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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賊 33 水軍 Ⅲ
劉楊帶路,出示了路引、公文,引著一行人入了平壤城中。才到迎賓館不久,飯沒吃好,有人傳令過來,鄧舍召見。
召見的地點,就在鄧府。
鄧舍所住的宅院,內(nèi)外只有兩重,房舍不多,擺設(shè)簡樸。倭人們以劫掠為生,不知搶劫過多少高麗、乃至蒙元沿海的官宦人家,見慣了大院深宅,富麗堂皇,驟然見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幾疑來錯了地方。
堂上等不多時,鄧舍翩然來到。
這次來的倭人,除了藤次郎,都沒有見過鄧舍。聞名已久,見到真人,無不睜大眼睛,細(xì)細(xì)觀看。不出意料的,眾人再度吃了一驚。短短時間里,席卷海東的,赫赫有名的鄧大將軍,竟然是這么一個年少郎君?
他們在看鄧舍,鄧舍也在端詳他們。
總共四個倭人,年歲大的四旬開外,年歲小的,不足三十。他們在迎賓館換了衣服,此時沒穿倭人的服裝,一身漢人衣著的打扮。唯一表明他們身份來歷的,大約只有頭上的武士發(fā)髻與懸掛腰上的武士刀。
日本階級森嚴(yán),武士區(qū)別其它階級的最主要特征,就是發(fā)髻與武士刀,也可以謂之特權(quán)。
不過,這幾個倭人其實已經(jīng)不應(yīng)該稱之為武士,而應(yīng)該叫做浪人了。所謂浪人,就是指失去主人、俸祿的武士。當(dāng)時,日本正值南北朝時期,同時出現(xiàn)了南、北兩個天皇,分別自稱正統(tǒng),互相攻伐。北朝勢大,南朝勢衰,多次的戰(zhàn)爭中,造就了極多失去主人的舊日武士。藤次郎等這些南朝的潰卒,即為其中的一員。
“見過丞相大人?!?p/>
“眾位遠來是客,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鄧舍不懂倭語,有兩個倭人也不懂漢話。劉楊去對馬島了兩個多月,別看他又胖又壯,總憨厚樸實的老實人模樣,學(xué)東西挺快,倭語已經(jīng)學(xué)的七七八八,讀寫不成,聽說沒一點兒問題。他充作翻譯。
“諸位幾時從對馬島出發(fā)來的?”
“三天前?!?p/>
“路上可還順利?”
“這幾日順風(fēng)順?biāo)俅乃忠啾M為好手,路上走的甚快。前日,在江華島附近,遇見了一股高麗的水軍,末將謹(jǐn)記丞相大人的囑咐,沒有招惹他們,遠遠地避開。除此之外,一路順利,沒有別的波折。”
“江華島?高麗水軍?有多少人?”
“三艘小船,百十個麗卒。”
有個倭人插口說了幾句,劉楊翻譯道:“這一位是松浦黨的頭目,名叫長野四郎。他說,要不是丞相大人有命令,就高麗水軍的那幾艘船,不用動用大部隊,只憑他們幾個人,就能輕輕松松將之滅掉?!?p/>
松浦黨,是盤踞九州地區(qū)的海盜團伙,早在宋末,便橫行一時。延續(xù)百年至今,雖較之最盛時,有所不如,但這些年來,他們借南北朝亂,吸納了不少南朝潰卒的補充,號稱千船迎風(fēng)斬,依舊日本海域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粋€有名字號。
鄧舍笑了笑,道:“長野君的大名,我早有耳聞。耳聞不如相見,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豪氣吞天,壯志凌云,欽佩欽佩?!?,不知長野君,對高麗水軍的了解,有多少呢?”
長野四郎大約有三四十歲,他夸口說道:“丞相也知道,俺們做的甚么買賣。貴國的大兵法家孫子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貽。俺不是吹牛,要說對高麗水軍的了解,就算次郎君,怕也不如俺。”
“噢?”鄧舍轉(zhuǎn)目,去看藤次郎。
藤次郎的面上閃過一抹的不忿,口中說道:“長野君是前輩,次郎后生晚輩,豈能相比?自甘不如!”
長野四郎做海盜的年份遠遠超過藤次郎,一個根深蒂固,一個后起之秀,他們這兩個團伙向來有些不和。發(fā)生過好幾次兩伙人相中同一處地方劫掠的事情,松浦黨人多勢眾,藤次郎每次都不得不低頭退讓。
只不過,一來,藤菊黨人雖少,個個敢打敢拼,比較抱團兒。二來,兩股人的老巢,一個在松浦,一個對馬,沒在一個地方,好歹還能勉強保持和平的態(tài)勢。
既然兩邊積有宿怨,為什么這一次行動,藤次郎又會同意拉攏松浦黨入伙兒呢?他不但同意,并且在其中下了極大的功夫,讓出了許多的利益,甚至把對馬島上的地盤,都讓出去了一部分給松浦黨。這才取得了長野四郎的同意,答應(yīng)參與其中。
要不然,就憑劉楊一個外來人,他再有本事,也難以兩個月就組織起這許多的人馬。
是因為他想要一笑泯恩仇么?
當(dāng)然不是。
劉楊給鄧舍有過密報。藤次郎之所以肯下這么大功夫,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請鄧舍幫忙,借機消滅、吞并松浦黨。不管怎么說,藤次郎擔(dān)任的有海東行省的官職,馬馬虎虎算自己人,況且這事兒對海東也有利,鄧舍自無不答應(yīng)的道理。
鄧舍問道:“那么,請問長野君。南高麗水軍,船只幾許?善戰(zhàn)的士卒多少?勇將為誰?若兩軍對陣,需要注意的地方在哪里?高麗水軍的長處是甚么?短處又是甚么?設(shè)若從海上攻打江華島,有幾分勝算?”
“高麗水軍,既無勇將,又無善戰(zhàn)之卒。往日俺們往去南高麗南部,常常三兩船只,就可通行無阻,高麗水軍每每望風(fēng)而遁。如此的斗志,有何憂慮?沿海的城池中,更有許多打著俺們旗號的高麗賤民,隨時能夠接應(yīng)。江華島,俺們沒去過,不過,諒其小小島嶼,比得上耽羅么?比得上巨濟島么?巨濟島也不是松浦黨的對手,何況江華島!”
邊兒上一個倭人接口說道:“丞相勿憂。長野君說的不差。這次,應(yīng)丞相之召,四國、九州、對馬島等地,愿意合伙兒參與的隊伍,大小不下十?dāng)?shù)股,剔除濫竽充數(shù),尚有耐戰(zhàn)海船七八百艘,人手達六千余人。
“其中,松浦黨、藤菊黨、經(jīng)光黨等,尤為精悍。數(shù)年前,甚至攻入南高麗王京附近,進出自如,如入無人之境。小小的江華島,唾手可得!”
他們一個個拍胸脯保證,鄧舍自然不會全信。他從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對他來說,倭寇不過是利用的工具,絕非倚仗的中堅。兩個月來,劉楊在對馬島招攬倭寇,他在平壤也沒閑著。
他用種種的借口,征召了大量的海船,緊急挑選、訓(xùn)練了數(shù)千的士卒,不要求他們水上作戰(zhàn),挑選的條件,只要能達到不暈船、不怕水、會游泳即可。
他的計劃是,先驅(qū)倭寇為先鋒,吸引高麗水軍之主力,掩護數(shù)千士卒登陸,進行島上作戰(zhàn)。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達到徹底控制江華島之目的。這樣,就算陸地作戰(zhàn)失敗,最起碼在南高麗埋下了一個釘子。
隨后,以之為基地,集中主要力量,應(yīng)對高麗水軍的反撲,狙擊、攔截,尋找機會,展開決戰(zhàn)??傊瑒?wù)必要把制海權(quán),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從而,使得奔襲王京的步卒沒有糧餉、兵源等方面補給的后顧之憂。
同時,他另外還有個后手。
關(guān)北、沿海的女真、麗人土著,會操船的甚多,一樣的征調(diào)青壯、可靠者入軍,連帶早先收編的高麗平壤水軍、陳哲的海商船隊,一并充實擴大,日夜操練,權(quán)且做為萬不得已之時的后備投入。
指揮訓(xùn)練的,便是今日沒來的藤光秀、菊三郎兩人。
他的這一番舉動不小,為避免打草驚蛇,對外的托辭是組織商隊,準(zhǔn)備于江浙進行大規(guī)模的通商。張士誠、方國珍那邊已經(jīng)來了好幾次的船只商隊,說出去,并不引人懷疑。
“聽諸君之言,個個信心百倍。甚好!卻有一點,臣不密,失其身。兵者大事也,沒有動手之前,千萬不可泄露一絲的風(fēng)聲?!?p/>
“此事,只有各股隊伍的頭領(lǐng)們知曉。并且,大部分不知曉全部的內(nèi)容,告訴他們的,只是以松浦黨的名義,說近日打算舉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聯(lián)合侵襲。知道其實是與丞相大人聯(lián)手的,只有俺們幾個而已。”
長野四郎問道:“丞相,俺們幾個人也來了,您一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命,就算賣給你了。可若待事成之后,不知劉將軍答應(yīng)的事兒?”
“哈哈。長野君適才說,不過區(qū)區(qū)一島,何足掛齒?事成之日,耽羅與全羅道,就是你們的了?!?p/>
耽羅,即高麗第一大島。與對馬島隔海相望,幅員四百余里,本為高麗藩屬,后改為州郡。蒙元曾在此置總管府,后應(yīng)高麗之請,罷總管府,改萬戶府,歸還了高麗部分的管轄區(qū)。實則,依舊處在蒙元控制之下,直到現(xiàn)在。
耽羅氣候溫和,東部有大片適合放牧的草地。氣候濕潤,水草豐美,是為天然的牧場,此地自古就出良馬。至元十四年,蒙元于此設(shè)立了牧馬場,所收養(yǎng)的馬匹,與高麗本土的鄉(xiāng)馬不同,乃是蒙元自北方運來,稱為胡馬。
高麗的鄉(xiāng)馬吃苦耐勞,軀干低矮。胡馬高大,稍加訓(xùn)練,就是優(yōu)秀的戰(zhàn)馬良駒。
鄧舍嘗聞藤光秀等人言道,其牧場中,駿馬何止萬千,早就垂涎不已。劉楊說動倭寇參戰(zhàn),給的條件有兩個,其一,任其選擇南高麗的一道,劃給他們;其二,幫助倭寇拿下耽羅島,島歸他們,駿馬五五分成。
倭寇善水戰(zhàn),陸戰(zhàn)也夠兇殘,奈何人數(shù)不多。耽羅島上駐扎有蒙元的軍隊,整整一個萬戶府,憑他們的實力,難以吃下,不得不依賴鄧舍的步卒。
長野四郎道:“話說在前邊不丑。俺松浦黨有戰(zhàn)艦三百,悍卒兩千余,這次行動,當(dāng)之無愧的主力。小人斗膽,請丞相大人明言,這全羅道與耽羅島,哪一個是給俺們的?這半數(shù)的駿馬,至少上萬匹,該怎么分,丞相大人既為盟主,也請說句話,省的將來傷了彼此和氣?!?p/>
他知道藤次郎與海東行省有關(guān)系,故而,有此一問。
甚么叫“到底哪一個是給俺們的”,說白了,他就是在問鄧舍,到底哪一個是給他們松浦黨的,明顯與藤次郎們劃開了界限?!懊酥鳌倍?,殊為無禮,言外之意,與鄧舍平起平坐。劉楊帶著一臉的憨笑,把他的話原封不動地翻譯出來。
鄧舍不動聲色,道:“出力多的,自然多拿些。怎么?長野君還怕我言而無信么?”
“丞相貴人,一言九鼎。您說的話,俺自然相信??梢貌坏揭粋€準(zhǔn)信兒,小人害怕,回去了,說不動手下的兄弟?!?p/>
“次郎君,你看呢?”
藤次郎年紀(jì)不大,能忍,笑道:“長野君是小人等的前輩,俺藤菊黨沒有意見。長野君說怎么分,就怎么分便好。你們諸位呢?”
剩下的兩個倭人,一個與松浦黨交好,當(dāng)然支持長野四郎。另一個與藤次郎交好,他有些不滿,但是在長野四郎往日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訕笑著,也同意了藤次郎的提議。
長野四郎哈哈一笑,道:“耽羅島,好地方。能養(yǎng)馬,又易守難攻。俺松浦黨雖為此次行動之主力,有前輩的身份,自也不能仗勢欺人。這耽羅島,就讓給你們藤菊黨吧。島上的馬匹,俺不要多,不管丞相分給你多少,俺只要一半,如何?”
三言兩語,把大頭兒占了去。
藤次郎心頭的火,騰騰往上冒。他咬了咬牙,想到與鄧舍的約定,有心就此答應(yīng),又怕答應(yīng)的太爽快,難免引起長野四郎的懷疑。他扮出一副忍氣吞聲、心有不甘的模樣,說道:“俺藤菊黨人雖少,也有千余的弟兄。這么分,俺答應(yīng),弟兄們不答應(yīng)怎么辦?”
“好辦!”
長野四郎目光一轉(zhuǎn),笑嘻嘻對鄧舍說道:“這事兒,次郎君求丞相再幫你個忙,不就成了么?”
“什么忙?”
“丞相拿下耽羅島后,順手再把巨濟島,替次郎君拿下,不就行了?有這么兩座大島嶼在手,換了是俺,也忍不住心動了呀。”
巨濟島,僅次耽羅,是為南高麗的第二大島。
長野四郎什么東西?一句話,就想要指使鄧舍。是可忍,孰不可忍。憨厚如劉楊,面色也是不由一變。鄧舍卻不惱怒,微微一笑,說道:“次郎君只要愿意。我自無不可?!?p/>
倭人退走,鄧舍單獨留下了劉楊。
長野四郎的貪婪與狂妄,叫他有些不能放心。貪婪往往代表狡詐,狂妄不能服從指揮。這次作戰(zhàn),水軍可謂重中之重,絕不能有半點的閃失。劉楊早先的密報中,對松浦黨的來歷,有簡單的介紹,但是語焉不詳,講述的不太清楚。故此,鄧舍留下他,做進一步的咨詢。
劉楊撓了撓頭,日本的政治體制,與蒙元有很大的不同,要想幾句話就講明白,很有些難度。
他想了想,道:“松浦黨的老巢在九州肥前一帶,長野四郎并非他們的最高首領(lǐng),他們的大頭目叫松浦什么來著。松浦,是一個姓氏。松浦黨的水軍,在倭國沿海很有名氣的。據(jù)說,他們的大頭目,還有一個叫做‘守護’的倭國官職,大約相當(dāng)于我朝的分封諸侯之類。
“當(dāng)年,韃子皇帝忽必烈攻打倭國,這松浦黨,就曾參與抵抗,似乎還立下了不少的功勞。不過,也損失甚大。后來,倭國南北朝之亂,松浦黨支持南朝,勢力得到壯大,擁有很多的武士。而今在九州沿海一帶,依然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p/>
“你是說,長野四郎是倭國官方的人?”
“他也算不得倭國官方的人。倭國人稱忽必烈的東征為蒙古來襲,兩次蒙古來襲,立功的武士極多,但是倭國幕府沒有足夠的土地、銀錢應(yīng)付賞賜,有一部分人,就轉(zhuǎn)而干起了沒本錢的買賣。長野四郎,從他的祖輩開始,就加入了海賊的行列,雖然依舊頂著松浦黨的名號,和他們的家主,那個叫松浦什么的守護,還是有區(qū)別的?!?p/>
“噢,也就是說,長野四郎有官方的背景,行海賊劫掠之實。對么?”
“……,可以這么說?!?p/>
劉楊的這一番講解,有似是而非的地方,大致上沒有錯。他去對馬島才兩個多月,人生地疏的,開始時,還語言不通,能這么快就把松浦黨的來龍去脈了解了個差不離,算是很不錯的了。
當(dāng)時,倭寇聚集最多的地方,有對馬島、壹歧島、平戶島,高麗稱之為三島之賊。藤光秀等,就是對馬島的悍將;松浦黨,則即為平戶島的主力。
他們的起源,與忽必烈東征日本,的確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發(fā)展到如今,勢力之大,連幕府都無力鉗制。這中間,固然有南北朝之亂的原因,但要說他們的背后,沒有當(dāng)?shù)毓俜交蛎骰虬档闹С?,顯然不可能。
鄧舍頓時明白了,為什么長野四郎稱他為“盟主”,言辭間,亦不以海盜自居。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的背后,必有平戶松浦氏的影子。要不然,就憑他們這些海盜,一群烏合之眾,怎會竟敢有獨吞全羅道的野心?
想到此層,鄧舍反而放下了心。
與倭國地方的豪族打交道,總強過與不知根底的海盜打交道。有平戶松浦氏的暗中支持,倭寇水軍的力量,又可多三分把握。他沉吟片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問道:“長野四郎有這樣的背景,藤次郎提議借機撲滅他,就不怕遭到平戶松浦氏的報復(fù)么?”
“大將軍,你沒去過倭國。倭國的守護們,聽起來很厲害,其實占的地盤都很小。比如平戶松浦氏,水軍厲害不假,可平戶島不過一二百里方圓。別說南高麗的全羅道,藤次郎若果能在大將軍的支持下,得到耽羅、巨濟二島,區(qū)區(qū)平戶,豈會在他的眼中?”
中國稱地方為州縣,倭國稱地方亦為國,動輒數(shù)十國怎樣怎樣,實則加在一處,怕還不及中國的一州之地。
經(jīng)了劉楊的提醒,鄧舍不由失笑,加手在額,笑道:“卻是我想差了?!?,既然如此,你且回去。有兩點需得注意,第一,對長野四郎要好生拉攏,即便他出言不遜,也不要理會。第二,找機會告訴藤次郎,我答應(yīng)他的,一定會給他?!?p/>
“大將軍請三思。松浦黨的水軍,還是很強的?!?p/>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既然答應(yīng)了,當(dāng)然就要做到。男子漢,大丈夫,首重然諾!劉將軍,這一點做人的道理,你不可不知。這樣的話,以后不要再說起了。”鄧舍正色教訓(xùn)道。
劉楊連連點頭,樸實的臉上,再度露出憨厚的笑容,道:“是,是,末將知錯了。請大將軍放心,類似的話,末將絕不會再說?!?p/>
鄧舍哈哈一笑,道:“下去罷。”
劉楊躬身出堂,堂外夜色深沉。
畢千牛侍立堂外,從始到終,聽完了整個的會見過程,見劉楊遠去,他轉(zhuǎn)入堂內(nèi),憂心忡忡,說道:“大將軍。劉將軍適才的話,并沒有錯處。我海東水軍不行,若是協(xié)助藤次郎,火拼不成,惹惱了松浦黨,就算我軍順利攻取了南高麗,今日南高麗沿海之倭患,難免也會成為明日我海東之麻煩。”
這點道理,鄧舍豈會不知?
他早在決定借力倭寇之時,就想到了將來可能會因而出現(xiàn)的難題。倭人狼子野心,可用而不可留。海東雖然水軍力量不足,但是,怎么個“不可留”,卻并非只有動武一策。他沒有直接回答,轉(zhuǎn)而去問畢千牛,道:“近日讀書,讀到哪里了?”
“大將軍請來的先生,每日給輪休的侍衛(wèi)們講《直說通略,已經(jīng)說到秦昭襄王時了?!?p/>
《直說通略,乃時人鄭鎮(zhèn)孫以《資治通鑒為藍本,用俗語寫成的一本通俗史書。
畢千牛等做為鄧舍的侍衛(wèi),就好比蒙元皇帝的怯薛,當(dāng)之無愧的“近人”,“親信”,早晚要有大用的。比如前兩任的侍衛(wèi)長官趙過、左車兒,如今早已各鎮(zhèn)一方。因此之下,對他們進行及早地培養(yǎng),既是需要,也有必要。
那么,怎么培養(yǎng)他們呢?先從理論上下手。司馬光做《資治通鑒,其目的在咨政事,涉及有歷代兵事。有事例,生動活潑,誠可謂最好的教材。
“秦昭襄王前,齊國有位齊景公,朝中有位宰相,名叫晏嬰,用兩個桃子殺了三個勇士。是為‘二桃殺三士’。你明日,不必去問你的先生,可以去問問洪先生與姚先生,這是怎樣的一個典故。”
二桃殺三士。
全羅道與耽羅島,就是鄧舍的兩個桃子,藤光秀、長野四郎與別的入伙倭寇,就是鄧舍要殺的三士。他與劉楊的對話,至多也就騙騙畢千牛這樣的老實人,洪繼勛與姚好古聞聽之后,一個莞爾,一個嘿然。
次日,兩人聯(lián)袂前來。
——
1,合計船只七八百艘。
“恭愍王時期倭寇的特點是:……,從開始二十艘左右的船隊發(fā)展到人數(shù)三千或船只四百余艘的大規(guī)模倭寇?!辟量懿坏睾?苈?,其中還有“騎兵隊的參加”。
2,耽羅依舊處在蒙元的控制之下。
元末,順帝欲避亂在此,構(gòu)造宮殿。
3,耽羅胡馬。
耽羅牧場的馬匹,到明朝時,“尚有兩三萬匹”。
4,守護。
武士出身的軍事行政官。南北朝時期,權(quán)限很大,可在某一地域獨立地行使權(quán)力,往往轉(zhuǎn)變?yōu)槭刈o大名。
守護大名,幕府任命的地方武士集團首領(lǐng)。大名就是大名主的簡稱,表面上土地是國有的,大名主或小名主簽署一份委任書,成為“名田”,交給他們租用、管理。小名主,多為富裕農(nóng)民。
5,忽必烈東征。
日本當(dāng)時兩陣對戰(zhàn),尚且流行“一騎討”,就是如《三國演義所寫的那種,兩軍放圓,一將出陣,然后通名單挑,很有我上古時期,講究堂堂之陣的遺風(fēng)。只不過,在蒙元火器如此犀利的情況下,“一騎討”的下場,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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