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斗在新明朝 第五十九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雨整整下了一日，直到臨近傍晚才停。李佑原本想在今日請陳知縣去城隍廟上香，也沒有成行。

不過這場雨下的他喜笑顏開，作為本縣負(fù)責(zé)祈雨的人，無論到底這場雨是不是他的原因，至少一場功勞跑不掉的。起碼要有些獎賞罷，沒準(zhǔn)會在陳知縣心里留下一個幸運星的印象。另外也輕松許多，不必再去折騰祈雨這種虛頭八腦的工作了。

今個真高興啊，看到外面雨水停住了，李佑趕緊出衙回住所。

在院門處小竹赤著腳，卷起裙子，一雙鞋子提在手里，很開心的叫：“老爺！今天雨大，院子積滿水了?！?p/> 李佑站在院首果然看見自家院子已經(jīng)成了沒過腳面的小水塘，小竹就是趟過水來開門的。對面的堂屋臺階上，金寶兒正站在那里望著他，遙遙招呼一聲老爺。

難怪之前只有這間官舍空著，敢情是地勢比較低，下了大雨就要發(fā)澇災(zāi)，別人不住最后落到李佑來頭上。之前沒下過雨，李佑一直沒有覺察到而已。

小竹繼續(xù)很開心的說：“兩個廂房都進水了，奴家的屋子也是。只有堂屋地基高還好?！?p/> 這也是值得你高興的事情？李佑便問：“你沒有淋雨淋糊涂了罷？”

“金姐姐叫奴家拿木板在老爺你的東屋里搭一個床睡！”小竹歡快的說，“當(dāng)然老爺您要是不去金姐姐西屋那里，留在東屋奴家也真不介意的?！痹瓉硭且驗槟茉诶蠣?shù)呐P室里睡覺而高興。

“老爺我當(dāng)然去西屋睡。東屋你也別搭便床了，認(rèn)真洗干凈了去大床睡，老爺我不嫌棄你用我的床?！?p/> “奴家身子才不臟呢，老爺你聞聞?！?p/> 李佑大笑回屋。反正這地方未必住多久，忍一忍罷，等到成親時肯定有別的安排。

一夜無話，次日李佑到了縣衙，在門口見到兩個幫役張三李四，心情好便放假道：“今日料也無事，你們且自去了罷?！?p/> 不過又看到孫及大呼小叫跑過來，拉住李佑到一旁小聲說：“昨夜我和別人在酒家吃酒閑談，聽到兩件與你有關(guān)的事情。一個是昨日府城和各縣并無下雨，只有我虛江縣大雨滂沱，坊間傳言都說是你打了虛河龍王的原因。二是不知道誰放出的流言，道是你婬亂神祠，和那城隍廟韓巫婆有染。”

魚根本沒去沒吃，反而沾了一身腥，李佑雖然恨恨，但對于這種人人愛傳的流言還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估計也少不了昨天又被羞辱的那幾個廟祝煽風(fēng)點火。心情好，今天且不去計較了。

進了縣衙，便有相熟的吏員上來道喜說：“好一場及時雨，李典史立大功了，得了獎賞要請吃酒?！?p/> 李佑忍不住得意笑道：“好說好說。太華樓我請了！”

剛進了公房便有人來叫李佑，道是大老爺找他。李佑又匆匆去知縣官房，卻見黃師爺也在。

陳知縣見李佑進來冷哼一聲道：“你可真有本事?！?p/> 這情緒不對，難道陳知縣嫉妒他搶了風(fēng)頭？李佑連忙說：“這都是大老爺為民蹈火，感天動地，于是乎在本縣降下甘霖。大老爺?shù)恼\心才是至關(guān)重要，屬下這點道行不值一提?！?p/> 黃師爺對李佑道：“自從我縣祭天后，周邊諸縣紛紛效仿這個法子，吳縣縣尊被火燒傷了胳膊，昆山縣縣尊綁著全家上火場，種種狀況不一而足。你敢去說別縣都不誠心，只有我縣誠心才會降雨？”又嘆口氣道：“這是老知府十萬火急發(fā)來本縣的公文，你看看?！闭f著遞給李佑公文一封。

李佑接過便看，真不長，除了抬頭和落款紙上只有一句話：七月十三日虛江縣為何降雨，其中因緣速速報上。

他第一感覺是，這知府老爺太閑啊，就這事情還十萬火急的發(fā)個專人快遞送過來。但隨即就反應(yīng)過來了，現(xiàn)在他正身處于一個農(nóng)業(yè)稅收占全國財政收入三分之二的大明景和年間，災(zāi)害釀成天下巨變的崇禎朝舊事尚還歷歷在目，與旱災(zāi)有關(guān)的事情哪個地方官敢掉以輕心？

但以如今的科技水準(zhǔn)，為何只有虛江縣下雨的情況誰能說清楚？明擺著陳知縣和黃師爺是找他來要解釋了。

李佑下意識道：“和太湖離得近，難道與太湖小氣候有關(guān)系…”聲音越說越小，他又不是學(xué)氣象的，上輩子看天氣預(yù)報知道了幾個名詞，哪有這個本事去說明白。

黃師爺離得近，聽見了小氣候三個字，好奇問道：“小氣候是何意？莫非李典史除了經(jīng)濟、數(shù)算之外，風(fēng)水堪輿望氣之類法術(shù)也略懂？”

話不能這樣亂說，李佑趕緊搖頭，“這個真不懂，在下一時胡言了?！?p/> “說起來這降雨還都是你的功勞啊?！秉S師爺不知為何越殂代皰替陳知縣謙讓道：“縣尊祈完雨沒有下，只有你打了龍王像才會下雨?！焙芑闹嚨睦碛?，但也是很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我怎么敢和知縣搶功，一時沒想明白黃師爺意思的李佑謙虛道：“在下這點微末道行怎敢與大老爺比，這分明是大老爺精誠所至，老先生不要說笑了！”說到這里，李佑突然悟到什么…

“李佑不必多言！”陳知縣喝道，然后提筆刷刷寫道：“府臺尊鑒，我縣有典史李佑者，痛惜本鄉(xiāng)大旱，怒而當(dāng)眾毆擊虛河龍王像，天即有感而降甘霖。此中緣由，以下官之知委實不明也。”

難道陳青天真的如此謙虛，將降雨功勞推給他？李佑也不是菜鳥了，當(dāng)然已經(jīng)覺察到不會有這種好事的！

很明顯，虛江都下了雨，府城卻不下，誰知道大肆祈雨卻沒成功的知府會如何想？面對不確定的官場風(fēng)險，大老爺就讓他先出面頂缸了，反正李佑也不是官場中人，屬于光腳不怕穿鞋的。

其實另一方面在陳知縣心里，表演蹈火取得名望就可以了，根本不屑于把鬼神之事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他是堂堂七品父母官，不是跳大神的。

李佑憂郁的唏噓道，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基層工作難做啊，干的太出色了，不，是運氣太好了也是一種負(fù)擔(dān)。之前誰能想到偏偏就虛江縣下了雨，被知府大老爺盯上了。

科學(xué)普及，任重而道遠，出現(xiàn)這種狀況還談什么功勞和獎賞…

待陳知縣寫完，便將回狀也以一個十萬火急發(fā)到府城去。

第二天，又是一個十萬火急公文發(fā)來，知府吩咐道：“請了寒山寺和玄妙觀兩位高深法師，連本府同知一人，不日至你縣，勘察此事緣由后廣施于本府，請給予接待供奉?！?p/> —————————————————————————

下周什么榜也無名的裸奔了！我正好也緩一緩，外加工作有點事情，不會每天二更，大約有三四天是一更?？垂僖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