是臉上的驚訝神色就保持的長了一些,而且還張了張嘴想要再確認一下。不過這種時候就看出專業(yè)和業(yè)余的區(qū)別了——在察言觀色伺候人的本事方面。
“奴婢倒是記起來了,東廠曾送來過一份奏報,說福建五虎游擊將軍鄭氏曾經(jīng)找了許多能工巧匠,說是想要仿造瓊海鎮(zhèn)的一種快船,據(jù)說是要能達到在半月之內(nèi)在中原和倭國之間往返的程度……當時都說是妄念,現(xiàn)在看來,恐怕瓊鎮(zhèn)還真有那種船。”
——曹化淳曹公公很及時的插上了一句話,證實了錢謙益的說法,但同時也阻止了皇帝想要開口的意圖。這看起來似乎有些唐突無禮,但卻可以避免朱由檢在事后因為覺得自己問得丟臉而遷怒,實在是很高明的手段。
這些閑話姑且不論,但眼下卻要趕緊拿出一個態(tài)度來——對于瓊海鎮(zhèn)的這次戰(zhàn)報,朝廷到底是該怎么應(yīng)對?承不承認?這可不是個小問題,如果當真按照短毛報上來的戰(zhàn)績,崇禎皇帝可是要去太廟祭告祖先的。
如果是朝廷自己的軍隊立下了如此大功,那怎么封賞都不為過。可對于瓊海鎮(zhèn)那幫人,如今的大明朝上上下下,從皇帝到大臣,卻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對方自招安以來建立的功勛著實不少,對大明在各方面的幫助早就遠遠超出了任何人的預期。就算是當初那些力主招安的人士,比如地方上的熊文燦,中樞的錢謙益等,也從沒想到過那一伙僻居海南,奇裝異服的古怪短毛髡賊能干出這么多事情來。
按理說這應(yīng)該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當初的那幾位“招安派”如今都跟著飛黃騰達起來了。可就算是他們本身,在欣喜于自己眼光正確的同時,內(nèi)心深處卻也總是抱有一種不太安心的感覺。
——沒錯,隨著與大明之間交流的日益深入,如今就連那些最遲鈍,最顢頇的官僚也漸漸覺察出來了:那群短毛無論在思想還是行動上都極其特立獨行,他們雖然自稱也是華夏之人,對卻與歷史上任何一個時代的“華夏子民”都大不相同。
歸根結(jié)底一句話:短毛跟咱大明朝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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