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第74章 奪島

宋博想看江東左軍在攻打大小洋山島時到底能展現(xiàn)多強的戰(zhàn)力，只是林縛沒有打堂堂之戰(zhàn)的心思。

大小洋山島完全展現(xiàn)在遠處的海平面之上，巡海船隊就變換了陣形。

集云級、津海級主力戰(zhàn)船都降帆減速，船隊中間的幾艘海鰍船、蒼山船與六艘繳獲的殘破寇船編成一隊先行。這十數(shù)艘船桅及船舷兩側(cè)都換上海鷂圖案的東海寇戰(zhàn)旗，甲卒及輔兵都換上褚紅色的東海寇兵服。如此一來，巡海船隊就形一逃一追的兩支船隊，往大洋山島方向駛?cè)ァ?p/>

大小洋山島是兩座相距八九里的海島，大洋山島大小與長山島相仿，小洋山島要小一些，但都是基巖島，與大橫島形成嵊泗諸島，是東海島鏈的北部群島。以地形分布論，長山島也屬于嵊泗諸島的一部分，只是孤零零的峙立在北面二三百里遠的海域里。

大小洋山島大約盤踞了近三百名東海寇，巡海船隊出現(xiàn)在視野里，這三百名寇兵都聚集到大洋山島上，在塢堡外嚴陣以待。

偽裝成逃竄寇船的海鰍船、蒼山船等船型吃水淺，直接沖上大洋山島東北角上的海灘，穿著褚紅色寇兵服的甲卒輔兵，拿著刀兵，借繩梯下到的淺水里跋涉登陸，在海灘上稍整飭陣形，便以錐形陣展開，沖擊敵陣，嘴里卻大聲呼喝：“江東左軍殺來了，快回寨子……”

先行登陸的四百多甲卒輔兵雖然都穿著從寇兵尸體剝下來的兵服，但將汗巾系在左臂上，以作標識。

大洋山島據(jù)點的寇兵頭目看此情形，心里有幾分懷疑，想要阻止甲卒靠近，大聲喊道：“來者何人，領(lǐng)頭的出來說話……”

這邊借著據(jù)點前列陣的寇兵遲疑之機，以甲卒為主以陌刀、高盾、長槍、弓弩列陣居前，輔兵持短刀輕盾散于側(cè)后，掩護兩翼，一鼓作氣沖到三五十步的近處，弓弩手便發(fā)箭攢射，陌刀手、刺槍手及長槍手在高盾的掩護，奮勇前沖，與敵接戰(zhàn)。

在據(jù)點前列陣的寇兵這時候才確認沖過來的三四百人實是偽裝之敵，看著兩邊接近，猝不及防的寇兵散亂射箭，再看著遠處接近大洋山島的船隊來勢洶洶，不敢在野外浪戰(zhàn)，慌亂往據(jù)點里退去。

寇兵頭目退入據(jù)點內(nèi)，看著來敵勢大，也不顧還有百余人沒能退回來，大聲吆喝：“關(guān)門，快把大門閂死；二狗子你帶人上墻，把他娘的射退，才能救郎中他們進來。江東左軍想賺洋山島，黑刀子，你去把狼煙燒起來，幾堆狼煙都燒起來，江東左軍船隊這么大，怕有兩千多人。告訴兄弟們，只要守住兩天，南邊就能派援兵過來……守住洋山島，吃香的喝辣的，日姑娘、玩婊子，逍遙自在，守不住，等著人頭落地吧！”

寇兵搶先將據(jù)點大門關(guān)上，無法一鼓作氣的將寨門搶下，光憑步卒強沖，很難將據(jù)點攻下，看著寨墻上的箭雨漸密集，周同等不及將寨門外的寇兵殺盡，便使人吹角，命令進攻武卒后撤到一箭地外列陣，使弓弩手藏在高盾之后，射殺寨門外的寇兵，不使他們有機會逃進據(jù)點去。

巡海船隊分出幾艘船駛往小洋山島，攻打那里的據(jù)點，船隊主力在大洋山島東北角的淺海里下錨停泊，哨船散開警戒；津海號在大洋山島東岸尋了一處吃水深的灣口停靠過去，林縛在親衛(wèi)營甲卒的簇擁下，登岸上島。

“賊他娘的，海盜丟了七八十人在外面不管，搶著將寨門關(guān)上，沒有一下子將寨門奪過來，這下子有得打了。”周同恨恨的說道，手里將身上的海寇兵服剝下來，露出來里面穿著的鱗甲，寒光閃閃。他蹲下來，將他帶隊登島之后的情形稟報給林縛聽，寇兵都已經(jīng)龜縮到據(jù)點里，據(jù)點不大，周圍不足二百步，就一處寨門，最先登陸的甲卒在寨門外嚴陣以待，并派出小隊斥候搜島，防止島上別處還藏有寇兵以攻不備，還在島上最高處建立望哨警戒。

宋博、王成服都跟著林縛登岸，見林縛也無避諱，也湊過來聽周同介紹大洋山島的情況。

林縛眉頭微蹙，問身邊的敖滄海：“你覺得這仗要怎么打？”

“先看清寨中虛實，西面、南面都有高地，可以借高盾掩護，在近處堆土臺與寨墻齊高，將船上棧板拆下來，直接在土臺與寨墻之間架云橋，走云橋強搶寨墻……”敖滄海與林縛圍著匪寨走了一圈，看過周邊地形，心里有一套攻寨的方案。

“拆幾架床弩下來，攻打寨門吸引寇兵，走云橋強攻更有把握一些。”周同補充道。

“多拆幾架蝎子弩下來，能直接砸開寨門那就更好了……”林縛說道。

“殺雞焉用牛刀？”葛存雄說道，“蝎子弩拆御也麻煩，要是寨門不厚，用床弩近距離也能洞穿。”

當世所存的幾種投石弩，無不是用人力或重物下挫猛力拉動梢尾，發(fā)射石彈，擲向敵陣，這幾種投石弩都不能安裝在船上。

利用人力發(fā)射的投石弩，需要有給人跑動猛拉弩梢的空間，這常常是好幾十步遠的距離，津海號前后也只有四十步長，主甲板最大長度也只有二十六步，自然無法安裝人力發(fā)射的投石弩。

利用重物下挫猛拉弩梢發(fā)射石彈，是在弩梢尾部系一重物，先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在割斷繩索的瞬時，重物猛的砸下，扯動弩梢，將梢頭皮囊里的石彈拋出。為了能將數(shù)十斤重的石彈拋射出數(shù)百步遠，下挫重物要有上千斤甚至數(shù)千斤重量才夠，但是不管多么堅固的甲板，也經(jīng)不住如此重物的挫砸。

蝎子弩是利用扭力作用制成的小型投石機，利用牛馬鬃、牛馬腱筋等物制成彈性極強的弩索，將弩梢插在弩索之間，反向轉(zhuǎn)動弩索，就能對弩梢產(chǎn)生極強的扭力，一旦將弩梢松開，弩梢就會猛力轉(zhuǎn)動，將石彈擲出。

由于蝎子弩形制小，發(fā)射石彈時又不會產(chǎn)生破壞甲板的垂直下挫巨力，所以能安裝在船上用于水戰(zhàn)，此時還是江東左軍竭力保密的武器。

蝎子弩除了弩梢材料不比其他投石弩材料稍差外，弩索的材料要求也極為苛刻，幾乎要上百張好弓的材料，才能制作一架蝎子弩，成本高昂，關(guān)鍵是沒有技術(shù)傳世。

葛存雄嘴里說殺雞不需用牛刀，實際上是不想讓宋博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蝎子弩，回晉安仿制，使江東左軍失去海戰(zhàn)可以依仗的利器。

葛存雄的心思，林縛也明白，微笑道：“取勝之道，無非是以強凌弱、以多破寡，便以少對多，也是要盡可能創(chuàng)造分而擊之，集中攻其一點的機會。既然有條件，又不十分費事，哪有不用上的道理？”讓葛存雄、敖滄海協(xié)助周同準備強行攻打大洋山島匪寨。

宋博不清楚林縛與葛存雄嘴里所說的蝎子弩是指什么東西，只是跟著林縛身邊觀戰(zhàn)。

寨子燃起的烽煙直沖云宵，幾乎是上百丈的高度，狼煙給海風吹了也聚而不散，據(jù)寨死守的寇兵二百出頭一些，他們期待大橫島或者涂山或岱山諸島的援兵能及時趕來。

宋博微微一嘆，看著江東左軍停泊在大洋山島東北角淺海里的船隊，黃昏時的夕陽照得海面上金波粼粼，高大的船桅將影子投射在海面上，曲曲折折、斷斷續(xù)續(xù)。

津海級、集云級戰(zhàn)船，都是由江寧工部所屬的龍江船場建造，由江寧工部主事葛司虞負責監(jiān)造，雖說具體的情況，外人很難知悉，但是大體的情況還是知道的。

如此龐大的戰(zhàn)船，一艘造價就是兩萬兩銀子，比起同等級載量的川東大木船，造價幾乎高了六七倍，很難想象林縛一造就是四艘；奢家則更愿意用同樣多的銀子造成上百艘甚至更多的海鰍船來。

四艘津海級戰(zhàn)船只能編水軍千余人，超編也不過兩千人；而一百艘海鰍船可以編水軍近萬人——對于資源緊缺的奢家來說，這本帳是算得清楚的，奢家不愿意造大型戰(zhàn)船，并不僅僅是因為缺少制造大型戰(zhàn)船的龍骨木料。

王成服倒是不怨宋博隱瞞家世，害他一起給林縛軟禁起來，他看著寨中狼煙燒起，小聲問宋博：“你認為東海寇要派出多少艘船、多少援兵，才能在海面上跟江東左軍抗衡？”

宋博看著遠處認真觀察敵情的林縛，又看了看遠處海面上的巡海船隊，一支擁有兩艘津海級戰(zhàn)船、四艘集云級戰(zhàn)船、將二十多艘海鰍船、蒼山船及艨艟斗船作為輔助戰(zhàn)船的龐大船隊，心里也不由得揣測：奢飛熊要派出多少艘船，多少援兵，才能在海面上與之抗衡？

林縛回過頭來，看向宋博、王成服。王成服能提出這樣的問題，應該是剛才的海戰(zhàn)讓他有所感觸，沒想到他對用兵海戰(zhàn)之事也如此的敏感，笑著問：“王旗頭也知兵事？”

“淺陋之言不敢怡笑大方，”王成服微鞠著身子，姿態(tài)謙卑的說道，“得幸觀江東左軍出海剿寇，略有些淺薄感觸，只是成服之前從未看過海戰(zhàn)，也說不好，怕給大人笑話。”

“有誰天生知之？”林縛笑問道，“本官洗耳恭聽。”

“陸地野戰(zhàn)，以兵力多寡以分強弱，”王成服似乎能看到有一條寬廣開闊的人生道路出現(xiàn)在眼前，壯著膽子說道，“然成服得幸觀海戰(zhàn)，便覺海戰(zhàn)與步戰(zhàn)有絕大不同。視舟師之強弱，除兵力多寡外，堅固高大之戰(zhàn)船之于水軍，有如城寨之于守軍。雖不能比守軍之軍能抗十倍之敵，但戰(zhàn)船能比敵船堅固，比敵船高大，戰(zhàn)具比敵船齊備，抗二三倍之敵，似乎不無可能！”

“哈哈，”林縛大笑起來，說道，“王旗頭當真是好眼力，看來我要邀你多觀幾場戰(zhàn)事，你認識便能更深刻幾分，難怪宋兄不辭鶴城草場路荒途遠，也要到江門做客去。”

宋博這時候多少能體會到林縛是想憑借戰(zhàn)船的優(yōu)勢來彌補江東左軍在海戰(zhàn)中兵力的不足，這個倒沒有什么，江東左軍能在燕南屢創(chuàng)奇跡，便是借船隊在后面組織糧草，使江東左軍轉(zhuǎn)戰(zhàn)燕南，無糧草之憂，又不受路途勞遠之困苦。

令宋博奇怪的，王成服昨日還畏首畏尾，今日就頗為放開，還有意在林縛面前展露才學，他怎么就能確認林縛強邀他上船實是有渴才盼賢之心？

也真是造化弄人，宋博在鶴城司與王成服偶遇，頗有邀他去晉安的心思，這年頭刺配充軍的流刑犯失蹤三五十人，也無人會追根究底的追查，萬萬沒有料到，會與林縛在江門都亭相遇。

林縛也是識人之人，在江門都亭時，言語間就暗示江門給經(jīng)營得不錯，不難發(fā)現(xiàn)王成服的才干，再說王成服此時也有意展露，想來邀王成服去晉安的心思也就成了泡影。

遠處的小洋山島也燃起戰(zhàn)火，與天邊晚霞幾乎融為一體，宋博、王成服隨林縛找了一處高地，遠遠的眺望過去，隔著八九里遠，黃昏時光線充足，倒也隱隱約約的看到個大概。

寇兵主要集中在大洋山島，小洋山島的寨子只留下二三十名寇兵防守。完全沒有什么懸念，在登島甲卒強行撞開寨門之后，寇兵都棄械投降，走出寨子給捆綁上船。

等二十多名俘虜給押到大洋山島這邊來，這邊也做好強行攻寨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