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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紗 段三六 借題
禮部一個官員王楊很快找到了一個道人,并將道人帶到禮部衙門的值房里,引薦給禮部左侍郎周治學(xué)。
只見那道人四五十歲,面容清矍、身材高瘦,穿著一身寬大的八卦道袍,顯得寬松而瀟灑,嘴上一搓山羊胡也有飄逸之感,倒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
道人從容淡定地說道:&貧道乃祖天師第五十六代嫡傳弟子,在龍虎山閉關(guān)十載后出關(guān),游歷天下參悟自然,剛到京師,承蒙王大人盛情款待,頓感王大人談吐不俗,遂相交甚歡。又聞大人有惑,不知何故?”
禮部侍郎周治學(xué)一聽這道人言語得體,表情淡然,心下便一喜……要是找了個沒見過大場面的道人,在官衙里四肢發(fā)抖丟人現(xiàn)眼,那可就糟了。
至于他是什么嫡傳張?zhí)鞄煛昧税?,周治學(xué)根本不信。
這時引薦人王楊也在旁邊說好話:&周大人,張?zhí)鞄熒现灏倌?,下知五百年,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名望甚大……?p/>
周治學(xué)看了一眼王楊,示意他住嘴,然后對張?zhí)鞄煴溃?天下僧道,皆歸禮部管理,發(fā)放度牒之后方為合法,我們和僧侶道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張?zhí)鞄熀屯醮笕擞薪煌?,你?yīng)該明白,在衙門里有點(diǎn)門路,游歷天下也方便一些,您說我說的對是不對?”
張?zhí)鞄熌碇毘聊似蹋f道:&周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兒要貧道效勞?”
周治學(xué)聽罷呵呵一笑:&張?zhí)鞄煹故锹斆魅恕沁@樣,我想請你解幾個上古文字,甲骨文?!?p/>
張?zhí)鞄煹坏溃?貧道雖對上古文字有所涉獵,但是甲骨文……卻不知是哪幾個字,貧道有沒有見識過,如若在能力所及之處,貧道定然知無不言。”
張?zhí)鞄熯@句話比較靠譜了,剛才王楊說什么地上全知實(shí)在是牛皮吹得震天響、忽悠不打草稿。周治學(xué)點(diǎn)點(diǎn)頭道:&倒不一定是張?zhí)鞄熣J(rèn)識的,只要您開口說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四個字就行了。”
&哦?”張?zhí)鞄煶料滦囊幌?,風(fēng)調(diào)雨順那是吉利話,就算說錯了也沒啥罪,想罷他便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多言。
周治學(xué)見狀大喜,說道:&這樣,張?zhí)鞄熯@兩天就住在衙門里,咱們也好照應(yīng)著些?!?p/>
張?zhí)鞄煋u搖頭道:&貧道自在慣了,這公門府衙卻是住不管,您約個時間,到時候貧道就來衙門找大人。”
周治學(xué)想了想道:&還是張?zhí)鞄煾嬖V我們您住哪里就行,明天我們派轎子來接您,請張?zhí)鞄熞娬?,我是怕萬一您到時候耽擱了,卻要誤了朝廷大事?!?p/>
&也好。”
張?zhí)鞄熕彀炎√幷f了,又收了周治學(xué)一些銀子,這才回到客棧。
……
解&天書”的日子越來越近,看來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朝廷里也很平靜,但是有識者已經(jīng)嗅到了風(fēng)雨的氣息。
三黨那邊擔(dān)憂新黨借題發(fā)揮,再次挑起黨爭。新黨這邊也在積極準(zhǔn)備,他們既然推薦了大隆福寺的空靈大師,這個所謂的大師就肯定有問題……
特別有消息說,張問有一天親自去過大隆福寺,這就更是人心惶惶了,因?yàn)閺垎柧褪切曼h的黨魁。
一天傍晚,張問做完公事,剛從內(nèi)閣衙門里出來,就遇到了王體乾,張問便笑呵呵地抱拳執(zhí)禮說道:&原來是王公公,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王體乾回禮道:&勞張閣老掛念,老夫安好……對了,最近關(guān)于天書的事兒,老夫聽到一個消息……”
張問不動聲色道:&王公公聽到了什么消息?”
王體乾看了一眼如血的殘陽,臉色鄭重道:&傳言張閣老去了大隆福寺,外面都猜測張閣老會影響空靈大師解文……張閣老,老夫有一句話,覺得要對您說一下,前不久才發(fā)生了妖書案,如果再有流血事件,恐影響朝局穩(wěn)定,人心惶惶,張閣老不可不察!”
張問輕松地笑了一聲,說道:&我是去了大隆福寺,不過是受太后之托去捐香油錢,為皇上祈福?!?p/>
王體乾一語頓塞,不知張問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要用這樣的理由搪塞。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道:&新黨這邊的官員力推空靈大師,恐怕其中有些內(nèi)情吧?”
張問聽罷低聲說道:&王公公寬心,有我在就鬧不起風(fēng)浪。您說得對,如果任憑傾軋繼續(xù),非朝廷之福,我就有不作為的責(zé)任,所以這事兒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王體乾道:&張閣老欲將天書解成哪幾個字?”
張問笑道:&明日便知?!彼男θ葑屚躞w乾身上有一種寒意……卻不知是為了寬慰王體乾,還是陰笑?
王體乾百思不得其解,他見張問不說,也不便追問,只得告辭而去。
拜別了張問,王體乾回到府邸,猶自一臉滿腹心事的樣子。他一會在池塘邊踱步,一會又回到屋里對著一盤殘棋發(fā)呆。
這時管家覃小寶忍不住問道:&老爺有什么心事?”
覃小寶是王體乾的心腹,也是個太監(jiān),跟著王體乾十幾年了,耳熏目染的,腦子也十分好使。王體乾寂寞的時候,最愿意與之說話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覃小寶。
另外一個就是余琴心,但是王體乾和余琴心一般都是談音律藝術(shù);一涉及到朝局和陰謀,王體乾只和覃小寶商量,因?yàn)樗J(rèn)為女人不適合共事。
王體乾依舊盯著面前那盤錯綜的殘棋,頭也不抬地說道:&還不是天書的事兒?!?p/>
覃小寶道:&那塊甲骨,明擺著就是黨爭的由頭……老奴打聽到三黨那邊找了個張?zhí)鞄煟惨馕模曼h又推薦空靈大師,不都是各懷鬼胎么?”
&你這句話沒說錯。”王體乾輕輕拾起棋盤上的一粒棋子說道。
覃小寶又道:&老爺雖然和三黨的人走得比較近,他們也希望得到老爺?shù)谋幼o(hù)……可是這事兒是張問默許的。今天老爺見了張問,他說了些什么?”
王體乾淡淡道:&捉摸不透?!?p/>
覃小寶道:&老奴覺得這次咱們還得像妖書案那樣,先不摻和,等案發(fā)之后,能保幾個就保幾個,兩邊都好說話:既沒有影響張問的布局,也在三黨這邊討得了人情?!?p/>
王體乾道:&這是自然,老夫就沒打算和張問對著干。老夫就是想不透,張問這次想借甲骨做什么事兒。他絕不是為了對付三黨,否則他也不會給三黨聚攏的機(jī)會……要說妖書案,老夫覺得張問最大的目的是給新黨豎立一個死敵,讓新黨大員的手上沾上同僚的血,這樣大伙才更依賴于張問。那么這次的甲骨案,他又想做什么?”
王體乾手里拿著一粒黑子,輕輕地磕著桌面,久久不能下子,黑子應(yīng)該要進(jìn)攻還是防御?
只有等空靈大師解文,看那塊甲骨究竟要被說成是什么字。
……
第二天,正是空靈大師解甲骨文字的日子,朝廷各部各寺聚集在禮部大堂等待大隆福寺的空靈大師解字,然后才廷議天道的問題。因?yàn)槭墙哟聫R的和尚,在禮部衙門比較適合。
眾人的表情都十分緊張,兩黨官員不時充滿仇恨地對視,唯有張問神情鎮(zhèn)定,仿佛一切都不關(guān)他的事一般。司禮監(jiān)掌印王體乾也到場了,他倒是沒有太多的緊張,這事兒本來就和他關(guān)系不大,他只是期待地等著&天書”的揭曉。
空靈大師還沒來,就在這時,卻來了個道士。
因?yàn)槎Y部尚書孫承宗辭官了,尚書一職還空缺著,侍郎周治學(xué)就是最大的官兒,他請的道士,自然就可以很容易到禮部大堂來。
來的道士自然就是張?zhí)鞄?。周治學(xué)有些緊張,他那寬闊的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他很怕這道士怯場,弄出什么笑話來。要知道今天在場如此多官員,其場面不是普通人見識過的,就是當(dāng)官的,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參見朝廷百官議事。
所幸的是張?zhí)鞄熀苁堑?,神色如常?p/>
新黨那邊的官員一見來了個道士,馬上就嘈雜開了,&這道士哪里來的,這里是他該來的地兒?”&不是空靈大師解字嗎,難道要用一個道士?”
張?zhí)鞄熋鎸θ绱硕嘭?zé)問,而且很多人都兇巴巴的,他倒是沒有讓周治學(xué)失望,依然榮辱不驚的樣子。此人道術(shù)如何不清楚,但是心神修為絕對是到家了的。
張?zhí)鞄熋嗣殻瑘?zhí)禮道:&貧道是受周大人所邀,前來試解黃河甲骨,卻不知哪里不妥?”
一官員揮了揮手,輕蔑地說道:&咱們已經(jīng)找到人了,你且回去吧,賞銀照樣少不了你的。”
張?zhí)鞄熚⑿Φ溃?貧道只修仙道,不求錢財,今日前來不過是因?yàn)榇竺鞫Y部衙門的人平日要為我們天師道發(fā)放度牒和通關(guān)公文,遂有些來往,又因貧道恰恰路過京師,才有此行。話又說回來,諸位大人要解甲骨文,卻請來佛教的和尚,豈不是貽笑大方?佛教是外藩傳入中土,他們懂什么中國上古文字,唯有我天上老君傳人,自開天辟地,就存于神州大地。要說甲骨文,天師道才更有資格解讀吧?”
周治學(xué)聽罷他的一番言語,頓時十分滿意,不由得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道王楊這次倒沒有找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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