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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風(fēng)流 第一百九十二章:帝心難測
第一百九十二章:帝心難測
在東暖閣里,嘉靖的身體燥熱,因而雖是秋風(fēng)習(xí)習(xí),但此閣里的四處還是擺了冰盆,絲絲的寒氣給嘉靖帶來了爽意,可也讓伺候在里頭的太監(jiān)不由汗毛豎起。(一住本站跟著我一起來讀money錢ren人moneyren有錢人,記住本站,你就是有錢人。)
好在黃錦并不以為意,他在安陸的時候就伺候著嘉靖,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溫度,因此他的臉色如常,小心翼翼地?fù)芘w里的油燈燈芯,一面道:“那張鎮(zhèn)撫自然不肯,便和徐謙沖突起來,徐謙這個家伙真真是膽大包天,張鎮(zhèn)撫扯他衣服,他說這是貢品,氣得張鎮(zhèn)撫火冒三丈,又去追他,陛下猜猜看,這徐謙掏出了什么?”
嘉靖長身負(fù)手而立,沉默不語。黃錦原本想賣個關(guān)子,誰知討了個沒趣,連忙道:“徐謙居然掏出了陛下給他的密旨,他大叫一聲,這是圣旨,可是因為此前差點(diǎn)上了徐謙的當(dāng),張鎮(zhèn)撫非但沒有停止動作,反而一把抓住圣旨丟在地上,還狠狠地踩了一腳……”
說到這里,黃錦不由眉飛色舞,雖然這只是小事,甚至有些胡鬧,不過這種事比戲文更加有轉(zhuǎn)折,也更加精彩。
說到這里的時候,嘉靖不由莞爾一笑,露出深沉之色,口里輕罵:“真是胡鬧。那個張鎮(zhèn)撫豈不是連嚇也要嚇?biāo)懒???p/>
黃錦聽到胡鬧二字,心里還有點(diǎn)忐忑,可是看后頭嘉靖輕松地問出來的話,卻總算把心放下,隨即道:“是,張鎮(zhèn)撫平素拱衛(wèi)午門,架子大得很,見了誰都是牛氣哄哄,根本沒有把尋常人放在眼里,可是今個兒卻是三魂六魄丟了一半,臉都白了,一個勁的求饒,若不是他還顧著一點(diǎn)體面,只怕早已跪下痛哭流涕了,說來真是好笑,這個張鎮(zhèn)撫一開始挑起事來的時候膽大包天,結(jié)果求饒起來卻也是利落得很。陛下,無論怎么說,此人毀傷圣旨,也算是犯上了,是不是……”
嘉靖瞇著眼,道:“是不是什么?”
黃錦小心地看他臉色,道:“是不是讓廠衛(wèi)這邊懲辦一下。”
雖說只是說懲辦,可是涉及到了廠衛(wèi),人只要一下到詔獄就絕不是懲辦這么簡單,一般情況,至少也得脫個幾層皮不可。
嘉靖卻不由笑了,道:“你待會去一趟,狠狠地代朕申飭他,問他身為親軍,朕托付他宮禁要害之地,對他信任有加,他卻勾結(jié)上官徇私舞弊?再問他,他的父親曾克南昌,為大明立下大功,為何到了他這里,反而如此不肖?朕本想責(zé)罰,奈何念其無知,又念在他父親的份上,這回饒他一次,讓他繼續(xù)拱衛(wèi)為午門,若是再有這樣的行為,那就兩罪并罰,定要嚴(yán)懲不貸?!?p/>
說罷,嘉靖又道:“這個人,朕有些印象,膽子雖然不小,不過平時倒還盡忠職守,這一次既然嚇了他,下次他定會更為謹(jǐn)慎。”
黃錦卻是呆了一下,連忙稱是。
嘉靖微微一笑,又問:“母后那邊如何了?”
黃錦連忙將送禮的事說了出來,聽到謝詔送出的禮物,嘉靖非但沒有喜悅,反而臉色陰沉,道:“謝家這么富足嗎?宮里搜尋不到的寶貝,他們家卻能輕易拿出,看來他們不只花費(fèi)了一番功夫,而且這家資也是豐厚無比哪。”
黃錦跟著道:“其實謝家在京師里也不算是真正的豪富?!?p/>
“哦?”嘉靖不由來了興趣,道:“朕卻以為不然,他送出的兩份禮物都是價值萬金,這都不算豪富?”
黃錦突然想到什么,竟是不敢說話了,踟躇了一會,才悄悄暗示道:“陛下莫忘了淳安商家,連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商家都是如此,就更不必說這天子腳下……”
嘉靖頓時恍然大悟,他的臉色拉了下來,單單一個商家就家財百萬,在這天子腳下,謝家就算有十萬家財,只怕也不過是個小魚小蝦吧。想到這里,嘉靖有些不忿,要知道他身為皇帝,內(nèi)庫的銀錢尚且入不敷出,可是下頭那些臣子竟是一個個富得流油,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可問題就在于,這些大富之人往往都是平時滿口仁義道德,滿口忠義的家伙。
嘉靖未必討厭真小人,可是實實在在討厭的卻是那些偽君子,盡管在安陸的時候,他對這些人肅然起敬,某個清客談到某某公時,往往帶著崇敬的口吻,這也讓嘉靖自幼對這些人有著極大的好感,可是進(jìn)了京,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所謂的某某公卻和別人口中說的完全不同,這種背叛的感覺讓嘉靖很不是滋味。
嘉靖此時心中復(fù)雜,眼神更是撲簌不定,時而掠過一絲殺機(jī),時而溫和下來,他的性子本來就有兩面,多疑而又喜怒無常,他突然深沉地看了黃錦一眼,道:“你的家財也不少了吧?”
聽了這話,黃錦嚇得臉色慘白,這皇帝思維太跳躍了,先是從謝家到商家,現(xiàn)在居然問到了自己的頭上,黃錦連忙趴伏在地,道:“奴婢承蒙陛下垂青,委以重任,宮內(nèi)宮外有人巴結(jié)是有的,家財也攢了一些……”
嘉靖微微一笑,虛抬著手道:“起來吧,朕沒有責(zé)怪的意思,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呢?這是情有可原的事,你既然肯老實承認(rèn),朕自然不會責(zé)怪于你?!?p/>
方才還是殺機(jī)重重,接下來又是如沐春風(fēng),轉(zhuǎn)瞬之間,嘉靖就換了兩張臉孔,一張讓人害怕,一張是讓人害怕之后的感激。
嘉靖背著手,又是突然問:“楊廷和楊先生呢,他的家財有多少?”
黃錦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里,他當(dāng)然知道,這一句問話很不簡單,他不敢回答,怕隔墻有耳,若是稍稍說錯一句,接下來將是殺機(jī)重重,可是他又不得不答,沉默片刻,他輕輕抬起眼,卻見嘉靖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猶如戲弄老鼠的貓,在等待他的回答。
黃錦咬咬牙,道:“每年冰敬、炭敬,楊家都是門庭若市!”
所謂碳敬,是每當(dāng)冬日降臨,各地官員以為京官購置取暖木炭為名,紛紛向自己的靠山孝敬錢財。而所謂“冰敬”,是夏日來到,又有個為京官消暑降溫的名堂,再次獻(xiàn)禮孝敬,實際上“冰敬”“炭敬”就是夏冬兩季行賄的別稱。但是既不提到“錢”“財”二字,無絲毫銅臭之氣,又兼有體貼入微之意,令人感服。這是官場的規(guī)矩,三節(jié)兩壽、某缺補(bǔ)差、“冰敬”、“炭敬”都必須送禮,但是并不在臺面之上,
這一句很簡單的話,并沒有涉及到細(xì)節(jié),可是對于嘉靖也足夠了。
嘉靖冷笑,這一張白皙又年輕的臉上卻帶著一股子徹骨的寒意。他隨即又溫和起來,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道:“朕知道了,原來這天子腳下最窮的是天子,最富的是君子。”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徐謙呢,徐謙家資如何?”
這家伙居然沒完了,可是黃錦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了解這個皇帝了,這個皇帝被人背叛了太多,偏偏他又是個凡事都較真的主兒,心思又細(xì)得可怕,這樣的人,發(fā)現(xiàn)那些素來景仰的人一個個背叛,一個個對他陽奉陰違,在他的眼皮子耍弄著各種花招,換做是誰來做這皇帝,只怕也難以真正去相信一個人。
黃錦道:“徐家有些小財,足夠用度。”
嘉靖嘆了口氣,道:“徐謙這個人……朕相信他若是想富甲天下,其實并不難……”
一句長嘆之后,隨即他道:“方才我們說到了哪里?是了,說的是謝詔送禮嗎?那接下來如何?”
黃錦于是繼續(xù)口若懸河,將寶相樓那邊的一舉一動都說了,他早安排了太監(jiān)在那邊看著,隨時傳報,再加上他口才不錯,說起來娓娓動聽,尤其是說到徐謙的禮物時,嘉靖目光一亮,道:“雖然無人知道那報紙里寫著什么,可是朕卻能猜測得出,這篇報紙定有一篇寫著母后親族的文章,這個徐謙……哈哈……”嘉靖爽朗大笑,道:“他不但膽大,還當(dāng)真有幾分本事,能把人心把握到這個地步,連朕都不及他,母后看了這禮物,定是欣喜若狂是不是?”
黃錦見皇上高興了,也跟著高興起來,道:“可不是嗎?娘娘喜形于色,還說要給徐謙做媒呢?!?p/>
嘉靖聽罷搖頭苦笑,道:“這……可做成了嗎?”
黃錦搖頭,又將張?zhí)蟮氖抡f了,嘉靖的臉色微微一愣,隨即道:“張?zhí)笫莻€聰明人啊,朕小看了她,她能有這個心智和魄力,難怪能主宰三朝后宮,這么好的親事,徐謙為何不答應(yīng)?哎……他太謹(jǐn)慎了,他難道不知道,張?zhí)笕绱俗觯贿^是借此向朕表態(tài)嗎?他應(yīng)當(dāng)答應(yīng)這門親事的?!?p/>
嘉靖連連搖頭,顯得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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