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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風(fēng)流 第二十六章:回馬繼續(xù)坑
蘇縣令現(xiàn)在的感覺,就如赤條條地走在冰天雪地的雪原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氣徹骨,他孤獨(dú),他寂寞,他灰心冷意,他萬念俱焚,若非他還是個官,是個老爺,他甚至?xí)邢胨赖哪铑^。
以蘇縣令的智商,大致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徐謙這小子,他還是低估了,這不是一個坑,這是一個連環(huán)坑,先說要行善,然后先坑黃師爺一把,再去開義莊,坑張家一把,隨即等著張家來衙門討公道,連帶著把他蘇縣令坑了,本來以為已經(jīng)萬事大吉,這壞小子也該心滿意足才是,誰知人家還有回馬坑,掉過頭來又要坑他堂堂知縣一把,當(dāng)然,蘇縣令唯一能感到有幾分安慰的就是,他不是這個連環(huán)坑里最倒霉的那個,最倒霉的是那張家公子,因為坑來坑去,人家的目標(biāo)顯然是張家公子。
這張家公子真是祖上沒積德,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這個姓徐的小子,蘇縣令心里感嘆,甚至對張家公子生出了幾分同情。
可是同情歸同情,蘇縣令明白,若是他對此事無動于衷,結(jié)果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一個蘇縣令親自褒獎過的本縣‘五好’青年被人闖入家里揍了一頓,他能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嗎?
反正……他已經(jīng)得罪了張家,似乎再多得罪一下,也沒什么不可。
蘇縣令心里苦嘆,卻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一點耐性,驚堂木又是一拍,道:“如你所說,這張家公子果然是大膽刁民,本縣治理地方,豈容他放肆,來人,立即捉拿張家公子,還有他那兩個惡奴,都要一并拿下,枷號示眾三日,以儆效尤,往后再有橫行不法者,本縣也決不姑息。”
不等徐謙大呼一聲大人英明,蘇知縣又是一拍驚堂木,道:“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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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號,是一項懲罰,犯人必須在脖子上套著幾十斤重的枷具,因為刑具太過沉重,所以身體前傾,因此只能像老鼠一般佝僂著身體屈膝跪著,而且在行刑的過程中,除了喂一些清水之外,不得進(jìn)食,三天時間縮在衙前風(fēng)吹日曬,表面上好像只是三日,其實卻是一項重刑。
張書升興致勃勃地等著張?zhí)貋恚詾闀Щ貋硎裁春孟ⅲY(jié)果張?zhí)娏怂皇强嘈u頭。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衙門里的差役隨即便如狼似虎地到了,直接拿了張書升,便揚(yáng)長而去。
張?zhí)蹲×恕?p/>
他沒有收拾掉這徐家父子,就已經(jīng)心如刀割,現(xiàn)在還要搭上自己的幼子,哪里吃得消,氣急攻心治下直接暈了過去。
張家頓時一片混亂,老爺直接病倒,少爺又被帶去了衙門,那管事張進(jìn)只得一面照料張?zhí)幻嬲埲说窖瞄T里去打探消息。
“那蘇縣令還有那姓徐的小子,老夫若不報此仇,便誓不為人。我張家士紳人家,何時受過這樣的大辱?蘇墨這狗官,莫非以為他是破家縣令嗎?”
恢復(fù)了神智的張?zhí)舐曋淞R,一邊的大夫連忙勸慰他,請他萬萬不能再動怒,可是這一腔的怒火怎么消得掉,或許之前張?zhí)拗缓弈切旒腋缸樱墒乾F(xiàn)在,張?zhí)嗟某鸷揶D(zhuǎn)移到了蘇縣令的頭上。
“張進(jìn),小少爺如何了?”吃了一碗?yún)瑥執(zhí)哪樕咽羌t潤了少許,想到他那幼子便忍不住關(guān)切。
張進(jìn)躡手躡腳地到了榻前,卻是眼淚模糊,低泣道:“老爺,少爺?shù)氖拢蛣e管了,你的身子都成了這個樣子,大公子又遠(yuǎn)在江寧,這個家還指望著老爺撐著呢,衙門那邊只是枷號,也就三日能放回來了,小少爺雖然要吃些皮肉之苦,可是性命總能保全。”
“這狗官!”張?zhí)质谴笈f是說皮肉之苦,可是張?zhí)珔s是知道,自己那幼子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枷號三日,還三日不能進(jìn)食,這一番折騰,天知道最后會落下什么病根。
更重要的還有那衙門強(qiáng)加于張家的恥辱,張家在錢塘已歷經(jīng)數(shù)代,最盛時好歹家里也是出過進(jìn)士的,雖然這幾年沒有什么顯赫的人物,可在錢塘縣那也是呼風(fēng)喚雨的世家,到任的地方官員,哪個不要畢恭畢敬?偏偏這一次不但連一對賤役父子掰不倒,反而搭上了張家的少爺,想想自己的兒子帶枷在衙門口被人圍觀,張?zhí)愀械揭还善鎼u大辱蔓延全身,是可忍,孰不可忍!
“立即去信,把大公子叫回來。還有,叫人去仁和縣、去知府衙門里走動。”張?zhí)肓讼耄值溃骸皬垊伲阌H自去一趟江寧,此仇不報,張家還有什么臉面在這錢塘,在這杭州立足?”
張?zhí)劬σ粡堃缓希粑絹碓郊贝伲S即冷笑道:“可恨,可恨!”
張進(jìn)安慰道:“老爺還是注意身體的好,其他的事,小人自會安排。”
張?zhí)@才吁了口氣,不過很快,外頭便又是鑼鼓和嗩吶聲喧天,一陣陣哀樂傳來,這一次比起開張那一天更至善至美,連哭聲都有了,哭聲是滔滔大哭的那種,撕心裂肺,聽著都令人窒息。
張?zhí)貌蝗菀拙忂^來些的臉色又驟然黑到了極點,嘴唇哆嗦發(fā)抖,他活了一輩子,還沒有被人欺負(fù)到這個地步。
張進(jìn)眼見老爺這個樣子,他心里只是嘆息,姓徐的實在太囂張了,把老爺氣成了這個樣子還不干休,據(jù)說最近那徐家義莊又添了一項服務(wù),說是人死為大,尤其是那些客死異鄉(xiāng)的商旅,他們的親人不能在旁為其哀鳴,所以特別增加這一項哭喪的服務(wù),那些哭喪之人都是從鄉(xiāng)下請來的鄉(xiāng)婦,一個個嗓門都是如雷震天,現(xiàn)在那徐家義莊是隔三差五地傳出哭聲,有時候夜里也哭,嚇得闔府上下毛骨悚然,張家這樣的大族,本來平日多有一些士紳世族的親友來走動,可是近來卻是門可羅雀,倒不如說大家見張家有落敗的跡象,又或者說落井下石,實在是這東西太晦氣,誰吃飽了撐著肯在這哀樂和哀號聲中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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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了那張家的仇,徐謙倒是沒有太多時間去彈冠相慶,自從見了官,他才真正見識到了老爺?shù)臍馀桑@時候利益熏心,滿腦子都想著自己如何做官,有時在夢里突然夢到自己登科,見到無數(shù)人朝著自己哈腰朝著自己道賀,這些人里有親友,有從前對自己愛理不理之人,甚至連張家人也乖乖地湊來給自己磕頭,一覺醒來,徐謙便覺得自己太墮落,竟像是得了魔癥一樣,總是被功名利祿勾著走。
“可惜啊可惜,我徐謙兩世為人,多半也學(xué)不來那種閑云野鶴的灑脫了,還是做個俗人的好。”徐謙心里哀嘆,因此義莊那邊也沒怎么去走動,那里現(xiàn)在都?xì)w老爺子和鄧健負(fù)責(zé),他則每日抱著從前那徐謙箱子里留下的書,當(dāng)真肯下功夫苦讀。
只是這時候,徐謙卻隱隱感到自己似乎遭遇了某種瓶頸,其實不是說他對四書五經(jīng)不夠熟稔,也不是說他對程朱的集注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真正的難題在于運(yùn)用,四書五經(jīng)和程朱的集注畢竟只是根基,有了這根基,想要考個秀才似乎沒什么問題,可是想要過鄉(xiāng)試、會試,似乎還差得遠(yuǎn)。
以他的基礎(chǔ),想要照貓畫虎做出八股文章不難,難就難在能夠出奇,同時能做到花團(tuán)錦簇。
每每想到這里,徐謙便不禁拍額,頭痛得很。
過不了這個瓶頸,難道一輩子做秀才?秀才有什么前途,離官老爺還差得遠(yuǎn)呢。只是,又該如何突破這個瓶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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