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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軍閥 第四百七十六章 興隆寺?。ㄏ拢?p/>
這還算不上特殊!
馮樂亭,原來在北府伺候溥杰的奶奶老太太的,離亂中也沒攢下點兒錢來,最終到了興隆寺還是受窮的主兒。
他的老友劉興橋,手頭太“大方”,瞎抽瞎花,手中沒有積蓄,在寺里只好每天糊些紙盒勉強度日。
雖然,在興隆寺里過著窮日子,總還不至于餓死,所以彼此見了面時常相互逗笑。起床后,見了面第一句話總是:“老爺早您吃啦?”可見,吃飯成了當時的頭等大事。
患難交友。他與孫尚賢成了一對“莫逆”。孫爺是南皮縣人,太監(jiān)常跟他逗著玩:“你可是張之洞的老鄉(xiāng)呵。”
他卻挺實在地調(diào)侃說:“我壓根就沒見過張之洞,到底是啥模樣。”
潮有漲落。御前太監(jiān)石俊峰,在清末宮里頭雖聲名顯赫,先后伺候過慈禧、隆裕太后,也跟過“宣統(tǒng)皇帝”,而且有條金嗓子,飾唱京戲中的“老旦”,居然竟與京城一代名角兒宮云甫齊名。
但他賣房得到的三千塊錢,不過幾年就折騰了個凈光,只得到了興隆寺,找“落兒”來了。
實在湊合不下去時,他打算返歸老家。臨走,連火車票錢也掏不起了,這個外號叫“石瞎子”的御前太監(jiān),幾乎真急瞎了眼,只好讓大家七拼八湊了倆錢兒,又趕上碰著一個做買賣的老鄉(xiāng)送了他一半盤纏,這才上了火車,最后貧病交加,死于家鄉(xiāng)。這在太監(jiān)中并不是最慘的。身無分文,客死他鄉(xiāng)的,數(shù)不勝數(shù)。
“寇老爺走啦”村里來了一個老鄉(xiāng),見到了孫耀庭。
聽了這話,他明白寇子珍去世了:“咋回事呀?我回去那當兒還好好的呢!”
“甭提啦,”來人嘆了口氣,說道:“咳,寇老爺沒了著落,就把五間北房和東西廂房變賣了八百塊現(xiàn)大洋,又在村邊壓了四間房。這不?大水一來,房被沖了個稀里嘩啦,他只得借住鄰居肖家的房子,那原本也是他蓋的呀!連氣連累,他病死嘍!事兒還沒完,他的棺材肖家不讓走正門,說是‘老公’走了正門就沖了他家的‘風水’,愣是拆了半堵墻,從房后運出去的”
“嘛?能這么干?”孫耀庭忿忿不平。
“那還有假?這事兒,咱西雙塘村里頭,不知誰還給編了個順口溜:‘寇家顯赫,萬貫家財,落花流水,敗得真快,扒了后墻,抬出棺材’”
送走了老鄉(xiāng),他的心里憋悶了不少日子,時常暗自嗟嘆:“當太監(jiān)的,連鄉(xiāng)里人都瞧不起喲”
“八匹馬呀,五魁首啊”
夜靜更深,興隆寺仍時常傳出喝酒劃拳那醉醺醺而又聲嘶力竭的喊叫聲。
老北京誰人不知?興隆寺,成了京城太監(jiān)出宮后的一個熱鬧去處,即使住在寺外的太監(jiān),也常常來此串門、聊天,也有的沒了轍,上這兒混吃兩天再說別的。這兒,真變作了太監(jiān)們迎來送往的客棧。還有的太監(jiān),才有了倆錢,就上寺里開上幾天賭局,殺他個昏天黑地,輸光了拍屁股走人了事。
走路已顫顫巍巍的老太監(jiān)張修德,竟也是賭局的??汀Km然住在西斜街的“玉皇皋”那座破廟里,但只作為遮風避雨之處,三天兩頭溜達到興隆寺來晝夜耍錢。他一進門,就與孫耀庭碰了個對臉兒。
“壽兒,你這是奔哪兒去呀?”
“沒事兒,到外面遛遛去,您老?!睂O耀庭沖他一拱手:“張爺,您今兒個這是嘛來啦?”
“壽兒,可真有你的,明知故問。”張修德一拍他的肩膀,“咳,沒別的,我還不就是那點兒嗜好,跟你師父打會兒牌來嘛!”
“得,您老忙吧。一會兒見?!睂O耀庭不是不愿搭理張爺,他知道他人不壞,既不吵嘴,也不打架,就是一個怪脾氣,賭起來就紅眼,耍錢成了他的興奮劑,只要抄上牌,精神頭兒就來了。
而孫耀庭卻不然,一見賭錢,扭頭就走。他眼見賭錢贏紅了眼的,也見過賭得輸房輸?shù)兀瑑A家蕩產(chǎn)的。所以,這條道他不敢走,也不想走,索性離得遠遠的,哪怕沒事兒去外邊閑遛彎兒
正邁門檻,劉興橋走了進來。“嘿,這些個日子沒見,你上哪兒去啦?”孫耀庭拽著他的胳膊,親熱地問三道四。
“這不?剛打家里回來。我們那位,原本跟我都住在興隆寺,前幾年,不知犯了什么勁,非回鄉(xiāng)不可,瞧,這才剛過半年光景,就先走一步了?!闭f完,他又找補了一句,“我這是給她上墳去啦!”
“我說呀,她活著時候,你就跪搓板?,F(xiàn)時上墳,你沒跪那兒磕一個?”多年的老交情,說話沒深沒淺,孫耀庭與他逗上了。劉興橋沒說話,只是苦笑了一聲。
沒出宮之前,他是溥儀的二總管太監(jiān)馮俊臣的徒弟,被先后拉拔當過溥儀和淑妃的貼身太監(jiān)。晚上,他和一個叫小喜兒的外隨侍“坐更”時,不知怎么溥儀突然高了興,半夜溜達出來,見他沒睡覺,隨手就給了他一沓錢:“拿去”
他一數(shù),值兩千塊現(xiàn)大洋呵!樂得顛三倒四,一夜不眠。
之后,他對任何人都絕口不提此事,怕錢多招禍。直到太監(jiān)都住進了興隆寺,他這才露了口風,在媳婦身上,兩千塊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
“北府的攝政王爺來了信兒,讓我還是上那兒跟著他。我拾掇一下就打算去啦”
劉興橋進了屋,孫耀庭望著他的背影,說,“太監(jiān)弄個媳婦,是活現(xiàn)世呀!不是太監(jiān)活不長,就是媳婦活不長喲”
“你道嘛?任老爺也來了咱廟里頭看了看?!鄙挝纾踔埻耄R德清到了孫耀庭屋里。
“這我知道。任老兄在宮里對我正經(jīng)不錯呢?!睂O耀庭說,“咱倆沒事兒,去他家那兒瞧瞧去,咋樣?”
“得,聽您的。”馬德清樂得聽喝?!奥犝f他那媳婦不錯,得瞅瞅去”
吃過晚飯,孫耀庭就和他去了任福田家探望。任老爺出了宮,可還是有底兒,并不是像有些小太監(jiān)那樣真窮得沒轍。他早在宮里時,就在景山東街買了三間北房,出宮后賦閑,深居簡出,即使在所有太監(jiān)中比較,也不失為老實巴交的善良之輩。
“任兄,您老好???”
“咳,還馬馬虎虎吧?!?p/>
正說著,一位中年婦女從里屋走了出來?!斑@是內(nèi)人。”任福田對孫耀庭二人做了介紹。
“給嫂夫人請安了。”孫耀庭站起身。細瞧上去,這位中年婦女面目端正,年輕時準是一個俊秀姑娘。她靦腆地應(yīng)酬了兩句,就走進了里間。
“你老兄,可真是金屋藏交?。 瘪R德清開玩笑地說。
“你老弟還不知道?我是個半路出家的太監(jiān),不是沒有思凡之心呵”
“嘿,您老真會開玩笑”
“沏茶?!比螤?shù)囊宦曊賳荆驍嗔怂脑挕?p/>
這位任爺,起先在攝政王府伺候老醇親王,后來伺候過攝政王載灃,末了兒才又進宮當差。他像老一輩的太監(jiān)一樣,沒什么文化。在太監(jiān)堆兒里頭,他最出名的事,是一次他在宮外去廁所被人哄笑,“瞅瞅他那玩藝兒有嘛?”
他提起kù子就走了。一怒之下他發(fā)了愿,要在宮外買一處房子,專門給自己修一座廁所!
有時,孫耀庭倒是一個挺幽默的人。他品了口茶,閑提起話茬兒,“我說,任爺,您老的廁所在哪兒?”
剛說出口,又找補了一句:“您老自個兒用的那個廁所在哪兒?”
“小子,嘿,讓你見識見識?!比卫蠣斨附o了他,“出了屋,往左拐?!?p/>
他進去一瞧,甭說別的,就是廁所那股子淡淡的熏香味,就足證任老爺下了一番功夫。
“嘿,名不虛傳!”孫耀庭豎起了大拇指。
“什么?”任老爺不明白地問他。
“外界兒誰不知道?任爺?shù)膸?,沒說的!”
聞此,任老爺也笑了。其實,這也是太監(jiān)所謂爭口氣的一種心理所致。
臨別之際,任老爺?shù)钠拮佑謴睦镂葑吡顺鰜恚骸奥甙?,有工夫來,您?p/>
太監(jiān)娶妻,歷史并不罕見。早在明代,這就已經(jīng)成了宮內(nèi)公開的秘密?!皩κ场痹谕砬宓膶m廷內(nèi)外,甚至成了一件挺時髦的事兒。哪個太監(jiān)要是有了錢,沒娶妻子或玩?zhèn)€把女人,倒容易成為取樂的對象。
這,往往出于多種原因。有的是溫飽思淫玉,如小德張,出宮后在天津娶了幾房太太,圖的是一種發(fā)泄玉。他雖然沒了生殖器官,但性玉卻不一定沒有,就是遲至暮年的太監(jiān),也會產(chǎn)生正常的玉望,有時甚至?xí)韧g的常人更強烈。這并非“天方夜譚”。物極必反,也許就是這么個理兒。
當然,在太監(jiān)的生活中,占有玉興許也是一種重要因素。愈是得不著的愈想得到,得到了如果一旦喪失,反而會產(chǎn)生更強烈的逆反心中,小德張大卸八塊地把那個與別人通奸的姨太太埋于地下,可能就是出于這種性報復(fù)心理。這種情形,發(fā)生在太監(jiān)當中,畢竟是極少數(shù)的。
更多的太監(jiān),追求的是一種安穩(wěn)的小康方式。他們渴望一夫一妻,過著“田園牧歌”式的生活,撫慰他們在宮中受到的各種屈辱。
宮中的太監(jiān),只要有了錢,一是要在宮外買房子,二是在宮外秘密地娶妻納妾,三是一旦生活稍稍富裕點兒,還要過繼一個兒子,以承香火,像趙榮升就是這種情形。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仍然是太監(jiān)頑固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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