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第423章 皇帝的賞

殿上很涼，墨紫跪著不動。她說得再委婉，聽的人卻不笨，當(dāng)然不會高興。

皇帝聲音不似以往溫和，“墨紫，你讓朕收回成命？”

墨紫咬唇，她不拒絕，這場筵席之后，自己就成了待嫁新娘。不考慮自己的感情歸向，單敬王府這個婆家就讓她完全不想對付，更何況蕭維院里已經(jīng)有了三個收房丫頭。

“皇上——”要命的是，這么多人面前，她抗拒皇帝指婚，就是當(dāng)眾不給皇帝面子。皇帝沒面子，后果會很大。

楊凌突然跪下，“皇上，宋女官不過是謙遜，擔(dān)心自己的身份與蕭將軍不能匹配，一時心中疑惑罷了?！?p/> 墨紫覺得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便看向楊凌。他緊低著腦袋，看不清表情，卻極細(xì)微搖了搖頭。她能懂他此舉的意思，于是斂目伏地。

在皇帝眼里就是接受的姿態(tài)，這才一改面冷之色，“這才對嘛。朕可不是亂點鴛鴦譜，等你得了相公疼公婆愛的時候，就知道朕的眼光了。你嫁入敬王府之后，朕再收回你的官職。如此一來，長明應(yīng)該滿意了?！?p/> 長明卻氣得努嘴，她一點都不滿意，不當(dāng)官卻嫁給未來的敬王爺，將來成了王妃，比女官還風(fēng)光。

墨紫嘴上不好說，心里卻道，公婆愛？她要是真嫁進(jìn)去，老王妃第一個就會狠狠對付自己。她算什么呢？父母雙方的親戚，秘密認(rèn)了一方，另一方她不想公布，名義上就是父母不在。無親無友，還帶著一個妹妹的孤苦人?；实壑还茈S手指婚，真管她將來過日子不成？

兩樁婚事的指定，結(jié)束了中秋皇家家宴。對王家道喜的眾人，明顯要比對蕭家道喜的表情來得真誠。而跟墨紫說恭喜的不超過五人，而且還都有些意味深長。

“蕭維是真高興?！睏盍韬湍险驹谝粔K兒，往蕭家人那邊看去。

墨紫冷冷望過。甩袖下臺階，“我瞧不出他高不高興，但我知道他爹娘很不高興。嘴笑僵著?？次业难凵窬秃孟裎宜Ａ耸裁匆姴坏萌说氖侄?，蠱惑了他們的寶貝兒子。楊凌，你暗示我不要抗拒到底，如果沒有萬全之策，你就代我嫁了吧?！?p/> 楊凌啊呀一聲，長袖甩風(fēng)，“那時我要不出面，你把皇帝頂?shù)經(jīng)]臺階下。就不能全身而退了。怎么，你想被譴為宮奴去做苦力，還是想到天牢里去吃探監(jiān)飯？別急。還有元大人呢?！?p/> “可我既然應(yīng)了，難道皇上還會改主意？金口玉言什么呀！明明許我自己找相公。說指婚就指婚。我算瞧明白了，正反都由他一人說了算。我更不懂的是，為何把我和蕭維湊成對，又是從哪兒看出天作之合來了？”氣得恨不能踩碎了腳下的石階。

“這一點我也不太明白。無論如何，趕緊回去跟大人商量一下，急也于事無補(bǔ)?！睏盍杞ㄗh。

“墨紫。”蕭維卻趕上兩人匆匆的腳步。

墨紫回頭，看那人站高幾階之上，披一身銀月如雪，真是神俊出塵的男子。但她，不心動。不心動，就不想騙他，所以她面敷冷霜。

蕭維看在眼里，卻并不往心里去，他告訴自己只要她成了他的妻，日子還長著，“我，會待你好的?！?p/> 墨紫一笑，秋眸濃墨，“你怎么確定待我好就是我想要的？蕭維，捫心自問，我跟你合適嗎？”

“合不合適，要過了日子才知道?！彼床坏絾?？他的改變。

“既然你說到過日子，我也實話說了。你對我好，你祖母和你母親會對我好嗎？我曾經(jīng)是蕭三奶奶的丫頭，這幾乎是敬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的。你祖母還曾經(jīng)罰我仗責(zé)跪針，便是把我打死都不會眨一眼。如今這樣一個卑微的丫頭成了她的孫媳婦，你說她會滿意嗎？還有，對我來說，你已經(jīng)是已婚男子了?！笨词捑S張口要辨，她豎起手掌，“我知道你院子里的三個女子只是沒有名分的通房丫頭，但將來你不會抬她們做妾？我是最煩這些的。你可知我和烏延?xùn)A無法繼續(xù)下去的理由？就是因為我妒忌。我這人對未來的相公沒什么太多要求，除了珍愛我之外，必須專一。沒有別的女人，一個都不能有。這話，你最好當(dāng)真聽。我要是真嫁給你，第一要弄走的就是綠碧紅羅，還有衛(wèi)六娘。我聽說你待綠碧姑娘是情深義重的，把她賣了，你同意否？”

蕭維一怔，他不知道墨紫有這樣的想法，“你是皇上指給我的正妻，綠碧紅羅即使為妾，也威脅不到你的地位，我清楚她們絕不會有非份之想?！?p/> 墨紫搖頭嘆息，“不懂我，怎成夫妻？楊凌，我們走。”

楊凌對蕭維拱拱手，臨走扔下幾句話，“蕭將軍是不是才知墨紫大人善妒？不過，元大人倒是早知道了，要不然怎么身邊一個女侍都不敢有呢？”元澄不喜女婢伺候，到他嘴里成了怕墨紫。

蕭維看著兩人遠(yuǎn)去，半晌矗立不動。

“維兒，你跟宋墨紫說什么？雖然皇上剛為你二人指婚，但還是要避嫌的。”敬王爺皺著眉，對這樁婚事并不滿意。

“王爺，咱們能不能跟辰妃娘娘說說，讓她請皇上收回成命?！蓖蹂磉_(dá)的方式更直接些。

“別胡鬧。皇上雖然寵辰妃，但已經(jīng)說出來的話怎好反悔。千萬不要好事變壞事，連累辰妃失寵，影響大局。不就是個正妻位嘛，宋墨紫身份不高，但她受皇上器重，又會造船，一定會對維兒有幫助。維兒如此優(yōu)秀，再找機(jī)會為他娶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平妻就是?！本赐鯛旊m然不滿意墨紫，但他不會忤逆皇帝的意思。

“爹，娘，我喜歡她。等她進(jìn)門后，希望你們對她好一些?！笔捑S說罷，往御書房去。

皇帝正等著他，“白羽，朕為了你，對丫頭言而無信了?！?p/> “多謝皇上成全，蕭維銘記在心。”蕭維再跪再磕頭。

“起來吧?！被实坌Φ溃耙彩请薮饝?yīng)你自擇婚配在先，你既然開了口，我總不能不成全。況且，你和丫頭確實相配。朕不是指出身，而是本事。你善戰(zhàn)，她善船，大求與大周若開戰(zhàn)，你二人雙劍合璧，朕就多些信心。朕雖說了她嫁人之后就收回官職，不過若有需要，朕還是會重新重用她的。到時，你可別太大男人了?！?p/> “是，皇上。”蕭維答應(yīng)得干脆，“墨紫本就不是一般女子，臣不會將她關(guān)在家中?！?p/> “墨紫若知道你有這份心，大概就不會如此排拒了。你下去吧?！被实鄣?。

蕭維走后，劉寧小心伺候著上茶，“皇上今日歇何處？”

“劉寧，你是不是也覺得朕的指婚不妥？朕瞧得出來，墨紫丫頭和元澄似乎彼此有意?！被实蹍s問。

劉寧低頭垂手，“皇上如此做，自然有您的道理?！?p/> “其一，蕭維來求朕賜婚，元澄沒有。其二，墨紫作為女子太特立獨行，而元澄又是不屑禮教忠義之人，兩人在一起，朕難掌握。這也是朕的私心啊。”皇帝嘆口氣，“給我宣仲安晉見。”

劉寧什么都沒說，他只是聽眾，秘密到此為止。

墨紫回到府中湖中亭，立刻告訴元澄她被賜婚的消息，說完氣憤不已，“什么金口玉言，當(dāng)初白紙黑字，到這會兒就全不作數(shù)了。”

“先有大求王千辛萬苦想娶你為后，又有大周最有前途的少將軍欲娶你為妻，我實在是有眼光，而且運氣極佳?！贝笄笸跻呀?jīng)留在墨紫的過去，至于蕭維，卻來得太晚。

墨紫瞪他，“什么時候了，你還有空得意？”

兩人的感情已經(jīng)不用言語來肯定，彼此心知心許。

“不急，要到年底才成婚。尚沒影子的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元澄一招手，就有小廝們進(jìn)來擺盤。

墨紫聞到兔肉香味，垂涎三尺，“要是早知道你給我準(zhǔn)備了好菜，我就不在宮里求螃蟹吃了。皇帝的賞，都得脫層皮才能拿，到手已經(jīng)鮮血淋漓?！?p/> “你總在不經(jīng)意間說出警世之言。”元澄幫她斟滿杯，“中秋節(jié)，不能同你一起賞月，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你便是吃飽了，也陪我坐會兒吧。”

“沒吃飽。一個月餅和兩只螃蟹就能喂飽我的話，未免太好養(yǎng)了。”墨紫一仰頭飲盡杯中物，頓然鎖眉，“水？”

“你不是說戒酒嗎？”他從善如流了。

“那日是醉話，酒也不見得要全戒，應(yīng)應(yīng)節(jié)還是可以的。不然拿什么下菜？”墨紫眨眼，這些年她的酒雖不如元澄喝得厲害，但也不少。

“只聽說拿什么下酒，你卻說拿酒下菜。你那日雖醉，可實在句句有理，酒多傷身。你我二人都盡量戒了，也好一起多守些歲月?！痹螀s是認(rèn)真想戒酒。

“那也不能是沒滋味的白水啊。喝酒釀，行不行？”酒釀是飲料。

“只限過節(jié)應(yīng)景？”他笑問。

“只限過節(jié)應(yīng)景。”她無奈答應(yīng)。

“我差人去買吧，不知這個時辰有沒有就是了?！彼麌诟劳ね庑P。

橫豎就是不給她酒，太狠了點。墨紫哀嘆。

哀嘆，也是安心的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