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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劍與法蘭西 第八十三章 命運與怒火
當(dāng)夏爾趕到德博旺男爵府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天色暗得很快,整個城市都蒙上了一層若隱若現(xiàn)的陰影。
因為給他帶路的這位男仆頗有地位,所以一路上沒有人攔阻或者詢問他們,任由他們一路穿行而過。
不過,正當(dāng)他們來到了宅邸深處,即將到達蘿拉所居住的地方時,夏爾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后有些猶豫地看著這個帶路的人。
“怎么了,先生?”這位中年人頗為奇怪地看著夏爾,“我們就要到了,別浪費時間了……”
“嗯……我想要先弄清楚一個問題,請告訴我?!毕臓柤m結(jié)了一下,然后突然有些尷尬地問?!澳俏焕锟嵯L毓粼谶@里嗎?”
男仆恍然大悟,然后微微垂下了視線,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他明白夏爾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以他的立場來看,如果那位正牌的“丈夫”在場的話,恐怕真的會很尷尬吧。
“您放心吧,先生。那位先生現(xiàn)在還在外面度假,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來,他不會打攪您今天的心情的?!?p/>
“哦,那就好?!毕臓栵@然松了口氣?!澳呛茫覀冞^去吧?!?p/>
他注意到了,當(dāng)提到蘿拉的那個丈夫的時候,這個人連一個尊稱都沒有,顯然這位公爵在這里地位很低,連男爵的貼身男仆都瞧不起他。
恐怕也就是因為瞧不起他,所以在他們結(jié)婚之后馬上就被趕走了吧。說到底男爵和蘿拉需要的也只是他的頭銜而已。
夏爾不再多說,跟著他繼續(xù)走了進去。
當(dāng)他沿著走廊來到了離蘿拉臥室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時,一陣陣不絕于耳的呻吟聲傳到了他的耳中,這種呻吟聲時斷時續(xù),雖然聽得出來當(dāng)事人在極力忍耐,但是悶哼當(dāng)中仍舊充滿了痛苦。
這么軟弱的呻吟聲,夏爾之前從未在蘿拉口中聽到過,簡直不像是她一樣。
這確實是一個女人最為痛苦的時候,更別說是初次生育了,即使是蘿拉也不得不展現(xiàn)出原本的脆弱。
聽到這不絕于耳的呻吟,夏爾心里不禁也有些微微惻然了,畢竟她在生育的可是自己的孩子。
馬上門就被打開了,夏爾跟著男仆走了進去,然后他發(fā)現(xiàn)這間臥室已經(jīng)大變了個模樣,原本奢華的陳設(shè)大部分都被人搬走了,里面的空間被騰了出來,一下子顯得十分空曠,哪怕很多人都在里面也不顯得擁擠,而且還用帷幔把床的四周隔出了一個小空間。
而德博旺男爵則坐在帷幔之外,似乎在等待著女兒生育下來的最后結(jié)果。
不過,雖然呆在旁邊,他的表情十分鎮(zhèn)定,看不出有任何的緊張神態(tài),好像就和平常在處理公事一樣沉靜,女兒不住的呻吟聲,也好像沒有打破他的心防。
好家伙!夏爾忍不住暗地里贊了一下。
要知道,以這個年代的醫(yī)學(xué)水平,產(chǎn)婦出事真的是很常見的事情,哪怕德博旺一家如此有錢,也不能說完全萬無一失,如果蘿拉真要有什么閃失的話,他可就要絕后了啊。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維持住表面的鎮(zhèn)定不動聲色,這人真的厲害。
“夏爾,你來了啊?!币豢吹较臓?,男爵倒也并不是十分驚奇,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也做到自己的身邊來,“很好,今天你也一起來看看你孩子的出世吧,省得到時候還要惹你懷疑!今天正好醫(yī)生會給孩子填出生證明,你也留個手跡吧?!?p/>
……夏爾尷尬得無以言表。
之前這位男爵發(fā)現(xiàn)了他和蘿拉的私情之后,威脅他一定要承認這個孩子并且在日后幫助他,看來現(xiàn)在他還是對這個念念不忘,甚至都不舍得拖延下。
“好吧,好吧,這個我既然答應(yīng)了那就一定會做的?!彼麩o奈之下連連答應(yīng),“好了,我們先別管這個了,蘿拉的身體安全比較重要?!?p/>
“這只能靠醫(yī)生了,我們又能幫得了什么呢?”男爵反問,“我們只能做好應(yīng)該做的?!?p/>
然而,夏爾卻做不到像他這樣鎮(zhèn)定,因為這時候蘿拉的呻吟一直都沒有停頓過,而且越來越響亮,顯然痛苦也越來越厲害,簡直讓他聽了都有些發(fā)慌。
“真的沒事嗎?”他忍不住問了,“醫(yī)生可靠嗎?”
“這些都是最優(yōu)秀的醫(yī)生,如果他們不可靠的話,那么就沒有人更加可靠了。”男爵還是一臉的鎮(zhèn)定。“不要慌張,夏爾,這個時候我們不能給醫(yī)生們增添壓力,他們已經(jīng)夠著急的了。”
然而,雖然他說的話十分有道理,但是夏爾卻沒有那么篤定了,因為他分明發(fā)現(xiàn),在重重的帷幔之下,有什么東西在微微地蠕動,最后從床底下鉆了出來。
見鬼,血!
夏爾驚愕地發(fā)現(xiàn),一大灘血液正從床上面滴落,浸透到了地毯當(dāng)中。
“天哪!”他忍不住低聲驚呼了,“她出血了!這可不是好兆頭?!?p/>
這下就連德博旺男爵也微微皺了皺眉頭,盯著那灘血跡。
這時候,一個醫(yī)生的女助手十分緊張地跑到了男爵的身邊,然后小聲地報告著,雖然夏爾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是他卻能夠聽出來,情況不是特別順利。
蘿拉不會真的有事吧?他倒是禁不住有些擔(dān)心了。
男爵緊皺眉頭聽著這位助手的報告,一直都沒有說話。
“能夠讓孩子生出來嗎?”最后,他突然問。
“并不是那么容易,先生……”這位助手忐忑不安地回答。
她知道這位男爵多有錢,也知道他發(fā)起怒來會出現(xiàn)什么后果,所以現(xiàn)在她說起話來都不成調(diào)了,“您女兒的身體有些虛,產(chǎn)道也狹窄,所以生產(chǎn)不太順利。再加上……她現(xiàn)在還出了血,所以我們無法排除最壞的可能性?!?p/>
“是嗎……”男爵低垂下了頭,仿佛在考慮什么。
片刻之后,他抬起了頭來,仿佛是下定了決心。“如果真的實在太糟糕的話,你們就準(zhǔn)備剖腹產(chǎn)吧?!?p/>
“先生?”這位女助手十分驚訝。
而夏爾聽了也不免大驚失色。
在這個年代,因為對輸血和消毒的要求不夠規(guī)范,醫(yī)學(xué)手術(shù)也沒有那么嚴謹,所以剖腹產(chǎn)往往意味著最為可怕的結(jié)果,通常是給那些已經(jīng)死亡或者瀕臨死亡的產(chǎn)婦準(zhǔn)備的,只有在順產(chǎn)幾乎絕望的時刻才會這么做。
現(xiàn)在蘿拉已經(jīng)出血了,如果真的給她這么做的話,恐怕她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別這樣啊,閣下?”夏爾忍不住出言制止男爵了,“現(xiàn)在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吧。”
“我們得提前做個準(zhǔn)備,以免真要有個萬一的時候措手不及。”男爵冷不丁地說。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夏爾還是不太認同。
“做一個母親本來就要接受這樣危險的考驗,這是偉大的犧牲,如果真的挺不過的話,那我也只能說這是上帝的旨意。”男爵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是沒有幾分驚慌,“我聽說過,你的媽媽就是在這樣的可怕事故當(dāng)中死去的,但是你的妹妹存活下來了……”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夏爾焦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可是清楚的,他的媽媽和那個嬰兒都是一起死了啊,這話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
“好了,我們對此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讓上帝幫助我們了?!蹦芯舨辉俸退麪庌q了,而是對著這個女助手揮了揮手,示意她馬上回去準(zhǔn)備。
女助手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回去跟那些醫(yī)生們說——她看得出這兩個人有態(tài)度分歧,不過她不認識夏爾,只知道男爵的身份。
見鬼了,她是你女兒啊,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你怎么能夠這么鎮(zhèn)定呢?此情此景,讓夏爾忍不住腹誹了。
而這時候,蘿拉的呻吟還在持續(xù),滴落在地毯上的血液還是沒有停歇,出血量看來已經(jīng)不小了。而這時候,醫(yī)生們也已經(jīng)開始紛紛從帷幔當(dāng)中進出,似乎真的在做什么準(zhǔn)備了。
夏爾看了旁邊的男爵一眼,發(fā)現(xiàn)他還是無比的鎮(zhèn)定。
他終于忍不住了,站起來大踏步地就向帷幔當(dāng)中走了過去,有人想要阻攔他,但是他一把就直接推開了。
好多血。
一進來,他就發(fā)現(xiàn)床單的下半部分都被染紅了,而蘿拉還在痛苦地掙扎,她的臉有些扭曲,臉色蒼白得可怕。即使是見過了不少大場面的夏爾,此時仍舊覺得有些可怕,甚至可以說反胃。
當(dāng)看到夏爾的時候,蘿拉呆住了,沒有想到夏爾居然趕過來了。
她的眼神十分復(fù)雜,又是氣憤又是高興,但是呻吟聲沒有停止,顯然也顧不得跟夏爾打什么招呼。
夏爾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氣憤——說到底,她今天這么痛苦,不都是自己招來的嗎?
“聽著,你得鼓起勇氣來……”夏爾忍住了那種刺鼻的血腥味所帶來的不適感,然后走到了蘿拉床頭,“不然你真的很危險了……快點……快點給我恢復(fù)正常!”
蘿拉還在呻吟,同時怒視著他,仿佛是在怒叱他一樣。
“好啊,你還有時間生氣……你還有這股氣在,那就給我做得漂亮點啊?不就是生個孩子嗎?”夏爾大聲對她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你還記得你為了走到今天花費了多少力氣嗎?做了多少事情嗎?難道你費盡了那么多心力,沖過了疾風(fēng)驟雨,最后卻要在這么可笑的地方擱淺?你會做這么可笑的事情嗎?”
他說了這么一大串,蘿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然后她突然緊咬了嘴唇,然后沖著夏爾斷斷續(xù)續(xù)地喊了出來。
“把……把手……把手……伸過來!”
“好,好……”夏爾下意識地將手伸了過去。
正當(dāng)他的手即將觸碰到蘿拉的面龐時,蘿拉突然鼓起力氣張開嘴然后緊緊地咬上了夏爾的手。
是啊,我還有無數(shù)大事要做,我怎么能死在這么可笑的地方!她在心里大喊。
“??!”她咬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夏爾的手馬上就冒出了血,他也吃痛地大喊了出來。
“??!”這個時候蘿拉也松開了嘴,然后同樣大喊了出來,她似乎對夏爾的痛苦十分滿意,以至于這樣的情況下都微微笑了出來。
“生了!”旁邊又是一聲大喊。
這時候夏爾發(fā)現(xiàn),有幾聲嘶啞的喊聲在他們旁邊響了起來,這是人初來世界的啼哭,也是降臨世界的宣告。
夏爾看了看一直在啼哭的那一團皺巴巴的小不點,然后轉(zhuǎn)頭看了看蘿拉,她雖然臉色蒼白,但是還活著,還在低聲喘息著,出血量也慢慢地減小了。
終于……終于沒有發(fā)展成最后的結(jié)果。夏爾心里松了口氣。
夏洛特生下婚生子克洛維斯的時候,他不在場,反而蘿拉生下這個私生女的時候他卻一直都在旁邊旁觀,一想到這里,夏爾也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并不是突然善心大發(fā),只是不想看到一個人因為懷上自己的孩子而死去。
“太好了,一切都還平安。”他不顧手背上還在流血,輕輕地抓住了蘿拉的手。
“我恨你……你這個壞透了……壞透了的東西。”蘿拉還是恨恨地罵著他,只是沒有多大力氣,因而罵不出氣勢來。
而這時候,那剛剛出生的孩子也被醫(yī)生抱到了不遠處靜待的男爵的面前。
男爵瞇起了眼睛,顧不得這嬰兒的滿身血污,徑直地看向了最為私密的部位。
“竟然是個女兒!”他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然后呆住了。
終究沒有男人可以繼承我的事業(yè)嗎?
這就是上帝的旨意嗎,這就是命運嗎?!
他茫然看了看虛空,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這種空虛茫然,很快就變成了無法抑制的憤怒,他猛然抬起頭來,怒視著帷幔之后的女兒。
即使到最后,你也沒有干出一件讓我高興的事情來。
他大踏步地掀開了帷幔,然后揮了揮手,指著虛弱至極的蘿拉。
“把她給我抬到地下室去!再也別管她了!”
“爸爸……?”蘿拉沒有反應(yīng)過來,嘶聲看著父親。
夏爾也是一臉驚愕。
“你再也不配受到這樣的待遇了,我真惋惜,你沒有死于難產(chǎn)……沒有去見莫里斯,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男爵怒氣沖沖地瞪著女兒,再也沒有掩飾自己了?!澳氵@個卑鄙的東西,不要叫我爸爸!見鬼,最后都生不出個兒子來,你這個廢物!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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