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唐 第317章 卒（2）

“是，等會兒老夫人來的時候奴婢就拿給她。”凌把梳子遞給蕭太夫人。

蕭太夫人手指顫巍巍的摩挲著梳脊，面上帶著淺淡的笑容。

蕭太夫人曾是西梁國皇后，孝明皇帝的妻子。

據(jù)冉顏所知孝明皇帝蕭巋是個極有才華的皇帝，曾著《孝經(jīng)》等十四部書。他為人有君子的雅量，是個亂世賢君，去世之時，臣民盡皆悲慕流涕。

這樣一個男人，一國之君，會親自做木梳送給妻子?會對她說情話，想必當(dāng)年帝后十分恩愛吧！然而?他已經(jīng)過世幾十年了，這幾十年里，蕭太夫人回憶起他的溫柔，他的情話，又會如何狐寂。

“愿我蕭氏子孫昌盛。”蕭太夫人嘆息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冉顏看著她安詳?shù)拿嫒荩念^一緊，輕聲喚道，“祖母？”

回答她的，是春末溫?zé)岷挽愕娘L(fēng)，夾雜著牡丹的芳香。

凌襄急急握住蕭太夫人的手，聲音顫抖，急切的想喚醒她?“太夫人，太夫人！”

冉顏手指放在太夫人的頸部，尚能感覺的皮膚的溫?zé)幔且呀?jīng)沒有了脈搏。

太夫人的這一場病是控制住了，可是這一場大病也耗去她所有的元氣。

“太夫人！”凌襄伏在蕭太夫人面前，哭出了聲音。

冉顏看著蕭太夫人儀容端莊的跽坐，黑紅相間的曲裾帶著漢遺風(fēng)，鬢發(fā)如雪，春日的陽光下，雍容尊貴如園中最美的牡丹。冉顏眼中有濕意，別開目光，對跪在一旁的侍婢啞聲道?“去請國公和夫人。”

“是！”那侍婢領(lǐng)了命，便拎起裙擺匆匆向前院跑去。

“怎么回事？”蕭頌和劉青松剛剛進(jìn)門，便撞見了慌慌張張柱外跑的侍婢?心都不由提了起束。

侍婢尚未回答，兩人便聽見院子里凌襄的哭聲，當(dāng)下疾步跑了進(jìn)去。

“祖母。”蕭頌在距離太夫人兩丈的地步忽然停住了腳步，她帶著淺笑端坐的樣子與平時無異，仿佛只是在享受溫暖的陽光和院子里的花香，但那一身梁朝裝扮?卻令人無端悲傷。

劉青松快步上前，伸手捏住蕭太夫人的脈搏，面色一片蒼白。

凌襄的哭聲忽然一止，整個人撲在了地上，竟是昏死過去，冉顏連忙接過劉青松手中的藥箱，找出銀針幫她順脈。

等到凌襄脫離危險，冉顏再抬起頭，卻看見蕭頌滿眼通紅?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冉顏命人把凌襄抬回房間，起身走到蕭頌身邊，伸手握住他藏在衣袖里攥成的拳頭。

不過片刻，以宋國公為首的一群人匆匆趕了過來。

“母親！”宋國公走到廊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隨后的人紛紛隨著下跪。

冉顏見蕭頌還直挺挺的站著，連忙伸手拽了拽他，扶著他跪了下去。

劉青松面色慘白，兩眼毫無焦距的隨著蕭頌跪下。

滿院伏倒一片，春光明媚的花園，卻是滿是哀戚的哭聲。

“夫君，你要節(jié)哀啊，阿家的遺體不能這樣放置在外。”獨孤氏擦拭著眼淚?勸慰宋國公道。獨孤氏的眼淚?實在很復(fù)雜，一方面她上頭壓了個婆婆幾十年?很是郁結(jié)，如今終于解脫了;另一方面，與蕭太夫人生活這么多年，也的確有了感情。更何況，蕭太夫人畢竟曾經(jīng)是一國之后，行事大氣，從未在小事上故意給她添堵。

獨狐氏勸慰的話一出，許多人跟著勸，宋國公這才堪堪止住哭，也不接獨孤氏遞過來的帕子，只用袖子胡亂抹了抹，勉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指揮人把太夫人床榻全部換上新的鋪蓋，將太夫人抬了上去。

“方才誰在太夫人身邊，可曾有什么遺言？”宋國公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聲音也異常的枯啞。

冉顏垂頭道，“是媳婦在。”她緊接著道，“太夫人說?愿我蕭氏子孫昌盛。”

梁朝不在，孝明皇帝不在，蕭太夫人最后一句“愿我蕭氏子孫昌盛”，已經(jīng)言明了她避后半生所有的意義。

宋國公聽聞這話，又忍不住失聲痛哭。

獨狐氏忙著伺候，蕭銳之走出屋外，吩咐人把管家叫了過來，讓他立刻派人去通知蕭氏本家的人，蕭太夫人大限已至。

管家愣了一下，連忙應(yīng)了一聲，急忙趕去辦此事。

約莫小半個時辰，本家所有人都趕至，蕭太夫人原是一國之后，自然不可能整個后宮就她一人，妃嬪生的兒子也算是她兒子，但好在蕭巋并不好女色，除了已經(jīng)過世的，只有六個嫡子。即便如此，加上孫、玄孫，已經(jīng)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晃葑尤耍蘼曕须s，十分悲愴。

冉顏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蕭頌。

他沒有哭，但是眼睛里都是紅血絲，形容很是駭人。

蕭太夫人的事蕭家是早有思想準(zhǔn)備的，而且她已經(jīng)是人瑞，過世也是喜喪，經(jīng)過片刻的傷心之后，眾人的情緒也都在逐漸平復(fù)，各個房的嫡子嫡孫便都聚集在了議事堂，商討太夫人的喪事，同時也派人去向?qū)m里回了太夫人的喪訊。

蕭太夫人是圣上封的梁國夫人，規(guī)制要按照她的品級和圣上的意思來辦。

不到半個時辰，宮里便有圣旨下來。

一群人又連忙去凈面，男子換上朝服，女子換上命婦服，出來接旨，烏壓壓的在內(nèi)門道前跪了滿院子。

內(nèi)侍特有的嗓音緩緩念著圣旨，冉顏聽了又長又拗口的一段，大多都是無實際意義對蕭太夫人生平的肯定的褒揚，最后才到正題，追“梁國夫人”為“宣惠梁國皇后”，禮制同一品國夫人。

蕭太夫人原本就是一品國夫人，這已經(jīng)是外命婦最高等級，規(guī)格沒法再往上提了，但能夠被追贈“宣惠梁國皇后”的謚號，已經(jīng)算是最高待遇了。這也是李世民心胸寬廣，也是為了安撫曾經(jīng)身為梁朝皇族的蕭氏一族。

“國公還請節(jié)哀啊！”內(nèi)侍把圣旨交給了他?出言安慰道。

前面一幫人和內(nèi)侍客套，蕭頌輕輕捏了捏冉顏的手，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看向右前方。

冉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一群青色翟衣的命婦均無花紋，顯然品級不高，而其中一名婦人，身上的雉鳥花紋居然只比獨狐氏的命婦服上少了一對！因此她站在一群婦人中，顯得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