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fēng)流 第六百一十二章東宮大宴（上）

七月將近，本就已是盛夏時(shí)分，久旱無雨之下，天自是更顯熱得慌，這才巳時(shí)不到而已，氣溫已是高得嚇人，縱使是身著單衣躲于陰暗處，也難逃熱浪之侵襲，更別說穿著整齊的朝服立于熱辣的日頭之下了，這等如處火爐的苦楚當(dāng)真不是那么好挨的，一眾站在東宮門外的大臣們早已盡皆汗透重衣，全都宛若是水里頭剛撈上來的一般，可卻無人敢稍有輕動(dòng)，不單因著高宗將至，更因著太子李顯就站在眾人之前。

君前失禮可不是鬧著好玩的事兒，諸臣工們自是不敢在這上頭有甚閃失的，只是安靜歸安靜，一眾人等望向李顯的目光里皆滿是復(fù)雜之神色，原因無它，只因諸臣工們不止知曉了，先前也曾見識(shí)到了嘯聚南大街的難民潮之規(guī)模有多驚人，親近武后的大臣們固然是幸災(zāi)樂禍地竊喜著，而親近李顯的大臣們則不免憂慮在心，可不管內(nèi)心里究竟是怎個(gè)想法，在這等場合下，卻是誰都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只能是靜靜地恭候著高宗與武后的到來。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駕到！”

等待復(fù)等待，直到巳時(shí)已至，望穿秋水的一眾朝臣們總算等到了御駕的到來，但聽鼓樂喧天中，旌旗招展，一大隊(duì)羽林軍甲士精神抖擻地護(hù)衛(wèi)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金鉻車從則天門迤邐而來，隨著程登高一聲尖細(xì)而又高亢的喝道聲響起，車簾子一掀，一身明黃單袍高宗與身著紫色長裙的武后已在一眾小宦官們的服侍下，彎腰行下了馬車。

“兒臣（臣等）叩見天皇陛下，叩見天后娘娘。”

一見到高宗與武后露了面，早已等候多時(shí)的李顯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按品階高下?lián)尩浇埃髯源蠖Y參拜不迭。

“諸位愛卿都平身罷。”

天雖熱得緊，可卻是無礙于高宗的好心情，此際，面對著眾人的大禮參拜，但見高宗滿臉笑容地虛虛一抬手，和煦地叫了聲起。

“臣等多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宗既已叫了起，諸臣工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依著慣例齊聲謝了恩，紛紛起身站到了兩旁。

“父皇，母后，兒臣已著人備妥了諸事，請父皇、母后隨兒臣入內(nèi)就座。”

見禮一畢，李顯也沒敢讓體弱的高宗在日頭下多暴曬，忙不迭地上前一步，躬著身子請示了一句道。

“嗯，好，顯兒前頭帶路罷。”

盡管高宗一下馬車伊始便有兩名小宦官及時(shí)地為其撐起了華蓋，算是擋住了熱辣的日頭，可這才方在宮門處稍耽擱了一下，便已被悶熱的天氣憋出了一身的大汗，自是不想再在這地頭上多呆，這便笑著應(yīng)允了下來，由李顯陪著向深宮里行了去。

“臣妾叩見陛下，叩見娘娘！”

“孫兒給皇爺爺，皇祖母請安了！”

高宗等人方才行到賓善門前，卻見王妃趙瓊以及明月公主、嫣紅各領(lǐng)一子迎上了前來，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重義啊，來，到皇爺爺這兒來。”

高宗人雖是弱懦了些，卻是極重親情，尤其疼愛兒孫，特別是長得粉雕玉琢般的李重義最得其歡心，自打二月份以來，高宗可是沒少專門宣李重義進(jìn)宮作伴，這會(huì)兒見到了愛孫，哪還顧得上理會(huì)一眾媳婦們的見禮，胡亂地敷衍了一句，便即笑容可掬地朝著李重義招手呼喚了起來。

“皇爺爺。”

別看李重義只有六歲，可心思卻是相當(dāng)之活泛，該沉穩(wěn)時(shí)嚴(yán)肅，該賣萌之時(shí)，卻也厲害得緊，高宗方才一呼喚，這小家伙已是興沖沖地?fù)涞搅烁咦趹牙铮瑤е鰦梢馕兜貑玖艘宦暎∽靹e提有多甜了。

“哎，小義啊，這兩日沒進(jìn)宮了，想不想皇爺爺啊？”

高宗本就甚少為帝王的威嚴(yán)，此時(shí)摟著小孫子，更是渾然一老翁，舔犢之情一發(fā)，也不管身后等滿了大臣們，笑呵呵地便逗弄起了小重義來。

“有啊，孫兒可是天天想皇爺爺來著，只是義兒得習(xí)文，還得練武，不能天天陪皇爺爺啊。”

小重義耷拉在高宗的懷里，仰著頭，一臉遺憾之色地說著，童聲清脆而又悅耳，當(dāng)真是可愛到了極致。

“是這樣啊，那小義都讀了甚書了，說來與皇爺爺聽聽可好？”

高宗憐愛地刮了刮小重義的鼻子，笑呵呵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爺爺?shù)脑挘x兒已是讀完了《千字文》，先生都說了，從下月起，就要教義兒《論語》了，接下來還有《春秋》、《大學(xué)》、《史記》等等，好多好多的，義兒可都算不過來了。”

說到成績，小重義臉上立馬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板著手指頭，脆生生地念叨著，直聽得高宗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好好好，吾家小義兒長大了，能識(shí)文了，好，甚好，來，與皇爺爺一道宴飲去。”

高宗被小重義的童真逗得哈哈大笑不已，愛憐無比地牽著小重義的手，說說笑笑地便向深宮里行了去，一眾人等見狀，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紛紛起步跟在了其后，不多會(huì)，便已是到了明德殿中，卻見殿中早已是備好了幾子碗筷等物，獨(dú)獨(dú)不見有食物呈上，一眾人等雖有些狐疑，卻也無人敢在此時(shí)亂發(fā)問，只能是各自按著品階高下入了座。

“顯兒，爾所言的盛宴何在啊？”

坐都已是坐定了，可多半會(huì)了，卻不見食物呈上，旁人不敢亂問，高宗卻是有些個(gè)忍不住了，這便一招手，將侍立在側(cè)的李顯叫了過來，狐疑地問了一句道。

“父皇請稍候，兒臣這就下令開宴。”

李顯恭敬地應(yīng)答了一聲，而后一擊掌，旋即便見一隊(duì)隊(duì)盛裝的宮女手捧著食盒從殿外迤邐而進(jìn)，手腳麻利地將各色菜肴一一列在了眾人身前的幾子上。

“嗡……”

諸臣工們都是一大早便到的東宮，又在日頭下熬了良久，早就已是肚子空空了，這一見菜肴已上，自是全都來了精神，可再一看，見滿幾子的菜肴竟無一識(shí)得，全都是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大惑不解之下，盡皆亂議了起來，一時(shí)間滿大殿里噪雜成了一片。

“顯兒，這都是些甚事物，朕怎地都不識(shí)得，可能入口么？”

不止是群臣們茫然不知所以，高宗同樣疑惑萬千，伸手指點(diǎn)了一下幾子上的那些菜肴，有些個(gè)迷糊地問道。

“回父皇的話，這些都是孩兒從海外引來的良種，全是孩兒親手所種，至于菜譜也是孩兒多番研磨出來的，每一樣皆是美食，此為落花生、這是烤紅薯，還有這是玉米大骨湯……”

面對著高宗的疑惑，李顯自信地一笑，指點(diǎn)著幾子上的各色菜肴，一一作出了說明。

“哦？竟是如此，顯兒倒是有心了，只是這事物該如何用之？”

聽李顯說得如此玄乎，高宗還真有些子來了興致，打量了一下滿幾子的食物之后，隨后拿起一枚帶殼的花生，拿捏了一下，覺得甚是硬梆，卻是不敢輕易便入了口，這便狐疑地追問道。

“父皇，此物名叫落花生，須得剝了殼，方可入口，且容兒臣示范一、二。”

李顯笑著解釋了一句，隨手從高宗面前的幾子上拿起了一枚花生，手指微微一用力，便已將殼捏破，稍一扒拉，兩顆咸水花生已是到了手心，也沒再多廢話，直接便往口中塞了去，咀嚼了幾下，滿口余香。

“皇爺爺，這咸水花生可香了，義兒剝給您吃。”

小重義先前便嘗過花生的滋味，自是知曉此物之美味，此時(shí)見高宗尚有猶豫之色，立馬討巧地取過一枚花生，憋足了勁地用牙一咬，只聽“圪垯”一聲，殼已裂開，小重義用小手一剝，已是取出了內(nèi)里的兩顆花生仁，捧在手心里，乖巧地遞到了高宗的面前。

“好、好、好，皇爺爺吃就是了。”

面對著愛孫所剝的花生，高宗自是不疑有他，笑呵呵地接了過來，便要向口中送了去。

“陛下且慢，此物終歸須得驗(yàn)過方可食用，來人，驗(yàn)食！”

武后對李顯看不順眼，恨屋及烏之下，自是也不怎么喜歡小重義，先前見爺孫倆如此樂呵，本就已是不滿在心，此時(shí)見高宗如此聽小重義的話，自是更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便尋了個(gè)理由，硬生生地打斷了高宗的興頭。

“這……，那就驗(yàn)驗(yàn)罷。”

帝王宴飲本就帶有著試食的宦官，每一道菜肴都須驗(yàn)過了方可食用，說起來乃是定制，不過么，先前李顯早已是率先用過了，本已是不必再來上這么一道程序，高宗本人也沒這個(gè)心思，然則武后既已是開了口，高宗卻也不好當(dāng)眾反對，略一猶豫之下，還是同意了武后的進(jìn)言，只是望向李重義的眼神里卻不免帶上了幾絲的歉疚之色。

驗(yàn)食一事說起來并不復(fù)雜，就兩道手續(xù)，一是以銀針探食，看有無變色之反應(yīng)，這一道倒是很快，左右一眾負(fù)責(zé)驗(yàn)食的宦官都是個(gè)中老手了，動(dòng)作都熟稔得很，不過片刻功夫便已將高宗面前擺放著的所有菜肴都試過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任何的問題，至于第二道手續(xù)么，也不難，就是由人來試吃，只是吃倒是快，可要等反應(yīng)卻須得一炷香的時(shí)間，在結(jié)果沒出來之前，一眾人等除了干坐著外，卻也沒其他事情好做，于是乎，大殿里的氣氛自不免有些子沉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