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第四十六章 春宴(上)

幾人相攜進(jìn)了榮壽堂，唱過禮問過安后，兩個(gè)小輩便自覺地坐在了最尾，大夫人與二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上首。

待一坐穩(wěn)，二夫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半坐在錦杌上，一大半身子都探了出去，笑著說：“娘今兒個(gè)瞧起來精神頭極好的模樣，張?jiān)号姓f吃這服藥吃個(gè)七八天便好了，如今看來不僅是全好了，瞧著更精神了，我們府總要備上四色禮盒送到張?zhí)t(yī)府上。”

“行啊，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太夫人斜倚在鋪著軟墊兒的暖榻上也樂得應(yīng)和，又吩咐蕓香把案上的帖子給二夫人看：“你看看，下月初五，平陽王府請宴，說是慶春。”

二夫人接過那帖子，翻來覆去看好多遍，止不住地笑開了，忽地想起來什么，多了個(gè)心眼問：“娘可知道同去的還有哪幾戶人家呢？”

這是在打探二皇子妃的人選呢。

行昭邊抿了口茶，邊暗暗打量著二夫人——整個(gè)人顯得急切且興高采烈，行明的身份根本就不夠格去攀皇子妃。而二夫人卻難保沒有想去爭一爭的念想，可見人都是得寸進(jìn)尺的，都愿意去肖想根本得不到的東西。

前世的她是這樣，后一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這么多人都看不清。

“還有好些家，其中自然也不乏權(quán)門貴胄。”太夫人淡淡開口，抬頭瞥了眼二夫人：“信中候閔家的大娘子也去，正當(dāng)紅的閣老陳顯的女兒也去，定京城里有些名望的人家都受了邀。甭管誰去，只一條，你別忘了定國寺之行。”

行明喝茶的手一顫，二夫人的臉上爬上了兩團(tuán)潮紅，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夫人見狀，笑了笑，又說：“也別太拘謹(jǐn)，都是相熟的，就當(dāng)小娘子們聚一聚，我們老婆子也出去曬曬太陽。”又笑著指了指行明：“這丫頭穿水紅色好看，我存著一匹水紅牡丹千層福花樣的杭綢，還有一副赤金纏絲蓮葉紋的頭面，一并待會兒送去東跨院。都是大姑娘了，好好打扮打扮，叫他們知道，我們賀家的女兒不比誰差。”

行明滿廂感激，她比誰差，她并不任何人差！

張媽媽又捧了幾匣子的首飾進(jìn)來，幾個(gè)女人都陪著太夫人選，誰說一聲好，太夫人就立馬打包送過去，很是有散財(cái)童子的模樣。

一下午過得極快，太夫人臨到后頭有些疲了，二夫人便領(lǐng)著行明借機(jī)告退。大夫人磨磨蹭蹭地，有話要說。

太夫人最見不得大夫人這幅模樣，緊緊蹙著眉頭等她。大夫人瞧了眼行昭，示意行昭先避到里間去，行昭裝作不知道，仍舊搖晃著腿坐在椅子上頭小口小口地吃茶。

“可是那道處罰讓你為難了？”太夫人嘆口氣，到底先打破了僵局。

大夫人一聽，像找到一個(gè)宣泄點(diǎn)，直點(diǎn)頭，皺著眉頭一臉為難：“鄭家的緊緊相逼，林竹又染了毒癮，這才財(cái)迷心竅把景哥兒的貼身物件兒拿出去。把他們一家發(fā)賣了，這個(gè)侯爺也覺得有道理，可他又出了個(gè)主意。媳婦，媳婦就覺得有些傷陰德了..”說著抿了抿唇，一張圓臉皺起，嘆了口聲，又湊攏了暖榻，壓低了聲音：“侯爺怕萬管事一家將事情四處亂傳，吩咐人去賜幾碗啞藥下去。”

太夫人撥佛珠的手一頓，片刻后又繼續(xù)誦佛：“既然是侯爺吩咐的，自然有他的道理，照著做就是了。我們家海燈、長明燈供奉得不少了，萬管事一家罪有應(yīng)得，不怕的。”

大夫人聽太夫人也是贊同的，說不清是如釋重負(fù)還是有些失望，應(yīng)過喏，便帶著行昭告了退。

大夫人的話，行昭耳力好，隱隱約約聽到個(gè)大概。無毒不丈夫，萬管事一家敢這么做，就證明是得到了充足的理由與支持的，至于是不是來自賀琰的，就不知道了。賀琰到底還念了些舊情，只是毒啞了，而不是滅口。

一連數(shù)日都是風(fēng)平浪靜，二爺知道后又拖家?guī)Э诘厝s壽堂謝，又去勤寸院謝。二夫人是做夢也想不到行明這樣爭氣，又想起來那日在正院見著那個(gè)有著一副劍膽琴心的少年郎，又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行明當(dāng)了二皇子妃會是怎么樣的風(fēng)光。

每到這時(shí)，行明就一副無奈的模樣，避到懷善苑來，扯著行昭養(yǎng)的幾盆蘭草說：“母親現(xiàn)在真的是望女成鳳了。別人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能開個(gè)染坊。二皇子妃那是我能想的嗎？我只求那天不要出個(gè)什么岔子丟了臉，就阿彌陀佛了！”

“你能想明白是最好的！”行昭邊說，邊心疼蘭草，一把從行明手里頭搶過，便看著行明仰頭笑，既笑行明的前程越來越好，又笑母親好容易平平安安地過了正月二十二，避開了前世的那場禍?zhǔn)隆?p/> 兩姐妹日日膩在一起，偶爾去瞧瞧行時(shí)，偶爾去看看行景，東偏房的行曉還在養(yǎng)著，行明與行昭都不樂意看見她，便默契地絕口不提。

行景倒是沉寂很久，既對身邊人的背叛感到揪心，又對鄭家那雙不要臉不要命的婆娘感到不解。賀琰教導(dǎo)他，不要將這件事往外傳，能憋住就憋住，既是為了閔家，也同樣是在保全賀家的顏面。

可他面對慈父一般的明先生，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明先生沉吟半晌，帶了幾分猶豫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信中候閔家聲譽(yù)確實(shí)沒有賀家有賢名，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因?yàn)槟愕耐讌f(xié)和退讓，給了鄭家的一個(gè)錯(cuò)誤的信號，讓她們以為你是予取予求的。同樣你瞞著家里人也是不對的，你給賀府信息的缺失，造成了兩廂錯(cuò)節(jié)，故而給了鄭家的可趁之機(jī)。”

行景沉默，卻沒有看到明先生明顯有些懷疑的眼神。

轉(zhuǎn)眼就到了二月初五，黃道吉日，宜出行宜宴請。

平陽王府在距離皇城極近的紅雙胡同里，一條胡同都是住著平陽王府的人，平陽王是今上胞弟，娶的也是青羊蔣家的姑娘，青羊蔣家開著書院，卻不參政事，沒人做官，卻桃李遍天下，這才是真正的清貴。故而平陽王位高卻閑散，好宴賓客也好聚文人雅客于一堂，賞一宵之繁華，品滿春之悠長。

賀家到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接近晌午了，平陽王府下的帖子說是來賞春花喝米酒，故而行昭一仰頭，便能看見掛在平陽王府青磚白墻上的幾枝才抽出綠芽的藤蔓枝葉。

重生過后，周平寧的面孔似乎像被愈漸厚重的紗霧蒙住，變得越來越模糊。在緊鑼密鼓的保全母親這一場戰(zhàn)役中，行昭根本來不及去思考前世的情愫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