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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醫(yī)衛(wèi) 918章 彈冠相慶
秦林在山西折騰出來的動靜宛如一記驚雷,令朝野各方勢力為之矚目:查清張允齡通敵賣國之罪,扳倒鳳磐相公張四維,招納烏斯藏黃白兩教,獻再通西域之策,最后更是在江陵黨盡數(shù)罷黜、新政搖搖欲墜之際,冒著獲罪于朝廷的絕大風險,力挽狂瀾、只手回天,暗中主導(dǎo)于三晉關(guān)中之地繼續(xù)落實新政!
這每一件事單獨拿出來都足以令世人驚嘆,偏偏還環(huán)環(huán)相扣,形成一連串精妙絕倫的組合拳,當三晉關(guān)中發(fā)生的事情或經(jīng)由邸報,或由各方勢力的眼線耳目,或有旅人之口傳遍朝野時,無數(shù)人為之拍案叫絕,為之咬牙切齒,為之彈冠相慶……
山西澤州陽城縣,與蒲州所在的平陽府只隔著一座教山,蒲州發(fā)生的事情就傳到了這里,甚至比京師更早接到消息。
縣城往南有座南陽村,陽城縣乃至澤州都大大有名,因為這里有一座天官府,乃是前任吏部尚書王國光的府邸,這位萬歷名臣就出生于南陽村,在過去的十幾年里,父老鄉(xiāng)親提到王天官都是一臉的驕傲。
可現(xiàn)在的天官府里早已空無一人,屋檐底下生著苔蘚,屋頂長出的荒草稀稀落落,在秋風中日漸枯黃,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把主人凄涼慘淡的境況表露無遺。
一名藍纏頭青布衫扎綁腿的信使經(jīng)過天官府門前,看著慘淡破敗的景象,經(jīng)不住嘆了口氣,下馬溜達一圈,松了松腰胯。
往年送信到這里為止,可近年來就得送到更遠些的南溝那邊,信使略略休息之后,再次上馬趕路。
王國光罷官之后,朝中仍有人想致他于死地,暗中派人跟蹤他回到陽城,到處傳播一些王國光在朝中與張江陵結(jié)黨營私。甚至意圖謀朝篡位,從而觸怒天子等等傳言。同族里的膽小怕事之輩怕遭到株連,于是到處傳播惡言,最終把王國光一家趕出了南陽村。
現(xiàn)在的王國光,不再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天官,不再是平陽縣和南陽村的驕傲,而是一個隨時可能遭到不測災(zāi)禍的倒霉蛋,被狠心的同族趕出了家鄉(xiāng)。只能在遠離村子的山溝里居住。
南陽村外有一條南溝,內(nèi)有山洞寬闊可容數(shù)百人,這座山洞擺滿了桌子板凳鍋碗瓢盆,男男女女進進出出,有的燒火煮飯,有的收集柴火,有的縫縫補補,人人臉上的神色都或多或少帶著點頹喪——試問被趕出精心修建的府邸,寄身山洞之中。誰還能開心得起來?
唯獨山洞外頭大槐樹底下,一位七旬老者坐在石頭上,手捧著書本細細研讀。他身穿一襲藍布直裰,頭戴四方巾,須眉皓然,面色紅潤,皺紋不多,頗有鶴發(fā)童顏之態(tài),看上去就像個家境還過得去的山林隱逸,或者選過一兩任州縣就離開仕途,寄情于山水之間的舉人老爺。
可要是誰看到他讀的書上字句。肯定會大吃一驚:“國家命脈在此,因循不振,弊將何極?因考前代,唐有平賦書、國計錄,宋有會計錄……我朝《會典》、《一統(tǒng)志》雖載有戶事。然采擷大概而已……遂不自量,會同侍郎李幼滋屬各司諸郎,遍閱案牘,編輯逾年,而都給事中光懋復(fù)議舊典??ㄕ鲁?,進呈賜名,以垂永利!”
這可不是什么山林隱逸或者舉人鄉(xiāng)宦讀的書,字句都是部堂大員、宰執(zhí)輔臣的口氣,翻開內(nèi)頁,將大明皇輿版圖、稅賦出入、戶籍數(shù)目、魚鹽礦產(chǎn)盡數(shù)載于其中,一書在手如乾坤在握,大明內(nèi)外虛實好似掌上觀紋,正是大名鼎鼎的《萬歷會計錄》!
不消說,手握這本朝廷最高機密的老人,正是萬歷會計錄的主要編撰者,歷任戶部尚書、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授光祿大夫的王國光。
“爹,咱們都落到如此田地了,您還抱著書本做什么?”王國光的小兒子走到樹下,愁眉苦臉的道:“這山洞里頭住著,實在憋悶得很,爹您要不去找找親朋故舊?打打秋風也是好的。”
王國光回頭看看兒子,又扭過臉望著樹梢:“仙居遙在水云西,一入青冥萬壑低。拔地石精盤虎豹,撐天華表掛虹霓。此地如斯景色,正可寄情山水,何必搬回家去?”
小兒子嘟著嘴暗生悶氣,卻不敢在老爹面前放肆,就賴著不走表示抗議。
王國光笑笑,這小兒子是五十多歲才有的,少不更事,很多事情還不明白,自己身為昔日的吏部天官,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哪里真到被族人趕出宅院的境地?住在山洞里,并非學(xué)陶淵明采菊東籬下,而是效法謝公養(yǎng)望東山呢。
父子倆正在較勁兒,得兒得兒的馬蹄聲打破了山谷的寧靜,信使的身形穿破山間的薄霧,漸漸顯露出來。
“王、王天官大老爺,我家老爺有書信奉上,”信使?jié)L鞍落馬,雙膝跪下,雙手將一封信高高舉起。
封皮上沒有落名,收信人自是恩師王天官疏庵,寄信人落款是門下沐恩,這就叫知名不具了,免得給什么別有用心的人落下口實。
王國光揭開火漆封印,將信紙抖出來一看,頓時老眼中精光四射,喃喃嘆道:“張鳳磐啊張鳳磐,你也有今日!秦林,干得好,老夫沒看錯你!”
嗯?小兒子仗著得寵,一向不怕老爹,伸著脖子從后面去看,這一看就不得了,瞳孔一下子縮緊:秦林查出張允齡通敵賣國之罪,招納烏斯藏黃白兩教,獻再通西域之策;山西巡撫張公魚從秋征開始,在關(guān)中之地繼續(xù)落實新政!
王國光多年執(zhí)掌部堂,不少門生故吏居于要職,這封信便是他哪位得意門生巴巴的派信使送來,搶著把好消息告訴老師。
“爹,您就要起復(fù)重用了!”小兒子喜形于色。
王國光云淡風輕的一笑,將剛才沒誦完的那首詩,末四句也吟出:“橫開錦翠光疑溜,亂踏瑯玕步欲迷。隱隱蟲書環(huán)四壁,前程猶自顯標題!”
好一個前程猶自顯標題,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湖廣承天府鐘祥縣,有一座大司馬府,也曾經(jīng)是本縣人口中的驕傲,只不過隨著江陵黨失勢,昔日兵部尚書的府邸也變得冷冷清清。
曾省吾的運氣比王國光好一點,還沒有被趕出去,事實上他的運氣不錯,真的很不錯。
丘橓、張尊堯本來已經(jīng)準備了羅織株連的手段,如果按照原來的歷史,他將被丘橓查封家產(chǎn),予以法辦,淪落到“角巾青衣,囚服乞哀,中官杖之”的凄涼慘景。督率劉整等數(shù)十員大將,十四萬大軍,一舉掃平困擾大明西南腹心百余年的僰人之亂,立下“拓地四百余里”赫赫功勛的曾省吾,將被查抄家產(chǎn)、禁錮原籍。
明代兵部尚書稱本兵,既管軍政又管戰(zhàn)略,威權(quán)極大,如景帝時期的于謙,如果不是秦林相助,丘橓、張尊堯查抄江陵相府時就被攔了下來,曾省吾的冤枉,也將直追于謙于少保了。
多虧了秦林,曾省吾才沒落到最凄慘的境地,現(xiàn)在的他也戴角巾著青衣,不過不是去卑詞乞憐還被太監(jiān)杖打,而是在自家院子里舒舒服服的曬著太陽,身邊還有兩個當年俘虜?shù)膬k人少女替他端茶倒水,看起來非常悠閑。
腳步聲響,有人爽朗的笑道:“去留無意,閑看庭前花開花謝,寵辱不驚,靜觀天外云卷云舒,三省賢弟閑來得意?。俊?p/>
曾省吾聞言就跳起來,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拉著來人手:“爾式兄,見笑了!愚弟現(xiàn)在只愿做一富家翁,昔日種種早已是過眼云煙?!?p/>
來人前任湖廣巡撫王之垣,字爾式,湖廣的封疆大吏,江陵黨的方面大將,王象乾的老爹,曾經(jīng)受張居正密令誅殺心學(xué)大儒何心隱。去年看看形勢不妙,他自己識趣,先稱病辭官了,但并沒有急著離開湖廣,而是借游覽湖湘風光為名,在江陵黨昔日盟友之間奔走。
王之垣輕拍曾省吾的手臂,惋惜的道:“三省賢弟真敢英風銳氣,為國朝御寇立下赫赫戰(zhàn)功,如今困居府中,寧不叫人扼腕嘆息!賢弟才干高絕,又正是春秋鼎盛,竟被奸黨讒害革職回鄉(xiāng),實在、實在……”
曾省吾臉一下子漲紅了,他的內(nèi)心當然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王國光七十歲兀自作詩“前程猶自顯標題”,他才剛剛滿五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又何嘗不想重回朝堂建功立業(yè)?
回想當年,在江陵黨的部堂大員里面,曾省吾就是最年輕的之一,為張居正沖鋒陷陣,也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罷黜回鄉(xiāng),困居小小的鐘祥縣,實在不是內(nèi)心所愿!
但是朝局如此不堪,還能有什么指望嗎?曾省吾捫心自問,也有點心灰意懶了。
王之垣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附在曾省吾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曾省吾先是一怔,接著眼睛瞪得溜圓,最后哈哈大笑:“秦老弟啊秦老弟,你干的好事!曾某當浮一大白……來來來,爾式兄,咱們把酒言歡,為秦老弟賀!”
“也為吾輩賀!”王之垣說罷,與曾省吾相顧而笑。。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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