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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fēng)歌 第六十一章 鮮卑(五)
越石公卻輕聲笑著說道:“哈哈,獨孤酋長,好毒的眼睛,好利的嘴啊!”
劉琨輕輕拍了拍劉演的肩膀,示意他退下:“獨孤酋長,如今天下局勢糜爛,無須諱言。可是,朝廷雖弱,終是正朔所在;晉陽縱小,尚有數(shù)萬軍民。無論拓跋鮮卑部族是否出兵援助,我們都與匈奴勢不兩立,必定要攘除兇頑、除死方休。”
劉琨環(huán)視了大廳里明顯面色激動的漢人官員一眼,斬釘截鐵地道:“吾所恃者何也?無非是軍民百姓復(fù)仇雪恥之心、同仇敵愾之心!獨孤酋長,你的部下們罪行確鑿,若是本官縱放兇手,豈不寒了將士之心?”
獨孤折面色鐵青,沉默不語。他心里清楚,當(dāng)前的局面已經(jīng)超出了他之前的設(shè)想,劉琨如此強(qiáng)硬,顯然不會因為需要鮮卑人的兵力而委曲求全,今日若是不交出兇手,局勢便難以控制。若為此影響到拓跋鮮卑滲透中原的計劃,自己如何面對那位心狠手辣的拓跋鮮卑西部大人?可是若要他俯首交出兇手,卻更是千難萬難。
要知道,鮮卑部族其時尚未開化,體制與中原王朝大不相同。拓跋家族及其血緣親密的家族名義上分掌大權(quán),擔(dān)任各部族的酋長,其實不過是松散部落聯(lián)盟推舉出的首領(lǐng)而已,下屬的每一個部落都具有很強(qiáng)的獨立性。
他這次來訪晉陽,隨行的除了幾位貴人以外,便是從各部落中征調(diào)的三十名精銳鮮卑騎兵。這些騎兵都是他下屬各部落著名的勇士,地位幾乎與部落頭人相當(dāng)。若是獨孤折屈服于晉朝官員的威脅,將其中幾人交給漢人處置,只怕他回歸定襄盛樂之日,就是獨孤部各部落大亂之始!
更何況,已然到了這樣的局面,那位大人卻為何還不出頭?為何還不出頭??
獨孤折本非智計出眾之人,此刻左思右想,仍舊是無計可施。
劉琨睨視著獨孤折,并不說話。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表達(dá)得再也明確不過,只須等待眼前這個鮮卑酋長做出選擇。眼看著獨孤折的面色越來越糾結(jié),原本挺直的身軀都漸漸駝了。
“劉刺史有劉刺史的想法,獨孤酋長也有獨孤酋長的難處,兩位何須為這般小事傷了和氣?”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邊響起,原來是坐在幾名鮮卑貴人最末位的一人突然開口說話。這人年約三十許,頭顱碩大,下巴寬闊,胡須濃密,肩膀和胸部的肌肉粗壯無比,站在那里,仿佛千年老樹的樹樁般。今日與會的鮮卑貴人之中,數(shù)他最是沉默,任憑眾人言語沖突,他只是不管不顧地大口喝酒吃肉,誰知到此時突然插言。
塞外胡人的部落酋長們多半都會說漢話,許多人都像獨孤折這樣,可以使用漢話與人溝通。但他們多半都咬字不準(zhǔn),聽起來未免有些費力。這壯漢的漢話卻既流利又純正,赫然是洛陽地方的口音,所謂“正音”是也;配以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充滿了打動人心的力量。
壯漢向劉琨施了一禮道:“劉刺史,您是朝廷的方面大員,您的話就是朝廷的意思,我們這些草原上過苦日子的小小酋長,誰敢不遵?獨孤酋長之所以猶豫,并非無視朝廷的律法,而是受困于我們鮮卑人的傳統(tǒng),不忍心讓這些應(yīng)該戰(zhàn)死沙場的勇士死于刑場。在下冒昧,有一方法定然可以給您滿意的交待,也不會讓獨孤酋長難堪。”
劉琨上下打量了這人兩眼,頗有興趣地道:“是何方法,講!”
“晉陽乃是朝廷治下,我們鮮卑武士在晉陽殺了人,原該由您處置。可是,我鮮卑族崇敬的是驍勇善戰(zhàn)的勇士,卻無人愿意做束手就戮的懦夫。若劉刺史定要處置他們,我懇請您,賜予他們戰(zhàn)死的榮耀!”
“戰(zhàn)死的榮耀?”劉琨捋著胡須,下意識地問道。
“正是,戰(zhàn)死的榮耀!”壯漢大聲應(yīng)道。話音未落,他一躍而起,大踏步走出堂外。隨著他的腳步,兩側(cè)偏廳里的鮮卑武士無不一一肅然起立。只聽他以鮮卑語振臂高喝幾句,頓時便激得鮮卑武士們狂呼亂喊,紛紛拋下手頭吃喝的物事,匯集到他身后,殺氣騰騰一如群魔亂舞。
那壯漢大張雙臂,向著劉琨咧嘴笑道:“劉刺史,久聞您是漢人中的英雄好漢,麾下的驍勇將士們轉(zhuǎn)戰(zhàn)南北、威名遠(yuǎn)揚(yáng)。如今拓跋鮮卑三十名武士在此,愿與劉刺史的部下生死相搏;若是您的部下勝了,當(dāng)場便可斬下他們的首級,我保證上下人等絕無二話;若是您的部下敗了……嘿嘿……”
那壯漢搖著頭道:“劉刺史,我鮮卑武士不過三十人而已,您若是覺得沒有戰(zhàn)勝的把握,不妨多派士卒比斗。三十名士卒不夠,就派一百名士卒;一百名士卒不夠,就派三百名士卒……只需多派人手,想來您的部下絕不會敗。”
縱酒鬧事在前,拒捕殺人在后,這時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當(dāng)朝大員并州刺史、護(hù)匈奴中郎將劉琨……這幫鮮卑人,竟然如此囂張跋扈!在場的官員將領(lǐng)們,無不在心中暗暗喝罵。
陸遙卻在一旁暗自思量:眼前這發(fā)言的鮮卑壯漢貌似粗豪,其實口才便給、心計極深。他只用前恭而后倨的幾句話,就輕飄飄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的中心。原本談?wù)摰氖且篚r卑兇手,束手就縛;而現(xiàn)在,卻成了晉陽軍必須自己動手拿下這三十名兇悍的武士。他最后說的幾句話,更是逼迫越石公不能動用太多的人手,不然必定為鮮卑人所笑。
三年前東瀛公以重金邀請鮮卑騎兵助剿匈奴,陸遙親眼目睹過鮮卑人的兇猛。以當(dāng)時并州軍的作戰(zhàn)能力,在同等兵力下絕不是鮮卑人的對手,更不要提鮮卑人以騎克步的巨大優(yōu)勢了。
戰(zhàn)斗力的差距并不僅僅在于戰(zhàn)斗技能和軍事素養(yǎng),更重要的是鮮卑人骨子的輕生好死,使得他們的戰(zhàn)斗意志遠(yuǎn)遠(yuǎn)超過任何一支漢人軍隊的極限。以鮮卑武士之兇悍,除非越石公動用丁渺所部精銳或是林簡等近衛(wèi)武士,否則只怕真要三百名普通士卒才拿得下來……
這么想著,陸遙卻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胡人如此猖獗,真當(dāng)晉陽沒有雄武男兒么?不過三十名武士而已,我當(dāng)親領(lǐng)本部精銳下場,定要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xùn)!
他心意既定,腳步微微一動。
正待向越石公請令出戰(zhàn),卻發(fā)現(xiàn)斜對面溫嶠注視著自己,右手虛抬,作了個阻止的手勢。陸遙不禁愕然,隨即便看見溫嶠起身離席,悠然往后堂去了。
陸遙不知溫嶠有什么打算,只能按捺下性子,繼續(xù)坐觀形勢發(fā)展。
劉琨果然似乎被此人的話語激怒。他的面色漸漸陰沉下來:“都說鮮卑人開化未久,性格豪爽粗疏。想不到也有閣下這般心機(jī)繁密的人物,簡簡單單一件事,竟能顛來倒去,說出這許多復(fù)雜的套路來。”
“打著為朝廷效命、共討匈奴的旗號;其實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朝廷的底線……爾等把堂堂的大晉當(dāng)做什么?當(dāng)真以為朝廷可欺不成?”劉琨搖了搖頭,低聲冷笑了幾聲,漫步下階,迫向那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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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再拜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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