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東漢末 第705章 以退為進

虞翻眼中的憂色越來越濃郁，他直勾勾的看著狂怒的劉修，很粗暴的打斷了劉修的話：“將軍，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劉修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怎么辦，提大軍直奔洛陽，宰了那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p/> 虞翻站起身，走到劉修面前，深深一揖：“那將軍自行，虞翻告退。”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他又停住了腳步，仰起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不到四百年就等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唉，豎子不足與謀！”

劉修大怒，一個箭步躍了過去，伸手就去揪虞翻的脖領(lǐng)。虞翻腦后似乎長了眼睛似的，根本不用回頭，身體前傾，飛起一腳，正踹在劉修的胸口。劉修猝不及防，被他踹得連退兩步，這才勉強站穩(wěn)了腳步，可是胸口氣血翻涌，嘴里泛起了濃烈的甜腥味。他顧不上去擦嘴角的血，厲聲喝道：“虞翻，焉敢如此？”

虞翻停住了，轉(zhuǎn)過身，歪著腦袋打量著他：“我就敢了，你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能發(fā)出虎嘯？不，你現(xiàn)在連我都制伏不了，去洛陽又如何，不過是送死罷了？哼哼，枉費我一番辛苦的從洛陽趕回來……”

狂怒的劉修被虞翻踹了一窩心腳，又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了一頓，發(fā)熱的腦子這才清醒了些。他渾身發(fā)軟，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墻慢慢的坐倒，雙手捂臉，淚水奪眶而出。

他很絕望，很傷心。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他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從來沒有這么傷心過。從一開始只想過一個富足的生活，到現(xiàn)在身為楚王世子，驃騎將軍，手握天下雄兵數(shù)十萬，坐擁半壁江山，只言片語便可決人生死。他這一路走得都很順利，他想改變歷史的宿命，他想把這個傲視天下的偉大民族引入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道路，他想讓漢人可以驕傲的行走于陽光之下。不用再被那些草原上的民族欺凌、奴役和所謂的融合。

他信心滿滿，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能夠逐步剔除儒家文化中的問題，留一下個萬世基業(yè)，他相信自己能夠克服所有的困難。

他覺得，在他的努力下，皇權(quán)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只不過是一個小坎，他隨時都可以邁過這道坎?？墒撬麤]想到，只是片刻之間，他就被打倒在地，落出了原形。論名義，他的對手是皇帝，論武力，他的對手是深不可測的世外高人。不管哪方面。都不是他眼下能夠無視的。

第一次激烈的沖突，他便受到了重創(chuàng)。盧夫人失蹤，天師道分崩離析在即。在黑暗中行走了幾十年的父王墜崖身死。他期盼了一輩子的榮耀卻還沒有到來。他有些恨自己，如果不是他給了父王希望，他也許不會死得這么早，這么無謂。

他妄想轉(zhuǎn)過歷史的車輪，卻低估了歷史的慣性，反而被歷史輾得皮開肉綻。

虞翻靜靜的蹲在劉修對面，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眼睛卻慢慢的亮了起來。王楚、荀攸等人聽到了聲音，趕過來探望，卻被虞翻統(tǒng)統(tǒng)擋在門外。只說將軍心情不佳，沒什么大礙，這種失態(tài)不宜讓太多的人看見，以免有損形象。

王楚等人雖然疑惑，卻深知虞翻在劉修身邊的地位，他們都沒有說什么。只能按捺著焦急的心急，在前堂等候。

過了很久，劉修收住了眼淚，又坐在那里想了很久，這才站起身來。因為坐得太久，他站得不怎么穩(wěn)，搖搖晃晃的，隨時都可能摔倒。虞翻伸過手，將他扶到案前坐下，又出去打來水，兌上熱水，讓劉修洗了臉，這才對案而坐。

“仲翔，現(xiàn)在該怎么辦？”劉修啞著嗓子說道：“為什么不能去洛陽，那不是我父王一直期盼的事嗎？”

“將軍，此一時，彼一時?！庇莘谅暤溃骸按笸跞粼?，將軍可提雄師入洛陽逼宮?？墒乾F(xiàn)在大王突然棄世，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拢瑢④姛o法將這事確認為天子謀殺卻是明證，哪怕天下人都認為天子有嫌疑，可是沒有證據(jù)，你現(xiàn)在逼宮，就是借機生事，說不定會有人認為這是將軍父子故意做的圈套……”

劉修靜靜的聽著，一聲不吭。虞翻滔滔不絕，把眼下的形勢分析了一遍。楚王的意外身亡，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件事。這時候任何行動都有可能引起不同的猜測，對接下來的形勢有不可低估的影響。如果劉修倉促起事，那就會給人一個印象，這件事是劉家父子預(yù)謀的，就是想找個借口逼宮，有重大嫌疑的天子反而不言自明，博取大家的同情。

鑒于沒有明確的證據(jù)證明楚王是天子所害，那修只能暫時默認楚王劉元起的確是意外身亡。那么接下來他應(yīng)該做的就是為劉元起發(fā)喪，同時尋找證據(jù)，更重要的是接手楚王府的相關(guān)事務(wù)——特別是劉元起剛剛完成的借貸給天子的事務(wù)。相比于倉促起兵復(fù)仇，這是一個以守代攻，以退為進的好主意，先穩(wěn)住戰(zhàn)線，并利用天子有重大嫌疑的有利條件，向天子進一步索取更大的利益。

看起來很無恥，但是虞翻堅信，如果楚王劉元起在世，他一定會這么做。完成他未了的心愿，遠比簡單的為他復(fù)仇來得重要。

“那些藩王和重臣們都借了錢給朝廷，他們以楚王為馬首是瞻，可是如果楚王要起兵造反，他們會為了那些錢而追隨楚王府嗎？不會，至少暫時不會。在將軍取得絕對優(yōu)勢之前，他們只會觀望，哪怕他們也會認為這件事的確與天子有關(guān)。如果天子這時候允諾按約定償還他們的債務(wù)，那他們就會棄楚王府如敝履。將軍，別說你現(xiàn)在重傷未愈，就算你實力強勁，你還能直接殺入洛陽皇宮嗎？你難道不知道陛下在年前剛剛調(diào)整了皇宮的禁軍？”

“我知道，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不惜拼個魚死網(wǎng)破，只是沒想到他會這么狠毒，這么孤注一擲?！?p/> “既然將軍知道，那就更不能按照他的步驟來了。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按照敵人的節(jié)拍來?！?p/> “那我們該怎么做？”

“發(fā)喪?！庇莘赜谐芍瘢骸罢埱髮⒌钕職w葬封國，并請求風(fēng)雪夫人及淵王孫等護靈至江陵。楚王大喪，天子沒有理由再扣留風(fēng)雪夫人和淵王孫。同時，那些藩王和重臣也可以借此機會齊聚江陵，與將軍見面。”

虞翻在趕來江陵的路上已經(jīng)做好了計劃，此刻一一說來，竟是滴水不漏，所有的安排如綿里藏針，軟中帶硬。把楚王大喪變成了一個與天下人共商國事的大好機會，卻又做得縝密周全，讓人找不到一點破綻。

聽完之后，劉修沉思了很久，全盤接受。

洛陽北宮，小天子像頭囚牢里的困獸來回打著轉(zhuǎn)，嘴里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念叨著。從嵩山回來后，他就時常陷入這種焦躁不安的狀態(tài)。經(jīng)歷了一年戰(zhàn)爭，剛剛顯得有些成熟的臉現(xiàn)在變得憔悴不堪。楚王劉元起意外失足墜崖給他帶來的難以承受的壓力，不僅百官議論紛紛。就連宮里也不能安生，小天子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有人在竊竊私語，甚至在獨處的時候，耳邊都能聽到那種充滿了猜疑和不滿的聲音。

他開始還分辯，那真不是他干的，是劉元起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可是誰也不信，從最親近的宋太后到到他最信任的楊修等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懷疑。宋太后是很直接的冷笑，楊修等人雖然不敢那么直接。但是他們敷衍的態(tài)度和游離的眼神，無不表露出他們對天子辯解的不信任。

懷疑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繩索，越纏越緊，勒得小天子喘不過氣來。他有時候也懷疑自己真是在說謊，劉元起真是他推下去的，是他為了自己的帝位。而將一直在和他爭奪權(quán)利的楚王劉元起——他的祖父推下了山崖，是他喪心病狂，做出了人神共憤的事?，F(xiàn)在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早就準備好的謊言。

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魔鬼，一個弒親的魔鬼，一個被權(quán)利蒙蔽了良心的魔鬼。

解釋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小天子也不想再解釋了，他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劉修將如何反應(yīng)。如果劉修要為父報仇，帶著大軍殺過來，我將如何應(yīng)付？我要在殺了祖父之后，再殺掉親生父親嗎？接下來，我是不是還要殺掉楚王府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生母和弟弟妹妹？

小天子仰著頭，看著漸漸如鉤的月亮，仿佛自己的心也在慢慢的變得勾了起來。

在這件事剛剛發(fā)生不久，他就和楊修等人緊急磋商了很久。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楊修他們沒有一點準備，一時間根本拿不出任何主意，緊急回到京城之后，小天子在第一時間召集光祿勛楊彪、司隸校尉周異和衛(wèi)將軍曹操議事，這幾個人也被這個消息嚇得半晌無語，商量了半夜，才做出應(yīng)急措施。

楊彪緊急審核宮里所有的郎官，凡是與劉修有牽連的，一概找借口調(diào)出宮禁，由曹操從親衛(wèi)營中調(diào)動一部分精銳補入宮中。

增加大將軍宋豐所部至五千人，責成宋豐即刻進駐北軍大營，控制住整個北軍，考慮到宋豐的能力有限，從前線調(diào)回董卓任大將軍長史，協(xié)助宋豐，與此同時，嚴令皇甫嵩監(jiān)視驍騎將軍韓遂的一舉一動，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立即予以抓捕。

為防止劉修調(diào)動大軍悍然攻擊洛陽，天子下令曹操召集在兗州的大軍待命，隨時準備進入京畿救駕，至于冀州的戰(zhàn)事只能暫時放在一邊了。因為甘寧的水師就在渤海，曹操派程昱緊急趕往青州，調(diào)集青徐水師布防，以免甘寧溯流而上，攻擊洛陽。

一切能做的準備都做好了，現(xiàn)在就等著劉修的反應(yīng)。等待能讓人瘋狂，想著父子之間很快要刀兵相見，小天子的心里五味雜陳，他無法讓自己安靜下來，也無法面對宋太后那失望的眼神，也不想看到楊修等人有意無意間拉開的距離，他漸漸習(xí)慣了一個人獨處，一個人自言自語。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握緊了拳頭，渾身的肌肉變得僵硬起來，他想喊，嘴巴都不聽使喚。他只能死死的盯著遠處的一個黑色身影，牙齒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