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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無雙 第六十章 后會有期
雖然杏兒是個婦道人家,也明白當(dāng)了俘虜是什么下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慌得她站不穩(wěn),倚在門框邊。
陳子錕扶起杏兒,低聲道:“沒事,帶隊(duì)的是王棟梁。”
“是棟梁啊。”杏兒稍微放心了點(diǎn)。
“家里電話還能用么?”陳子錕左顧右盼道。
“興許還能,反正不打不交錢,寶慶就打了個盒子把那玩意罩上了,我?guī)闳ァ!毙觾捍蚱鹁駧е愖渝K來到倒座房客廳里,桌上擺著一個木匣子,里面裝了一部手搖電話。
陳子錕知道馮玉祥剛占領(lǐng)北京,很多事情來不及做,比如電話監(jiān)聽之類的,現(xiàn)在打電話應(yīng)該是安全的,可是他猛搖了一通后,電話里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想必是昨晚國民軍進(jìn)京之時把全城的電話線都給割了,還沒恢復(fù),這下糟了,計(jì)劃必須修改,陳子錕眼睛一轉(zhuǎn),看到院子里的空車,便道:“找個可靠的人幫我送封信。”
杏兒道:“沒問題,張大牛就行。”
張大牛正蹲在院子里吃飯,聽到杏兒吆喝趕緊擦擦手過來,看見陳子錕坐在客廳里,頓時驚呆了:“大老板,你啥時候到的?”
陳子錕剛好寫完兩封信,交給張大牛道:“這一封送到東文昌胡同陳府,這一封送到趙家樓附近的姚公館,明白么?”
“得了,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張大牛將信揣在懷里,拿起空車出了門,正遇到王棟梁,兩人是老相識了,見面打招呼。
“棟梁,忙著呢?”
“是啊,給陳大帥站崗,大牛哪兒去?”
“出車,順帶著給大帥捎兩封信。”
“您忙著,回見。”
“回見。”
張大牛拉著車顛顛的跑了,王棟梁叫過來兩個矯健的年輕士兵:“你倆,跟著那個拉車的,看他去了哪兒。”
兩個士兵跟著去了。
晚上,張大牛收車回來,將鑒冰英文手書的回信,說姚依蕾來過,但自己不打算拋下丈夫逃走,衛(wèi)隊(duì)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隨時殺出城去。
姚公館卻沒有回信,據(jù)說姚家人已經(jīng)搬到東交民巷去了。
陳子錕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中將軍裝太扎眼不方便逃走,他搞了一件藍(lán)布短打,腰里還塞了塊白手巾,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拉洋車的。
把寶慶和杏兒叫到跟前,陳子錕叮囑道:“京城怕是要亂上一段時間,你們自己小心,我走以后,明天一早你們再給王棟梁說,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杏兒眼淚啪啪的:“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見。”
寶慶道:“大錕子,你放心走,不要擔(dān)心我們。”
陳子錕道:“事不宜遲,告辭!”
忽然電話鈴響了,陳子錕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本以為是姚依蕾打來的,可是聽筒里卻傳來馮玉祥的聲音。
“老弟啊,我怕你的衛(wèi)隊(duì)一時沖動做傻事,把他們的槍給繳了,你不會埋怨我吧。”
陳子錕心一沉,道:“總司令,即便您要和我并肩攜手鏟除軍閥,也得等我回江東再議啊,我孤身一人在京,幫不了你什么忙。”
馮玉祥道:“曹錕退位了,內(nèi)閣總辭職,我們大家推舉黃郛暫代總理職位,陸軍部還缺個次長,我覺得老弟你最合適,你別擔(dān)心,江東省軍務(wù)督辦的職務(wù)你依然兼著,我就是想讓你發(fā)個通電,告訴天下人你陳昆帥是支持俺老馮的。”
陳子錕道:“容我考慮考慮。”
馮玉祥笑道:“革命不等人啊,我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就這樣吧。”
陳子錕放下了電話,寶慶兩口子呆呆看著他。
“走不成了。”陳子錕平靜的說。
忽然電話又響了,再度拿起,這回是鑒冰的聲音:“我找陳子錕。”
“我就是。”
“謝天謝地,電話終于通了,你沒事吧,下午來了一百多個兵,把趙玉峰他們的槍給下了,現(xiàn)在怎么辦?”鑒冰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事,你怎么樣,弟兄們都還好吧。”
“我們都好,不過兵還圍在宅子外面,不許進(jìn)出。”
“不用怕,他們的目標(biāo)是我,你們耐心等待,要不了幾天就沒事了。”
放下電話,陳子錕嘆口氣:“回去睡覺。”
就這樣過了三天,外界信息全部隔絕,就連報(bào)紙都看不到,陳子錕如坐針氈,自己被軟禁在北京,江東那邊肯定知道,閻肅等人立足未穩(wěn),孫開勤的余部還有很大力量,警察廳長麥子龍也是虎視眈眈,搞不好打下的江山就拱手送給他人了。
可是答應(yīng)馮玉祥的要求實(shí)在違背自己的良心,雖然馮玉祥發(fā)動兵變的出發(fā)點(diǎn)也是迫不得已,換了自己在他這個位置上,為了自保也會放手一搏,可是這樣一來只會造成更大的惡果和混亂。
三天后,馮玉祥再次打來電話,依然熱情洋溢:“老弟啊,我報(bào)告你一個好消息,我部在楊村和吳佩孚激戰(zhàn),打了一個打勝仗,把吳小鬼兒包圍起來了,滅他是早晚的事情。”
陳子錕道:“總司令,我有一言相勸,你聽也罷,不聽也罷。”
“你說。”
“不要趕盡殺絕,留吳玉帥一條生路,否則奉軍獨(dú)大,將來就不好收場了。”
“我懂……通電的事情你想好沒有?”
“恕難從命,請總司令體諒。”
“老弟你真是頑固,好吧,我再給你留一段時間,等孫先生北上主持大局之后,全國將迎來一個新的局面,到時候讓事實(shí)說話,不信你不配合。”
從當(dāng)日起,紫光車廠的電話線被切斷了,不過陳子錕卻和鑒冰、姚依蕾取得了通信聯(lián)絡(luò),信件通過每天來打掃茅房糞坑的糞夫送出,經(jīng)由于德順轉(zhuǎn)手送到東文昌胡同鑒冰手里,以及六國飯店姚依蕾那里。
雖然消息被國民軍刻意封鎖,但東交民巷的外國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聽說馮玉祥自覺獨(dú)木難支,已經(jīng)請?jiān)⒕犹旖虻亩戊魅鸪錾搅耍恢背兄Z不入關(guān)的奉軍也將大部隊(duì)開進(jìn)了山海關(guān),最讓陳子錕心焦的是江東省的消息,孫開勤死灰復(fù)燃,居然也打算出山了。
再不走就真晚了,陳子錕苦苦籌劃數(shù)日,終于想出一個奇謀來。
已經(jīng)是十一月初了,北京的天氣冷了起來,守在紫光車廠外面的監(jiān)視部隊(duì)還沒換上冬裝,整天蹲在胡同墻根太陽地下瑟瑟發(fā)抖,杏兒看不過眼,每天都燒熱水給他們喝,久而久之,和這些大兵也熟絡(luò)起來。
胡同里忽然多了這么多人,茅廁整天坑滿谷滿,糞夫來的次數(shù)也勤了些,這天中午,糞夫拉著一輛箍著鐵皮的糞車又來打掃,先進(jìn)了車廠后宅,過了十分鐘出來,又在胡同官茅房里胡亂鏟了幾鐵锨,拉起糞車就走。
“等等。”王棟梁攔住了糞車,他發(fā)現(xiàn)這輛車和以往來的糞車不太一樣。
“老總,啥事?”糞夫笑呵呵的問道,但眼神明顯緊張起來。
王棟梁扶著駁殼槍繞著糞車走了一圈,揮手放行。
糞夫如釋重負(fù),拉起車子就走,剛走十幾步遠(yuǎn),就聽后面一聲喊:“站住。”
糞夫一個激靈,還是站住了。
“后會有期!”王棟梁沒來由的喊了一嗓子。
十幾輛裝滿大糞的糞車從永定門出城,這是于記糞廠的車隊(duì),每月都要運(yùn)送肥料去鄉(xiāng)下,不過這次時間略微提前了幾天,守門的士兵才懶得檢查臭烘烘的糞車,看也不看就放他們過去了。
出了城門不遠(yuǎn),車隊(duì)停下,糞王于德順親自走到一輛車前,卸下木板,打開夾層,陳子錕從里面爬了出來。
“哎呀可憋死我了。”雖然夾層里是干凈的,但身上還是沾染了不少臭味。
“兄弟,把衣服換上。”于德順奉上鑒冰準(zhǔn)備的衣服,鑒冰心思縝密,怕陳子錕穿的太扎眼,特意預(yù)備了一套款式過時的舊西裝和舊皮鞋。
陳子錕還了衣服,沖于德順一抱拳:“多謝搭救之恩。”
于德順正色道:“大帥找我?guī)臀沂强吹闷鹞矣诘马槪瑸榕笥褍衫卟宓叮窃劢腥藨?yīng)該做的。”
陳子錕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后會有期!”隨后大踏步的離開,走出十幾步遠(yuǎn),回巍峨的北京城墻,心中不免凄然。
前面路邊停了一輛汽車,見陳子錕過來,姚依蕾打開車門道:“上車。”
陳子錕疾步上車,司機(jī)阿福點(diǎn)火啟動,一踩油門,沿著塵土飛揚(yáng)的大路向南疾馳,直奔天津而去。
當(dāng)天傍晚,汽車抵達(dá)天津碼頭,此時天津已經(jīng)被國民軍占領(lǐng),怕引起注意,陳子錕買了一張三等艙的船票,回到汽車旁再次問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
姚依蕾道:“江東那邊也不太平,我怕去了會拖累你,再說我有身孕,經(jīng)不起旅途顛簸,六國飯店畢竟是洋人的地盤,國民軍膽子再大也不會進(jìn)去抓人的。”
陳子錕依依不舍,姚依蕾卻爽朗的笑了:“我的男人是九萬里鯤鵬,怎么也如此小家子氣,你還記得五年前么,也是在天津碼頭,也是阿福開車,也是這般場景,你是怎么說的?”
“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君。”陳子錕低低的答道。
“去吧,我和鑒冰都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有孩子,在北京等你。”姚依蕾用力擁抱了一下陳子錕,回身上車,關(guān)上車門再不看他。
陳子錕深吸一口氣,提起行李毅然決然的向碼頭走去,身后是漫天血色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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