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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1433章.皆為正義(二).
政客與政治家的區(qū)別,就在于政客總是更為“聰明”,深諳“趨利避害”的道理,而政治家則是更“駑鈍”,總是會做一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蠢事。
而王保仁,毫無疑問就是一位政客。
所以,聽懂了朱和堅的暗示之后,王保仁幾乎是毫無猶豫,很快就不再糾纏追問,迅速起身告辭了。
只不過,在朱和堅的恭送之下,當(dāng)王保仁即將要走出瞻園之際,他又突然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問道:“剛才,殿下向老夫詢問了對于‘不折手段’四字的看法,而老夫現(xiàn)在也有一個問題想要詢問殿下,你對于‘代天子牧民’這句話……又是如何看待?”
朱和堅毫無猶豫,搖頭道:“對于這句話,學(xué)生完全沒有任何看法,就與腹饑需要進食、乏困需要入眠一般,乃是天下間最基本的道理,根本不必有任何看法,只需遵循就是!
天子雖是天下至尊,但精力也如凡人一般有限,僅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治理天下,必然是需要倚重百官處理政務(wù)的……尤其是像老師您這般的忠正孤臣!”
聞言之后,王保仁滿意點頭,向朱和堅稍稍拱手示意之后,就快步走向了自己在瞻園外的坐轎位置,迅速乘轎離開了。
就這樣,朱和堅總算是應(yīng)付走了王保仁,也暫時化解了王保仁的不滿與疑慮,還讓王保仁甘愿在不知內(nèi)情的情況下繼續(xù)支持自己。
站在瞻園門外,目視著王保仁的坐轎逐漸遠去,朱和堅突然冷哼一聲,只覺得自己在王保仁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也浪費口舌說了太多不盡不實的話。
隨后,朱和堅就轉(zhuǎn)身迅速返回了瞻園之內(nèi),一邊走一邊向身邊親信吩咐道:“喚賈倫盡快來趕來見我……向南京鎮(zhèn)守席太監(jiān)傳信,讓他立刻派出手下全體廠衛(wèi),緊緊盯著南京境內(nèi)的所有風(fēng)吹草動,一旦局勢發(fā)生變化,無論事情是大是小皆要立刻稟報!若是周、趙二黨之人有異動,就讓他尋理由阻攔拖延……”
對于朱和堅而言,目前的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盡快平息“嘲風(fēng)”死士暴露形跡、正受到南京官府追捕的事情。
一旦是“嘲風(fēng)”死士被各方勢力抓到現(xiàn)行,對于朱和堅而言不啻于一場滅頂之災(zāi)。
所以,今天晚上,朱和堅注定會忙個不停、無法休息。
與此同時,王保仁已經(jīng)乘轎遠離了朱和堅所居住的瞻園附近。
王保仁坐進轎中之后,就一直閉目沉思,仔細回想著今晚自己與朱和堅的交流經(jīng)過。
對于朱和堅那一番大義凌然、宏圖大志的表態(tài),王保仁并不是完全相信,但他也看出來了,朱和堅的權(quán)力欲望甚至還要遠大于德慶皇帝。
所以,王保仁才會突然提及“代天子馭民”這句話。
他就是想要知道,朱和堅在意圖出壓藩王、縉紳、以及軍鎮(zhèn)勢力之余,是否還妄想著同時掏空臣權(quán),讓百官徹底成為皇帝的附庸。
王保仁的志向是位極人臣、執(zhí)宰天下,成為一個實權(quán)首輔,而不只是成為皇帝腳下的一只應(yīng)聲蟲,若是朱和堅將來還想要同時掏空臣權(quán)的話,那他對于王保仁而言就不能算是一位良主。
聽到朱和堅的最終答復(fù)之后,王保仁還算是心中滿意。
姑且不論這一番回答是否出自真心,但至少朱和堅是深切明白臣權(quán)存在之必要性的。
實際上,朱和堅的種種表態(tài),尤其是那一番康慨激昂的志向表訴,內(nèi)中隱含著多層含義,不僅是為了給他近段時間以來不折手段的行事作派尋找一個冠冕堂皇的依據(jù),同時也是向王保仁隱晦承諾了未來位置。
按照朱和堅的說法,他將來想要進一步增強皇帝集權(quán),同時打壓藩王、縉紳、以及軍鎮(zhèn)勢力,但這種事情的難度太大了,僅憑皇帝的一己之力,以及依附于皇帝的內(nèi)廷勢力,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必須要同時擁有一部分文官支持。
而王保仁,顯然就是最佳人選。
不僅是因為王保仁乃是朱和堅的政治盟友與老師,更是因為王保仁在周尚景的常年打壓之下,遲遲無法獲得官縉集團的支持,也不像趙俊臣一般有各種奇思妙想的改革,逐漸成為了豪商巨賈的代言人。
總而言之,王保仁的權(quán)勢根基不穩(wěn),與縉紳階層的聯(lián)系并不是特別緊密。
所以,朱和堅才會說王保仁是一位“忠正孤臣”。
若是朱和堅將來對縉紳階層出手,王保仁的根基不穩(wěn)、與縉紳階層關(guān)系不深的弱點,反而會變成他的優(yōu)勢,讓朱和堅可以放心重用,而王保仁也很容易在朱和堅的鼎力支持下,實現(xiàn)自己位極人臣的志向。
不過,就像是朱和堅不會完全信任王保仁一樣,王保仁當(dāng)然也不會輕易信任朱和堅,更不會這般輕易就被朱和堅湖弄過去。
閉目沉思良久之后,王保仁終于是睜開了雙眼,又抬手掀開了轎子左側(cè)的窗簾,呼喚道:“致鳴何在?”
隨著王保仁的輕聲呼喚,一名儒生裝扮的中年幕僚快步走到王保仁的轎旁,點頭道:“請?zhí)珟煼愿馈!?p/>
此人名叫秦致鳴,乃是王保仁的心腹幕僚之一。
王保仁緩緩道:“老夫記得,咱們在瞻園內(nèi)部安插了幾個眼線?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暴露吧?”
秦致鳴搖頭道:“回稟太師,七皇子殿下抵達南京之后入住瞻園,全是出于咱們的暗中安排,所以就趁機在瞻園仆從之中安插了眼線……而且根據(jù)太師您的吩咐,這些眼線一直是安守本分,并沒有刻意收集情報,一切以保密身份為先,自然是沒有引來猜疑……不過,七皇子身邊戒備森嚴,平日里的服侍之事也一向不會使用瞻園內(nèi)的原有仆從,所以他們也沒機會暴露。”
王保仁輕輕點頭,道:“讓那些眼線稍稍行動起來,盡量收集情報……也不必刻意打探那些機密消息,只需是讓老夫知曉一些瞻園內(nèi)部的大體動向就好,譬如是七皇子后續(xù)幾天的作息規(guī)律、瞻園有哪些人進出、七皇子身邊之人是否忙碌……這些消息雖然不算緊要,但也足以讓老夫推斷出許多事情了。”
待秦致鳴點頭答應(yīng)之后,王保仁又交代道:“還有,呂德那后生在擔(dān)任老夫的府中幕僚之時,就一直與你關(guān)系不錯,你明天尋時間找他談話,向他曉之舊情、再許諾一些好處,盡量從他身上換取一些情報……老夫隱隱覺得,七皇子若是有秘密計劃瞞著老夫,那些秘密計劃就極有可能會與呂德有關(guān)系!老夫需要盡快摸清七皇子的真實計劃!”
經(jīng)過朱和堅的暗示之后,王保仁表面上是熄滅了追根問底、探究真相的心思,似乎是不愿意再與朱和堅的真正計劃扯上關(guān)系,以防是那些不能見光的手段曝光之后牽連自己。
但實際上,王保仁私下里依然會想辦法探究朱和堅的所有機密。
只要知曉了朱和堅的機密,王保仁就擁有了更多底牌、也就擁有了更多手段可以鉗制朱和堅,他自然不會放棄。
在官場之中,明面上知曉真相是一回事,私底下知曉真相則是另一回事。
某些事情固然是需要“難得湖涂”,某些情況下也是知曉內(nèi)情越少越好,最好是一問三不知。
但這種“懵懂無知”的前提,是要“揣著明白裝湖涂”,而不是真無知、真湖涂。
明面上可以完全不知內(nèi)情,但私底下卻要洞悉全貌。
作為一名政客,明面上的消息來源總是越少越好,但私下里的情報收集則是越全越好,可謂是鴨子劃水、暗中使勁。
明面上完全不知內(nèi)情是為了出事之后徹底撇清自身干系,私底下洞悉全貌則是為了爭取最大利益、伺機出手摘桃子。
王保仁同樣是深諳此道。
卻說,就在周尚景、宋承仁、霍正源、朱和堅、王保仁這些大人物各有算計、動作頻頻之際,一些身在局中的小人物也沒有閑著。
作為七皇子的心腹近衛(wèi)、“嘲風(fēng)”組織的主持者,郭守忠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在朱和堅的命令之下,連夜離開了南京城,想要盡快聯(lián)系南京城外的“嘲風(fēng)”死士,以及“嘲風(fēng)”組織的實際領(lǐng)導(dǎo)者蔣梟。
南京城內(nèi)剛剛才發(fā)生了一場大桉,宋家仆從在兩伙神秘人馬的相互廝殺之際死傷慘重,而郭守忠在這般情況下連夜出城,自然是會引發(fā)各方猜忌。
但郭守忠為了盡快聯(lián)系城外的蔣梟,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這一點私下猜忌了,只要明面上無法尋到確鑿證據(jù),區(qū)區(qū)一點私下猜忌根本無法影響大局。
更何況,連夜出城還有一處好處,那就是可以確保沒有任何人可以追蹤自己。
入夜之際,南京城已是城門緊閉,郭守忠因為持有南京鎮(zhèn)守太監(jiān)席成的手令,所以才可以強令守軍臨時開啟城門。
待郭守忠出城之后,城門立刻就會再次閉合,所以若是有人想要暗中追蹤郭守忠,就需要首先尋到一位與南京鎮(zhèn)守太監(jiān)席成同等份量的大人物,向這位大人物討取手令,然后才可以再次開啟城門,即便是追蹤之人事先就擁有手令可以開啟城門,但南京城門極為厚重,每次開啟與閉合皆是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而有了這般長的時間拖延,郭守忠早就失去蹤跡了。
所以,郭守忠出城之后,僅是保持了短時間的警惕,很容易就確認了無人追蹤自己的情況,然后就放心大膽的趁夜奔向了南京城以東。
在那里,有呂家的一處別院莊園。
根據(jù)朱和堅的原定計劃,呂德率領(lǐng)“嘲風(fēng)”死士掘毀了堤壩、引洪水淹沒皇莊之后,全體“嘲風(fēng)”死士就會藏身于呂家別院暫時躲避風(fēng)頭,待風(fēng)波稍稍平息之后再讓他們返回南京城內(nèi),等待朱和堅的下一步吩咐。
但很顯然,蔣梟作為“嘲風(fēng)”死士的實際領(lǐng)導(dǎo)者,他并沒有遵循朱和堅的命令,竟是讓少部分“嘲風(fēng)”死士提前返回了南京城,更還在鬧市之中與人廝殺、讓宋家仆從死傷慘重,不僅是引發(fā)了一場軒然大波,更還讓“嘲風(fēng)”組織面臨著形跡泄露之危機,直接威脅了朱和堅接任儲位的大計。
這般危機之下,郭守忠自然是心情急切,出城之后也不顧夜間趕路的危險,快馬加鞭的向著呂家別院的位置趕去。
但與此同時,郭守忠的心底深處,則是暗藏著一絲興奮!
不是擔(dān)憂,不是焦急、不是驚慌,而是興奮!
對于蔣梟,郭守忠一直是心存妒忌。
一直以來,朱和堅總是對蔣梟重用不斷,甚至可以說是頗為信任,這種重用與信任讓郭守忠心中極不舒服。
在“嘲風(fēng)”組織初建之際,郭守忠才是這個死士組織的負責(zé)人,但不知不覺之間,郭守忠就被蔣梟搶走了所有風(fēng)頭。
無論是那些“嘲風(fēng)”死士,還是七皇子朱和堅,皆是更為信任蔣梟,而郭守忠則是很快就淪為了朱和堅與“嘲風(fēng)”組織之間的傳信人。
在郭守忠看來,像是蔣梟這種危險的亡命徒,就像是一張廁紙,用完之后就應(yīng)該徹底丟棄,根本不值得重用與信任,更不應(yīng)該影響自己在七皇子朱和堅心目中的地位。
而如今,蔣梟竟然違背了七皇子朱和堅的明確命令,更還引發(fā)了一場危機,郭守忠自然是不受控制的心中興奮,認為自己終于尋到了機會,可以徹底扳倒蔣梟了!
“蔣梟竟然敢違背七皇子殿下的命令,還鬧出了這般大的動靜,整個‘嘲風(fēng)’組織皆是面臨著暴露之憂,待我見到蔣梟之后,就一定要讓他給出一個交代!若是這個交代不能令我滿意,那他就別怪我卸磨殺驢了!”
“也許,我還可以趁機出手鏟除蔣梟,重新掌控‘嘲風(fēng)”……不,不對,我并無必要再次掌控‘嘲風(fēng)’!那些‘嘲風(fēng)’死士,絕大多數(shù)皆是由蔣梟親自考核招收,又長期接受蔣梟的訓(xùn)練與指揮,終究是更多忠心于蔣梟,我在駕馭之際也無法得心應(yīng)手……“
“更何況,眼看著七皇子殿下即將成為儲君太子,‘嘲風(fēng)’組織的存在也已經(jīng)變成了七皇子殿下的一個隱患、一個破綻,最好也是伺機徹底拋棄!我若是一直為七皇子殿下執(zhí)掌死士組織,雖然可以成為心腹,但終究是見不得光、前途也會受限!”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尋機會覆滅整個‘嘲風(fēng)’組織,把那些死士皆是滅口毀證,讓七皇子殿下再也不必擔(dān)心這個隱患與破綻……七皇子殿下成為太子儲君之后,做事之際自然是有我們這些錦衣衛(wèi)出身的近衛(wèi)代勞……嗯,待南京之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就向七皇子殿下提出這般建議……”
想到這里,郭守忠感動于自己的忠心耿耿之余,內(nèi)心深處也是越發(fā)興奮。
心有所思之際,自然是時間流逝飛快,趕路也不再枯燥,待郭守忠心中定計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趕到了呂家別院附近。
在蔣梟的操練之下,“嘲風(fēng)”死士們確實是訓(xùn)練有素,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郭守忠的出現(xiàn)與身份,也迅速就把蔣梟引進了呂家別院的一間密室之內(nèi)。
進入密室之內(nèi),郭守忠抬眼就見到了蔣梟與呂德二人。
郭守忠也是一個有城府的人,他心中雖然存著卸磨殺驢的想法,但他見到蔣梟、呂德二人之后,表面上依然是不動神色,一如既往的表情嚴肅、神色森沉,好似公事公辦一般,只是開門見山的質(zhì)問道:“蔣梟,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聽到郭守忠的質(zhì)問,蔣梟不由是眉頭一皺。
因為南京城封鎖了城門、防止洪水過后難民涌入的緣故,蔣梟這個時候還沒有收到消息,并不知道“嘲風(fēng)”死士在南京城內(nèi)與南洋海盜當(dāng)眾廝殺的事情。
所以,蔣梟立刻反問道:“發(fā)生了何事?郭爺又想要什么解釋?”
郭守忠輕哼一聲,當(dāng)即就把“嘲風(fēng)”死士在南京城內(nèi)暴露形跡的事情告訴了蔣梟,然后就厲聲再次質(zhì)問道:“蔣梟,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給七皇子殿下一個解釋!你為何要違背七皇子殿下的命令,讓‘嘲風(fēng)’死士提前返回南京城?他們返回南京城后,又是與何方勢力廝殺?”
在郭守忠的再次質(zhì)問之下,蔣梟認真打量了郭守忠一眼,眉頭愈發(fā)緊蹙,面色也愈發(fā)陰鷙,但并沒有立刻回答郭守忠的質(zhì)問。
見蔣梟沉默無言,郭守忠邁步向前,拉近了自己與蔣梟的距離,雙目緊緊逼視著蔣梟,聲音愈發(fā)冷厲:“蔣梟,立刻回答我的問題!別逼我使用非常手段……若是你有一個合理解釋,我還可以在殿下面前為你說情幾句,否則……”
然而,不待郭守忠說完,一柄短刀已是毫無預(yù)兆的捅進了郭守忠的胸膛。
“嗬嗬……”
郭守忠先是不可置信的低頭看了一眼沒入自己胸口的短刃,又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蔣梟,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鮮血不斷涌進喉嚨,完全說不出來,很快就癱倒在地。
而蔣梟則是冷冷看著腳下即將死去的郭守忠,終于是回答了郭守忠的問題。
“解釋?我當(dāng)然有一個合理解釋!那就是,即便是像我這樣無惡不作之輩,活在這個世上……也有幾項正理需要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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