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 第七十四節(jié) 馬裊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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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雙喜捏著手里的攝影券心里充滿了感激，沒有她的幫助估計今天就算是白跑一趟了。

對他來說，帶著父母來一趟百仞不容易。倒不是說交通不便，而是說服他們“進(jìn)城”很不容易。他的父母是傳統(tǒng)的“鄉(xiāng)下人”，對“進(jìn)城”懷著一種本能的畏懼。祖祖輩輩的經(jīng)驗把“受騙上當(dāng)”“使大錢”這些和“進(jìn)城”畫上了等號。對于他們來說，到“市”上去趕集就是最正式的外出活動了。至于說縣城府城，在過去那是非有絕對必要不會去的地方。即使澳洲人來了之后，兒子當(dāng)了兵，夫妻倆的活動范圍也還是在村子周圍。常去的“市”就是最近的“馬裊鎮(zhèn)”。就他們看來，馬裊已經(jīng)是非常繁華的地方，“什么都有”，根本沒有去其他地方的必要。

回頭看了看父母，兩人正在誠惶誠恐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些東西看起來都顯得易碎和可怕。母親還在不斷數(shù)落著父親出門磨蹭耽誤了時間，害的大家誤了公共馬車。鹽場村到百仞鎮(zhèn)算起來沒多遠(yuǎn)，特別是有了公共馬車和城鐵以后，當(dāng)天往返根本就是一件很輕松的旅程，而這樣的旅程他這個走遍了兩廣的兒子，居然這么多年都沒有帶著父母一起走一趟，想到這里譚雙喜的內(nèi)心，涌起了一片歉意，今天一定要好好孝順一下父母。

離開了照相館，一家人在百仞鎮(zhèn)逛了個遍，去了那些出名的大店。臨近中午的時候，譚雙喜打算在這里找一家像樣的餐館，讓父母也感受一下吃大餐的享受。不過在吃什么的問題上，他卻遭到了父母的堅決抵制，剛才路過牡丹樓，他都已經(jīng)進(jìn)了門卻被父母連拉帶拽的拉了出來，父母一邊拉他一邊還嘀咕著“這么貴簡直是在搶”，讓他感到顏面掃地。

接著又去的“南國”，也被父母回絕了。父親要求就在街邊的小攤上吃碗臨高粉，而母親則希望找個茶水?dāng)傋有_就行，她帶了干糧。譚雙喜知道父母一半是不習(xí)慣下館子，另一半是出于省錢的本能，還是很堅決的拒絕了。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得吃點好的吧。”他苦口婆心的說服著父母，“再說我現(xiàn)在有錢，很多錢。”

“你還沒討老婆呢！再說了，你退伍回來不得置辦些家業(yè)？現(xiàn)在什么東西都漲價了你知道不知道？這地更是有價沒市！”

“是呀，你現(xiàn)在拿得餉錢多不假，可以后呢？你能一輩子當(dāng)兵一輩子拿餉？不得為將來考慮！”

譚雙喜說的口干舌燥，也說服不了父母，反而被數(shù)落了一番“不會過日子”。就在這樣的來回拉鋸中，三人來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館子門口。

館子門口張貼著海報：

“來自伏波軍的美食，陸軍兄弟們的最愛！”

“陸軍最強武器還是馬裊堡！”

“試營業(yè)期間軍人五折優(yōu)惠！”

三人站在一家飯館門口，疑惑的看著牌，馬裊堡是個什么東西？譚雙喜知道馬裊堡是陸軍馬裊基地的正式稱呼，差不多就是一個地名。

飯館門臉非常的澳洲式的簡約，不像合作社那般豪華，如果不是牌上的文字，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家飯館。

雖然不懂馬裊堡在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這里賣的廉價的快餐，還是“軍隊風(fēng)味”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要不就嘗嘗我們部隊的伙食，人家還給對半的優(yōu)惠呢。”

這個說法很容易打動了譚雙喜的父母。一家人便走了進(jìn)去。

飯館的布局倒是有點像部隊食堂，十多張四人座位擺的整整齊齊，客人不算多還有一半的桌子是空著的，但是沒有一個跑堂伙計招呼。就在幾個人愣神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有個聲音傳過來：“門口的幾位，自己找地方坐，再過來這里點菜。”

譚雙喜順著聲音看過去，飯館里面有張半人高的柜臺后面，有個店老板模樣的人正在朝他招手。找了張桌子安頓好父母，譚雙喜來到店老板面前。

老板穿著一件沒有軍銜和兵種標(biāo)記的舊制服，圍著印有“馬裊堡”字樣的圍裙，沒有被圍裙遮住的胸襟上有條紅色的戰(zhàn)傷綴帶。無疑，這是個退伍軍人。

“上士同志，吃點什么？我們店是新開的！”老板眉飛色舞的介紹起來了，“部隊伙食風(fēng)味的！特別是草地系列……”

聽到“草地系列”，譚雙喜的胃本能的產(chǎn)生了某種抗拒。他心想不會真的是把草地干糧拿出來賣吧？一瞬間，他都后悔進(jìn)來了。

似乎是看出來這位袍澤的心思，老板馬上解釋道：“本店售賣的食品都是部隊風(fēng)味，是在部隊伙食的基礎(chǔ)上進(jìn)行改良的市場化產(chǎn)品，用料考究，風(fēng)味絕佳，老少咸宜……”

說著便拿出一張圖文并茂的菜單讓譚雙喜點菜，雖然每個字都認(rèn)識，但沒有一個是譚雙喜認(rèn)識的。看了好一會，他干脆拿出幾張票子放在桌上。

“我們?nèi)齻€人。就這些錢，你看著給預(yù)備吧。”

這是他為今天準(zhǔn)備的大餐預(yù)算，吃什么就讓這個不認(rèn)識的戰(zhàn)友來安排好了，就算是不好吃，也權(quán)當(dāng)幫助退伍戰(zhàn)友了。

“哪里用得了這么多。”老板笑道，只取走了一張，其他又推了回來，“我這就幫你安排，包你滿意！”說著給了他一個號碼牌。

回到餐桌邊，父母正在把上午逛街的成果一件件的拿出來討論。母親一邊手上愛惜的撫摸著新衣服的面料，一邊還在埋怨譚雙喜亂花錢，埋怨父親挑了這么鮮艷的顏色。父親則樂呵呵的看著看著母親的嘮叨，一會把新草帽戴上又摘下。

上午的東門市還不算熱鬧，店鋪稀稀拉拉的開了一小半，店伙計也大多懶洋洋的缺少推銷熱情，反倒是抱著盡孝心情的譚雙喜為父母都多少買了點新衣服和料子。看著父母嘴上卻說著不要卻很誠實的喜愛，譚雙喜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因為親人幸福而幸福的喜悅，多少也補償了這些年來從軍在外未能為父母分憂解難的遺憾。

“12號顧客請來窗口取餐。”隨著老板的吆喝聲，譚雙喜起身來到柜臺旁，原來這店里并沒有跑堂伙計端菜，是直接叫號自取的。

譚雙喜來到取餐柜前，這是一個大玻璃窗口，里面就是廚房，菜品就是從這里傳送到外面的取餐臺上的。此刻，大號的餐盤上放著好幾個盤子，上面加著保溫的油紙蓋，一股濃重的香料和油脂香氣跟著傳了出來，譚雙喜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老板親自向譚雙喜介紹著：“雞排馬裊堡三個，趁熱吃，涼了就有點油了。紅燒雞翅六只，這個草地營養(yǎng)粥。燙青菜是送的，不要錢，夠再來拿。還有三碗味增湯，你端過去再來拿。”

由于飯桌很小，食物滿滿的擺了一桌子很是豪氣，香味勾引的三人口水直流，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雖說有筷子，但是這個兩片厚厚的饅頭夾著肉和菜的東西讓他們難以下手：若是包子燒餅的話，直接拿起來就吃了，但顯然這不是包子，若是用筷子夾，這么大個十有八九會散開。

譚雙喜裝著有經(jīng)驗的樣子，先偷看了下周圍的顧客。見他們都是用手拿的，這才放下心來，也學(xué)著其他人的做法，用油紙墊著拿起一只所謂馬裊堡，向父母介紹說：“伏波軍行軍打仗時間很緊張，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這樣直接用手拿著吃。”說著他就咬了一大口，瞬間一股濃烈的脂肪香充滿了口腔。原來馬裊堡就是兩塊烤過的米餅加上一塊雞肉餅，肉餅被烤的外焦里嫩，剛咬上去汁水橫溢。肉餅中有一顆顆微型炸彈在舌尖上爆開，把裹挾著濃郁肉香的味覺猛的噴開，從舌尖一直沖刺到腦門，霎時間微汗?jié)M面，香滿唇間。吸收了肉汁的米餅提供了酥脆的口感，清淡的菜葉沒有破壞這種濃郁的肉香，反倒是起到了點綴的作用。又咬了一大口，譚雙喜想起來這個東西他還真吃過，只不過是分開吃的，當(dāng)時他是一手米餅一手肉餅，吃相相當(dāng)?shù)碾y看。

父母也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咬了一口，臉上冒出了贊賞的表情，譚雙喜看著父母表情的變化，心里充滿了幸福。母親吃了兩口，停下來問譚雙喜：“你們部隊上天天都吃的這么好？”

對于母親的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問題，譚雙喜覺得很有點得意。部隊里當(dāng)然不可能吃得這么好，很多時候只能說是能吃飽而已。但是他為了炫耀，也為了不讓父母擔(dān)心，不由得夸大了事實，“不是天天吃，但也差不多，這種我一頓能吃三個。”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為父母齊刷刷的停了下來，母親把咬了兩口的馬裊堡遞了過來，細(xì)聲慢語的說：“我已經(jīng)嘗過了，確實挺好吃的，這個還是你吃吧，我還帶了干糧。”說著就要去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