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三十章、奉駕幸許

李傕、郭汜大交兵，一個扣天子，一個拘公卿，再加上其后的千里逃亡，這會兒原本還算充實的朝廷班子，就死掉了一大半兒，主要包括——光祿勛鄧泉、衛(wèi)尉士孫瑞、廷尉宣璠、大司農(nóng)張義、少府田芬……還有一個代張義為大司農(nóng)的朱儁，竟然被活活地給氣死了。

所以這回天子帶到關(guān)東來的團(tuán)隊，就七零八落，殘損得不成樣子。好在三公還勉強(qiáng)活下來兩位，一個是太尉楊彪，一個是司徒趙溫。

是勛對這二位都有所了解，他們在其后的許昌朝廷中，仍然長時間擔(dān)任高官顯職。這一方面是因為曹操任命荀彧為尚書令，徹底地政歸臺省，就把三公完全架空；另方面也說明他們挺識時務(wù)，就沒怎么敢跟曹操對著干。楊彪曾一度受袁術(shù)牽累，被逮捕下獄，但很快就放出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把那個聰明兒子楊德祖送入曹操幕中；趙溫最后是因為想征辟曹丕為掾，結(jié)果馬屁拍到馬腳上，才被曹操免了職。

所以是勛認(rèn)為，董昭也有同感，這二位，是可以拉過來當(dāng)幫兇的。

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呂布。是勛說啦，這只老虎可厲害，咱們要是喊打喊殺的，就怕射虎不成反為所傷，不如使條“驅(qū)虎吞狼”之計吧。董昭問狼在哪兒？是勛朝西邊兒一撇嘴：“那些惡狼，豈非呂布之素疾者乎？”

想當(dāng)年呂布?xì)⒘硕恳院螅踉蕛蓚€一文一武掌控朝政，就挺合作愉快。誰想李傕、郭汜等人用了賈詡之謀。攻入長安。殺死王允，趕跑了呂布。所以呂布對李、郭肯定是恨之入骨啊——其實他跟曹操之間，倒并沒有那么深仇大恨。

因為搶奪兗州，那是呂布主動殺上門來的，曹操是被迫應(yīng)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曹操該恨呂布，呂布就不能怨曹操。原本的歷史也是如此。當(dāng)呂布拿下徐州以后，曹操派人去跟他聯(lián)絡(luò)，幾句好話一說，呂布當(dāng)場就找不著北了，轉(zhuǎn)過臉來便絕袁術(shù)而盟曹操。

可是當(dāng)然啦，這會兒呂布不會愿意見到曹操，所以正好趁著兗州兵大舉來迎天子的機(jī)會，勸呂布跑別處發(fā)展去，然后找機(jī)會再去滅李、郭。可是把呂布往哪兒趕呢？直接告訴他你丫就帶著本部兵馬往關(guān)西殺吧？就算呂布再沒腦子，也得啐你一臉狗屎！

是勛、董昭、楊彪、趙溫四個人埋頭商量。要么給呂布一個好官，要么給他一塊好地方。是勛就琢磨啊。天下哪兒那么多好地方可給呂布？再說了，他要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從此強(qiáng)盛起來，那可怎么得了？倒是給他個好官是不錯的選擇，那么，呂布想要啥官呢？

想到這里，不禁脫口而出：“州牧！”話說原本的歷史上，呂布在奪了徐州以后，自稱徐州刺史，完了就派陳登跑許都去，張口就要徐州牧，陳登沒給他要來，他還差點兒拔劍砍了陳登。所以說，呂布無遠(yuǎn)志，就光想著有塊地盤兒當(dāng)土皇帝了——你瞧曹操占據(jù)兗州那么長時間，啥時候貪慕過州牧的虛名？

聽了是勛的話，楊彪就點一點頭，說：“既然如此，不是并州牧，便是涼州牧了。”并、涼兩州都在司隸之側(cè)，又沒有州牧之任——荊州牧是劉表、冀州牧是袁紹、益州牧是劉璋，這都不成，你合著不能讓呂布去當(dāng)兗州牧或者徐州牧。當(dāng)然，你也不能讓他去當(dāng)幽州牧、青州牧，那是把他往袁紹的虎穴里趕，就算呂布肯答應(yīng)，袁紹都得跟你急眼。揚(yáng)州牧甚至交州牧更不成，太過偏遠(yuǎn)了，你把他趕那兒去，還怎么打李傕、郭汜報仇啊？

于是趙溫就說啦：“呂布為并州人，使其牧于本州，必然欣喜。”是勛一開始想，那不是縱虎歸山嗎？轉(zhuǎn)念再一琢磨，如今并州有黑山軍頭張燕，袁紹也剛插手進(jìn)來，呂布就算回去，也且蹦跶不起來哪，趁這個機(jī)會，讓他跟袁紹再掐兩架，那也很不錯啊。

反正這主意是趙溫出的，完了得楊彪和趙溫去上奏天子，去跟呂布商量，袁紹也不大會把這條毒計算到曹老板頭上——得，那就并州牧！

翌日，獻(xiàn)帝以溫縣侯、奮武將軍呂布為并州牧，使與大司馬張揚(yáng)、車騎將軍楊奉、征東將軍韓暹、征西將軍胡才、征北將軍李樂，共于弘農(nóng)、河?xùn)|征募士卒，尋機(jī)進(jìn)討關(guān)西。同日，下詔封兗州刺史曹操為鎮(zhèn)東將軍、費亭侯、兗州牧。

隨即車駕離開函谷關(guān)，繼續(xù)迤邐東行。臨出關(guān)之際，突然有人來通知是勛，說溫侯想要見你一面。是勛聽了這話就不禁心里一哆嗦，心說呂布想干嘛？他不會想趁機(jī)宰了我吧……不過總體而言，呂布這人其實對天子還算恭順，理論上不會跟韓暹、李樂似的，敢在天子面前拔刀砍人。于是他大著膽子，讓孫汶陪同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就去會呂布了。

當(dāng)日在鄄城之下，兩軍陣前，遠(yuǎn)遠(yuǎn)眺望，沒怎么瞧清楚呂布的相貌，如今湊近了一瞧，唉，他其實比張光北老師要粗很多，就有點兒接近“大傻”成奎安老師……呂布頂盔貫甲地雄踞在馬背之上，眼看是勛近前，也不下馬，也不行禮，只是隨便一招手：“汝便是營陵是宏輔？”

這要是換了一個人，竟敢如此無禮，是勛就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瞧，然而這位是呂布，是勛心說咱何必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呢？于是拱一拱手：“正是是勛。”呂布突然撇嘴一笑：“公臺前日對某言道，他看錯了是宏輔，本只以為是舌辯之徒，不想還能識太史于微末，弄徐方于掌上——某故欲見汝一面，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是勛一指自己的鼻子：“溫侯既已見了，有何感發(fā)？”呂布搖搖頭：“亦尋常人耳——異日或再于陣上相見，到時定不寬宥！”

是勛朝呂布作揖告辭，臨別前說：“我主曹兗州為天子臣，溫侯今牧并州，亦天子臣也，安得相惡？昔溫侯先來亂兗，非我主去謀溫侯。而今兗、并二州協(xié)力同心，共輔王室，豈非上善？只恐……”

呂布就忍不住問啊：“只恐什么？”是勛微微一笑：“只恐某人背主而遁，必不愿兗、并和睦——便溫侯胸廣，奈何他人量窄耶？”說完話掉頭就走。嘿嘿，這根刺兒老子先給你們種下了，會不會長成密布的荊棘，咱們且等著慢慢瞧吧。

當(dāng)晚車駕宿于谷城，曹操先使從事王必將糧秣牛馬前來，以資供給。翌日再行，自谷城而至雒陽，只見兗州兵旌旗蔽天、鎧甲映日，排成兩列，于路警戒，見天子來，皆俯首而高呼“萬歲”。劉協(xié)自登基以來，即為權(quán)奸所挾，從無一日得見此景，感慰之下，即召鐘繇前來，獎勉他道：“昔曹操使王必奉使長安，李傕、郭汜云關(guān)東欲自立天子，此非善意，唯君言操心向王室，不可逆其忠款——朕今得兗軍護(hù)衛(wèi)，得還故都，皆卿之功也。”

鐘繇喏喏而退，回來就跟是勛、董昭炫耀。是勛心說，曹老板這“心向王室”么，路還長著哪，你們且擦亮了眼睛慢慢瞧吧，嘿嘿嘿嘿～～

行將半途，曹操親自前來迎接，并且下馬為天子執(zhí)轡前導(dǎo)，天子獎勉有嘉。進(jìn)得雒陽城后，即暫宿董承衛(wèi)將軍府。是勛領(lǐng)著董昭來見曹操，曹操拉著他的手，連聲道：“今日得奉天子，皆宏輔之功也。”是勛微笑搖頭：“不敢居功，此為董公仁之謀。”

當(dāng)下曹操就朝董昭施禮，一手一個，把董昭和是勛都扯到身邊坐下，然后問董昭：“吾今既到雒陽，以后如何？請公仁不吝賜教。”董昭答道：“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覲天子，輔佐王室，此春秋五霸之功也。然而河南諸將，各懷異心，未必服從，今若留鎮(zhèn)雒陽，恐事勢有所不便。昭為將軍謀，不如移駕向南……”

這基本上就是史書記載過的言辭，是勛一邊在旁邊聽著，一邊跟自己的記憶相對照。可是聽到這兒，卻不禁微微一驚——啊呦，董昭要建議遷都到許縣去了，老子怎么早沒想到，應(yīng)該先搶了他的風(fēng)頭，提前一步跟曹操進(jìn)言才對啊！好在反應(yīng)得快，急忙插口：“以勛愚見，潁川許縣為中夏之故邑，道路輻輳，堪為新都。”

董昭點頭：“愚意與宏輔相同。然而朝廷飄零日久，新還舊京，遠(yuǎn)近皆望自此而安，不愿再徙。請以奉車駕暫幸魯陽就糧為辭，以惑楊奉等……”三個人商量了好一陣子，完了董昭、是勛就去聯(lián)絡(luò)楊彪、趙溫，曹操去跟董承商量——這時候兗州軍已經(jīng)徹底控制了雒陽的局勢，董承雖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暫且咬著牙關(guān)認(rèn)了。

于是天子在雒陽呆了不到五天，就又啟程南下。楊奉等人在函谷關(guān)聞訊大怒，合兵來追——呂布不愿意跟他們摻和，自引兵渡河往河?xùn)|去了。曹操派兵在伊闕關(guān)設(shè)伏，大破河?xùn)|聯(lián)軍，太史慈陣前一槊捅穿了楊奉，韓暹、李樂死于亂軍之中，就比原本歷史上的結(jié)局更慘。只有胡才狼狽逃回河?xùn)|，后為仇家所殺。

南下的途中，曹操就對是勛說啦：“宏輔大才，待到許縣，操必上奏天子，為求好官——不知宏輔屬意何職啊？”是勛無比誠摯地回答道：“唯愿侍于主公幕中，不愿立朝。”曹操捋著胡子微笑不語。是勛心說老子這是在表忠心啊，曹操你丫究竟明白不明白呢？

（拔難返舊都之卷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