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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101章 深宮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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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城里也是秋雨連綿,站在宮檐下,通過淅淅瀝瀝的雨簾往外望去,陰霾的天空看不出一點收晴的跡象。
元嫣穿著齊胸襦裙,露出雪膩的頸脖子,殿外已起秋涼,額外披了件荷綠色的短敞褂衫,看著侍女撐著傘碎步走過來,問道:“淮西送來東寧那些個,可真是從南陽逃出來的人?”
兩個侍女眼窩子淚痕未消,揉得又紅又腫,帶著哭腔說道:“南陽真是太慘了,能逃出來的人,一百個里都沒有一個,奴婢…奴婢都不忍心說?!?p/>
“怎么就不忍心說?說!”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后響來,元嫣回頭看去,見太后站在門檻里,雖說給兩個宮侍攙扶著,但駐拐的手還是顫抖不休,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撐在右手那根壽星拐上。
“老祖宗,外面天涼,你的身子骨怎么經(jīng)得起吹風(fēng)?”元嫣忙走進(jìn)門檻要將太后攙到寢殿里去。
“我死了,天塌不下,偏就如了那些人的意!”梁氏的眼珠子雖說視物不清,但招頭看來,卻如刀子似的剮過云墀前所站兩名宮女的臉,只是隨后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耗盡她全部的力氣。元嫣馬掏出雪也似的白綢帕子替她接痰,忙叫宮侍將太后攙進(jìn)去,看著帕子上咳出來的血,眉頭愁結(jié)起來。想著太后的話,元嫣柔腸愁結(jié)的暗想:你會盼望太后死嗎?
這時候張晏、沈戎二人走過來,給元嫣行禮道:“元嫣公主……”
元嫣也不知道要不要阻攔外人晉見太后,想想又作罷,說道:“老祖宗又咳血了,身子更差了,御醫(yī)也開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說要老祖宗靜心調(diào)養(yǎng);這亂糟糟的事情紛至沓來,怎么就能靜心調(diào)養(yǎng)?”
“是啊,是啊……”張晏隨口應(yīng)道,也不愿跟元嫣多說什么,便往寢殿里走。雖說張晏心里也清楚太后的身子經(jīng)不起掙扎、經(jīng)不起刺激,但南陽的局面都已經(jīng)在這樣了,除了林縛立馬取代元氏,也沒有其他人消息再能刺激太后了。
“是張晏?”梁氏掙扎從軟榻上撐起身子,寢殿里光線不好,她的眼睛只能模糊的看到一點影子。
“是老臣張晏、沈戎,”張晏應(yīng)道,便將他探聽來的消息傾囊相告,“元侯爺人已到壽州,董原的意思是要元侯爺在信陽收攏從南陽逃出來的潰兵——雖說效果不會太大,但是能收攏一些是一些。也幸虧元侯爺沒有回江寧,只叫元錦生回來。元錦生現(xiàn)在人給扣在樞密院里,程相爺去見過,但在泌陽失守這事上有說不清楚的地方。這時候樞密院要將人先扣下來,皇上都沒有辦法替他開脫……”
“豬倌兒不怕手里沾滿血腥留下千古罵名,都叫他殺掉好了……”梁氏氣得咳血,也不管身邊的宮侍極可能是林縛安排進(jìn)來的眼線,破口就戳林縛的舊傷疤。
張晏也管不得太后氣極失言,繼續(xù)說道:“樞密使擬折,要傾朝野人與物與虜相戰(zhàn),在此折在蘄春就由左承幕、岳冷秋副署,到江寧,林續(xù)文及程相爺都相繼副署,呈到皇上面前。有秘聞相傳,在皇上在寢殿沒有表態(tài),是劉直那奸侫私自用印頒詔。此詔一頒,天下軍政之事便悉由樞密使掌握,皇上今日臨朝他氣得大發(fā)雷霆!然文武百官在崇文殿內(nèi),皆請戰(zhàn)?!?p/>
“豬倌兒拿下江西,北面的戰(zhàn)事打得再怎么爛,都不會再威脅到江寧。那些個蠢笨如豬、膽小如鼠的文武百官,見自個兒不受威脅,又不用他們?nèi)?zhàn)場去廝殺,這時候怎么能不表現(xiàn)出一點視死如歸的勇氣出來?”梁氏恨鐵不成鋼的將滿朝文武百官都罵了進(jìn)去。
張晏心里默然。
在七月之時,救援南陽與先平定袁州,是淮東當(dāng)時所面臨的兩個選擇。
對于江寧的文武百官來說,袁州事關(guān)江西穩(wěn)定,事關(guān)江寧的側(cè)翼安全,特別是在前年江寧給奢家攻陷,他們寧可揚(yáng)子江北岸打得稀巴爛,也不會希望江寧再受一點威脅。
所以“南陽陷落皆是因為淮東不派援兵”的指責(zé),在江寧根本沒有市場,誰要敢提,就是千夫所指。
人心,人心?。?p/>
林縛在高宗庭、宋浮等人輔佐之下,不單仗打得漂亮,對江寧人心的掌握也是非常到火候。永興帝棄江寧而北逃,就將元氏不多的威望輸?shù)舸蟀?,這時候陡然撐著帝室的名頭,卻已經(jīng)抓不住人心了。
這兩年來,有無數(shù)帝黨一系的官員在對帝室失望之后,往淮東靠攏,岳冷秋、左承幕這次所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更是叫人感到絕望。要是這二人都叫淮東拉攏過去,還能指望程余謙等人能獨撐帝室不倒?
如今元歸政留在壽州,派元錦生回江寧稟告南陽戰(zhàn)敗的詳情,樞密院以泌陽失守之事,先將元錦生扣押下來,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一個說不是。
林縛在兵部之外組建樞密院,他親自出任樞密使掌握朝廷軍政之事。
不過在名義上,樞密院與六部并立,地位并沒有高下之別,屈于政事堂之下。
林縛此時在蘄春所呈的折子,明面上是要江寧君臣下定決心傾盡一切的人力、物力,在荊襄地區(qū)與燕虜決一死戰(zhàn),但實際上要求樞密院在戰(zhàn)時掌握統(tǒng)轄六部的權(quán)力,戰(zhàn)時六部尚書將向樞密使負(fù)責(zé),這幾乎是要將所有的權(quán)力都集中到樞密院系統(tǒng)之下。
雖說林縛的要求僅限于戰(zhàn)時,看上去也是此時所必要的,故而滿朝文武罕有不支持,只是梁氏及永興帝又怎么愿意看到天下權(quán)柄進(jìn)一步集中到林縛的身上?
不愿意又如何?
梁氏發(fā)泄似的罵過,心情稍平定些,問張晏:“董原在壽州真的就一聲不吭?”
“樞密使要傾朝野之力打荊襄會戰(zhàn),董原怎么會拒絕?”沈戎在旁邊接話說道,“要是樞密使放棄荊州,接下來淮西就將面臨三十萬敵兵如洪潮大水侵入;對樞密使來說,大不了放棄徐泗不守,退到淮南,使江淮之地變成戰(zhàn)區(qū),但至少還能保江南半壁山河……”
“天下人的算計都比不過這個豬倌兒啊!陳西言這個老糊涂,倒不知道他這個老糊涂在九泉之下是如何看眼下的情形!”梁氏氣極而笑。
元嫣站在寢殿里再也聽不下去,找了個借口離開,只是殿外珠雨如簾,叫她想逃出這世界,也沒有辦法。
這時候一隊甲卒護(hù)衛(wèi)一乘錦車過來,元嫣站在殿檐下。
這時候能乘錦車由甲卒護(hù)衛(wèi)直接進(jìn)宮停到萬壽殿前的,只有顧縣君顧君薰。
“顧縣君!”元嫣招呼了一聲,至于顧君薰身邊那個成熟豐美的女子,元嫣自然也認(rèn)得,她是顧君薰的堂姐顧盈袖。
“元嫣公主站在這里啊!”顧君薰斂身行禮道,她本不善于廟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但她身為林縛的正室,太后身體欠安,崇國公內(nèi)府需要有人每天過來探視太后,這是她逃不了的責(zé)任??吹皆桃荒樒@郏兄@種年齡少女不該有的憔悴,顧君薰內(nèi)心有愧意,只是在天下霸權(quán)面前,女人只是附庸物,只是點綴品。
顧君薰性子柔弱,但不代表她沒有見識——她自小聰慧,再加上顧家這些年來的沉沉浮浮、所經(jīng)歷的權(quán)力血腥爭奪,使得她的見識跟意志要遠(yuǎn)遠(yuǎn)超越當(dāng)世尋常女子。雖說她的見識、謀略及堅強(qiáng)不如宋佳,也不如蘇湄,也不如堂姐顧盈袖,但天下風(fēng)起云涌將林縛推到這個時代的顛峰,站在林縛身后,顧君薰怎么可能沒有感覺到,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旦林縛從這個顛峰滑落下來,帶來將是何等的血腥?
顧君薰由四名武裝健婦陪同進(jìn)寢殿給太后請安,顧盈袖守在寢殿下,元嫣也懶得進(jìn)去,終是忍不住問顧盈袖:“南陽十?dāng)?shù)萬軍民都遭屠戮了……”
“元嫣公主真是宅心仁厚,”顧盈袖笑了笑,她這一生經(jīng)歷的風(fēng)浪要比元嫣險惡得多,有些話她截在前頭,不叫元嫣有機(jī)會將心里的質(zhì)疑說出口,說道,“崇國公在蘄春也為這事憤恨,他前天捎信回江寧,在信里說他一恨燕虜殘暴、二恨叛降喪盡天良、三恨守將無膽勇。虜敵殘暴,元嫣公主也是知道的,我的心里,更恨大越男兒無膽勇、不能使南陽成陽信……”
“??!”仿佛叫顧盈袖一句話撥盡心里的迷霧,元嫣眼眸子陡然間明亮了起來:是啊,濟(jì)南城被攻陷后,滿城軍民也遭到屠殺,她的父王、母妃以及身邊幾乎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死在濟(jì)南城里,她隨叔王在陸敬嚴(yán)等軍將的保護(hù)下逃到陽信,但是陽信又隨后給數(shù)萬虜兵包圍。
是誰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守住陽信這么一座小城?
沒有一個人應(yīng)該將天下所有的責(zé)任都擔(dān)下來。
顧盈袖見元嫣神色的變化看在眼底,說道:“聽說太后這兩天對崇國公極為不滿,只是不知道太后是為南陽遇屠的十?dāng)?shù)萬軍憤恨不平,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元嫣也不清楚……”元嫣心里當(dāng)然清楚,只是她不會在背后說太后的不是。
太后憤恨,不過是憤恨梁氏最后一點武力在南陽慘敗里煙消云散,不過是憤恨江寧的官史、軍民對帝室已經(jīng)喪失信心,不過是憤恨就連岳冷秋、左承幕等人都有倒向淮東的傾向,不過是憤恨淮東代元一事看起來再難阻止……
在天下亂流之前,元嫣感覺自己只是一葉無力的浮萍而已,暗道:只要知道心念何處,別的事情也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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