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袍 第三章 夜半驚魂

深更半夜，深山之中，殘破的道觀，存放棺材的房間發(fā)出了異樣的聲響，諸多因素疊加在一起令左登峰瞬時毛骨悚然，倒吸的那口涼氣很快便從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片刻之后只感覺渾身冰涼。

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都會出現(xiàn)思維停滯的現(xiàn)象，左登峰目前就是這種情況，傻傻的坐著，抖如篩糠。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怪不得先前保長死活不肯派人給他帶路呢，原來這鳥地方鬧鬼呀。

良久過后，左登峰終于從驚恐之中恢復(fù)了思維，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退一步說即便有鬼，鬼也不需要走路，傳說中它們都是飄著的。

想及此處，左登峰心中的恐懼大減，不過緊接著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浮上了他的心頭，北屋里唰唰的腳步聲仍然在持續(xù)，這就表示里面的確有東西在走路，鬼的可能性已經(jīng)被排除了，難道，難道，難道詐尸了？

面對未知危險(xiǎn)，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yīng)，大部分人會選擇驚慌逃離，這種逃跑的行為源自人類趨吉避兇的本能。而少部分人則選擇面對克服，這一舉動靠的不僅僅是勇氣，還需要骨子里的倔強(qiáng)，左登峰就是個倔強(qiáng)的人。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左登峰歇斯底里的高喊了一聲，探手抓過身旁的菜刀就下了炕。

下炕之后，左登峰摔倒了，摔倒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剛來這里，還不熟悉這鋪土炕的高度，黑暗之中一腳踏空。另一個原因是他在極度恐懼之下渾身發(fā)抖，站立不穩(wěn)，他雖然高喊著沖了下來，不表示他內(nèi)心不害怕。

摔倒之后左登峰快速的爬了起來跑進(jìn)了正屋，一腳踹開了正屋的房門，房門踹開之后，些許月光照了進(jìn)來，這讓左登峰膽氣稍壯，提著菜刀走到北屋門前，起腳就踹。

不過這一次他沒能將門踹開，又起一腳，還是沒能將門踹開，左登峰這才想起自己睡覺之前用繩子將兩扇門捆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北屋里再次傳來了聲響，這次的聲響比先前木頭落地的聲音要小很多，其中夾雜著排壓空氣而產(chǎn)生的空洞感，不問可知是合攏棺蓋而產(chǎn)生的。

“操你媽的，你別跑。”左登峰聞聲膽氣更壯，揮舞著菜刀將門上的繩索砍斷，抬腳踹開了房門，進(jìn)屋之后徑直沖向了那口黑色棺材，揮舞著菜刀瘋狂的砍剁著棺蓋。

“給老子出來！”左登峰怒極之下探手想要掀開棺蓋，可是仍憑他如何用力，棺蓋始終紋絲不動。

“不是要嚇唬我嗎，跑什么？出來！”左登峰掀棺未果，重新拿起菜刀砍剁著棺蓋泄憤。

許久過后，左登峰終于耗盡了力氣癱坐在地，就在此時，他猛然發(fā)現(xiàn)這口黑色的棺材是直接安置在地面上的，這一情況令他心中疑云大起，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處棺材的下方是一處秘密通道，那個試圖恐嚇?biāo)娜司褪峭ㄟ^地道進(jìn)入房間的。

想及此處，左登峰立刻提著菜刀站了起來，走出屋子來到了院子正中，借著微弱的月光盯著西廂緊閉的房門。

這處道觀只有他和那個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女人從密道之中進(jìn)入了東廂的北屋故意發(fā)出聲響來嚇唬他，目的自然是不想讓他留在這里。

左登峰之所以沒有立刻進(jìn)入西廂是因?yàn)樗拇缺睦韷褐谱×藵M腔的怒火，一個年輕的女人獨(dú)自住在深山之中，日子肯定過的非常清苦，不但要提防野獸還要提防壞人，左登峰能夠想象到她所受的苦楚。還有一點(diǎn)就是左登峰知道這個女人并不想害他，不然的話完全可以通過沒有門閂的正屋進(jìn)入他睡覺的地方，根本就沒必要畫蛇添足的裝神弄鬼。

院子正中的那堆灰燼令左登峰想起了那女人烘烤紅薯的情景，瘦小孱弱，獨(dú)居深山，形單影孤，食不果腹，這么可憐的一個女人，何必再為難她？

“我得罪了上司，所以他們把我派到這里看守道觀，我如果離開這里，他們就會停發(fā)我的工資，我的家人就要挨餓。我也不想留在這里，但是我不能走。你以后別嚇唬我了，我也不會欺負(fù)你。”猶豫了許久，左登峰最終沒有沖進(jìn)西廂，撂下一席話，轉(zhuǎn)身回到了東廂。

驚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左登峰久久無法再度入睡，輾轉(zhuǎn)到凌晨時分，方才迷糊了過去。一覺醒來，艷陽高照，左登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然十一點(diǎn)了，這塊王老爺子送給他的手表左登峰一直視若珍寶。

下炕之后，左登峰摘下手表一邊上弦一邊推門走了出來，出門之后，左登峰發(fā)現(xiàn)在門口的臺階上放著一個瓷碗，碗里是幾枚熟透了的棗子。

見到碗里的棗子，左登峰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西廂，只見西廂的房門有著一道小縫，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從門縫里盯著自己。

見此情景，左登峰笑著收回了視線，坐到臺階上拿起了那只瓷碗，抓起一枚棗子咬了一口，被秋霜打過的棗子很甜。

“出來吧。”左登峰沖著西廂開了口。這幾枚棗子自然是那女人送來的，目的不言而喻，是對昨天晚上嚇唬左登峰而道歉。左登峰肯吃她送來的棗子其實(shí)就表示他已經(jīng)原諒了她。此外左登峰之所以要坐下，是因?yàn)樽f話可以最大程度的消除對方的緊張心理。

左登峰說完之后過了許久西廂的門才被推開了，那衣衫襤褸的女人從屋里走了出來，坐到了西廂的臺階上盯著左登峰。

此時臨近正午，光線明亮，左登峰終于得以仔細(xì)的端詳她，這個女人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斜襟棉襖，這件棉襖很可能多年未曾洗過了，灰土和污垢附著其上已然遮住了棉襖的本色。下身穿著一件棉褲，情形和棉襖差不多，也很是污穢，上面還有多處剮蹭所致的口子，棉花已然外露，此外棉襖的袖口和棉褲的褲腿都有些短了，這就表明這套衣服很有可能是她少女時期的衣物。

她的頭發(fā)長而雜亂，由于多年未曾梳洗，頭發(fā)已經(jīng)打綹兒，上面還掛著不少的草屑。雖然此時光線很好，但是左登峰仍然看不清她的五官，她臉上的污垢是多年未曾洗臉而積累下的，并非刻意涂黑。

“你是哪里人？”端詳了片刻，左登峰出言問道。從昨晚到現(xiàn)在那女人一直沒有開過口，所以左登峰無法通過她的口音來判斷她是哪里人。

那女人聽到左登峰的問話緩緩的搖了搖頭，并未回答。

“你昨天晚上那么嚇唬我，我如果是壞人的話早就沖進(jìn)去揍你了，說吧。”左登峰微笑開口。

那女人聞言微笑回應(yīng)，一笑之間，貝齒盡顯。這一幕被細(xì)心的左登峰看到了眼里，他感覺這個女人的年紀(jì)應(yīng)該在二十五歲以下，因?yàn)檗r(nóng)村人沒有刷牙的條件，年紀(jì)微大，牙齒就會泛黃。

“你怎么不說話？”左登峰疑惑的問道。

女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轉(zhuǎn)而搖了搖頭。

“哦。”左登峰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啞巴。

“你在這里住了多久了？”左登峰好奇的問道。

女人聞言面露難色，很顯然她不知道怎樣表達(dá)才更確切。

左登峰見狀無奈搖頭，站起身走回了房間，從褡褳里取出了昨天沒吃的那兩個白饃放到了碗里，轉(zhuǎn)而走出房間向那女人走去，那女人見狀急忙站了起來。

“這個給你。”左登峰將那瓷碗遞給了那個女人。

女人見到白饃，眼睛立時一亮，不過最終還是搖頭沒接左登峰手里的瓷碗。

“你叫什么名字？”左登峰笑著將那瓷碗塞進(jìn)了女人手里。這年頭兒白饃是稀罕物，鄉(xiāng)下人過年都不一定吃的上。

這話一出口，左登峰立刻感覺自己又強(qiáng)人所難了，這個女人不能說話，怎么會說出自己的名字。

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女人聞言放下瓷碗，就近拾起一塊石子兒在地面的灰磚上寫下了三個字。

“巫心語？”左登峰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在灰磚上書寫的是篆字，字跡很是娟秀，這就說明她先前曾經(jīng)接受過良好的非正統(tǒng)教育，之所以說是非正統(tǒng)教育是因?yàn)楝F(xiàn)在的學(xué)堂和私塾是不傳授篆字的。若不是自己在文化所工作，還真不見得能認(rèn)識這三個篆字。

巫心語聞言立刻輕輕點(diǎn)頭，示意左登峰讀的沒錯。

“誰教你認(rèn)字的？”左登峰好奇的問道。

“師傅。”巫心語再次書寫。

“你師傅是這里的道士？”左登峰疑惑的問道。

巫心語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緊接著又搖了搖頭。

“你師傅呢？”左登峰并不明白巫心語為什么點(diǎn)頭又搖頭。不過此刻他終于知道這個女人并不是外面逃難至此的，而是一直就住在這個道觀里。

“十年前離開了。”巫心語再次用石子書寫，她的篆字很小巧，這些字都是寫在同一塊灰磚上的。

“那時候你多大？”左登峰間接的詢問她的年齡。

巫心語這次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你一個女孩子，住在山里不害怕嗎？”左登峰見她不愿透露年齡，便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左登峰的這個問題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因?yàn)槲仔恼Z聽到這句話之后眼神和神情立刻變的極為警惕，扔掉手中的石子兒站起身走進(jìn)西廂并關(guān)上了房門，那盛有白饃的瓷碗也沒有帶走。

先前一直交流的好好的，這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左登峰愕然的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自己知道巫心語是女人，但是巫心語卻以為自己并不知道，所以自己說破她性別之后，她才會突然警惕起來。

“我不問了，饃留給你吃。”左登峰無奈的搖了搖頭，轉(zhuǎn)而站起身走向了北面的正殿。

臨近大殿，左登峰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左登峰轉(zhuǎn)頭回望，發(fā)現(xiàn)巫心語推開房門沖自己跑了過來。還沒等左登峰反應(yīng)過來，巫心語便沖到了大殿門外伸出雙臂擋住了左登峰的去路。

這一情形令左登峰大感疑惑，看了看眼前的巫心語，又抬頭看了看前面已經(jīng)沒有了大門的道觀正殿，巫心語的這個舉動明顯是要阻止他進(jìn)入正殿，

大殿里有什么，她為什么不讓自己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