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狼騎 第七十七章 地獄修羅城

沒有人能夠阻止發(fā)生在城內(nèi)慘絕人寰的暴.行，因?yàn)闆]有人有力氣去阻止。或者說，沒有人想去阻止，他們已經(jīng)麻木。

很多人可能不怕死，但是他們卻害怕活活餓死，如果能夠選擇，他們寧可被建奴一刀砍死，而不是餓得骨瘦如柴，躺在那里慢慢等死。

手中還有刀，既然不想這么餓死，只能去殺別人來吃。

手無寸鐵的百姓和民夫成了士兵們裹腹的食物，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那一口口大鍋中，煮得是人性的淪喪。

遼東軍們良心未泯，他們并沒有獨(dú)占那些人肉，而是每殺一批，便分些給尚活著的百姓和民夫，然后第二天，再從他們當(dāng)中挑些健壯的來殺。

諷刺的良心，卻是最真實(shí)的寫照。

一昧的苛責(zé)那些士兵顯然是不公正的，試問，在這種絕境下，他們還有選擇嗎。

生命是寶貴的，為了自己的生命而奪去別人的生命，看起來無疑是荒謬的，可是，卻又是那么的真實(shí)，那么的讓人痛心無奈。

大凌河城已是絕地，根本沒有辦法逃，金軍在大凌河城四周挖下深壕，重兵圍困，根本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更何況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大活人呢。這會(huì)，就算金軍放城內(nèi)軍民一條生路，只怕也沒人能夠走出一里地。

吃人，成了守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他們不能不這樣做，否則，他們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

當(dāng)然，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吃人肉活下去，何可綱便是其中一個(gè)。他雖為副將，大凌河內(nèi)僅次于祖大壽的二號(hào)人物，但也只能在最初的時(shí)候可以分到一些糧食。等到糧食也吃光后，他與士兵們一樣也面臨沒有食物的困境。不過，他還有一絲做人的底線，他實(shí)在是無法狠得下心對(duì)那些手無寸鐵的民夫百姓們下手，然后分食他們的肉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人肉可以讓人活下去，也可以讓人瘋狂。

何可綱親眼看到那些士兵瘋狂屠戮民夫，把他們分尸拋進(jìn)滾著沸水的大鍋，那一刻，他整個(gè)人都驚呆了?？墒?，他連喝令阻止的勇氣也沒有，因?yàn)?，他也沒有糧食提供給這些餓瘋了的士兵。

阻止一幫餓得已經(jīng)沒有理智，只想活下去的士兵，結(jié)果只有一個(gè)，那就是被他們殺死，然后分食掉。

活下去，是這些士兵的唯一念頭，什么總兵、什么參將、什么都司游擊，全他娘的狗屁！

自食人開始后，城內(nèi)的將領(lǐng)們便集體失語了，甚至連祖大壽都不再公開露面，因?yàn)樗麄冎溃约阂呀?jīng)不能阻止士兵們的瘋狂行為。

“今天幾號(hào)了？”

“大人，十四號(hào)了?！?p/> “十四號(hào)了？這么說，我暈了兩天了…哎?！?p/> 何可綱掙扎著起身，半碗馬肉湯讓他的肚子有了些底氣，胃子也不再那么的難受，雖然仍是渾身無力，但要比之前頭暈眼花強(qiáng)得多了。

起身后，他將那半碗馬肉湯推還到郭岳手中，對(duì)劉毓英、竇明德他們道：“你們也都久日未食，這湯，分了吧?！?p/> 聽了這話，劉毓英、竇明德他們的臉上突然都有些訕訕，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十分慚愧似的。參將蕭永祚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唯恐被何可綱看到自己的臉。

“怎么？”

何可綱以為就這半碗湯，他們不好意思分，剛要開口勸，卻生生的止了下來，因?yàn)樗l(fā)現(xiàn)，部下們的臉色可比自己紅潤得多。

他不愿再想下去，轉(zhuǎn)而以命令式的口氣吩咐郭岳：“把湯喝了?！?p/> 他知道，這孩子和自己一樣，也是多日未進(jìn)食了，更沒有去吃人肉，既然劉毓英他們用不著，這湯就讓這孩子喝了吧。就算真的是死，總要讓肚子好受些吧。

“大人，我不餓，還是你吃吧?！惫罁u了搖頭，但是喉嚨明顯的咽了咽。強(qiáng)忍住饑餓感，故意轉(zhuǎn)過臉去看竇明德他們。

“讓你吃就吃，怎么，我的命令你不聽了嗎？”何可綱們佯做生氣的樣子，不由分說便將碗遞到郭岳的嘴邊，喝了一聲：“喝下去！”

“是，大人！”

長久以來形成的服從習(xí)慣使得郭岳沒有猶豫，再說，他真的餓！張嘴就喝了起來，“咕嚕咕?！北闶莾纱罂冢韧曛髮⑼肜锏鸟R肉小心的捏起放進(jìn)自己的嘴中，大口大口嚼了起來。

馬肉的味道實(shí)在是不好，比不上牛羊肉，但此刻卻是人間最美味的食物了。

何可綱就這么望著，一直望著這孩子把碗底都舔干凈，這才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扭轉(zhuǎn)視線看向劉毓英等人，對(duì)他們道：“扶我起來，我要去見祖帥。”

“哎，好！”

劉毓英忙上前將何可綱扶起，和竇明德一人一邊架著他一步步往帳外走去。

帳外，迎面而來的是破敗的大凌河城墻，以及被拆得只剩空架子的房屋，還有那餓得東倒西歪的士兵。

看到何可綱出來，士兵們的表現(xiàn)很是麻木，他們只是呆坐在那里，動(dòng)也不動(dòng)一下，甚至很多人都不曾向副將大人看來一眼。他們就是那么呆呆的坐著，身邊放著自己的長矛、大刀或者火銃。

長矛，還有矛頭在；火銃，卻已成燒火棍。

對(duì)士兵們的無視，何可綱只能暗嘆口氣，守到現(xiàn)在，上下尊卑在大凌河城里可以說是蕩然無存了。饒是祖大壽也只能約束住自己的家丁，其他的將領(lǐng)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城里，到處可見火光和濃煙，空氣的味道也很怪，有肉香味，也有一種焦臭味，讓人難以分辨到底是什么味道。

遠(yuǎn)方的天際很藍(lán)，很藍(lán)，但卻讓人難以舒發(fā)心頭的壓抑與絕望。

頭頂?shù)奶柡艽?，很大，可是沒有人能夠感受到一絲陽光的暖意。

孤城，死城，縱使還有喘氣的人，卻已然是地獄的修羅城。

放眼看去，城內(nèi)沒有一片綠色。

何可綱的防區(qū)在北城，不過，說是防務(wù)，其實(shí)根本無須防守什么，因?yàn)槌峭獾慕疖妷焊鶝]想進(jìn)城，他們就在外面圍著。

反正城里的人早就沒了糧食，等著他們餓死或者投降就是，犯不著折損兵丁攻城，那樣十分的不劃算。

心情沉重的被部下攙扶著走在城中，何可綱滋味十分的不好受，他不止一次看見餓腫了的百姓們抖瑟著縮在地上蜷成一團(tuán)，他還看到一個(gè)女人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躲在她自以為別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聽到腳步聲，她瞬間緊張起來，張大嘴巴恐懼的望著外面。

痛苦的轉(zhuǎn)過臉去，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些，何可綱不想那女人再害怕下去。

“祖帥在哪？”

走到南城，卻是不見祖大壽等人的身影，何可綱有些奇怪，便開口問竇明德他們。

竇明德朝城上指了指，說道：“方才來時(shí)見祖帥領(lǐng)著少將軍去城墻上了?！?p/> “噢。”

何可綱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竇明德他們把自己扶上城頭。

沿途，不時(shí)可見成堆的白骨堆在一起，大多都是人的尸骸，何可綱知道，這些被剔去肉的白骨是用來當(dāng)柴燒的。

城內(nèi)斷糧后，柴火也斷了，起初拆了屋子的木頭來燒，漸漸也沒木頭可燒，又無法到城外砍伐樹木，只能將死人的尸骨撿起來燒。不然，活著的人只能吃生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