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劍與法蘭西 第五十五章 靈機(jī)一動與挑撥離間

“砰！”

杯子的碎裂聲，讓整間客廳都陷入了寂靜。

寂靜之中，一群中年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看著小特雷維爾公爵，仿佛是在問“他是怎么了？”

“夏爾，你沒事吧？”他的堂伯父，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夏爾，“是不是喝多了？哎，抱歉，我真該聽夏洛特的，讓你少喝點兒，來，先去休息下吧……”

“不，謝謝，我不需要休息。”夏爾冷淡地?fù)u了搖頭，“我也沒有喝醉，我現(xiàn)在清醒得很！”

接著，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德克爾維先生。

“先生，如果您剛才沒有聽清，那么我再跟您復(fù)述一遍——我無法按照您的建議，參與幫助您的部隊之后的行動……”

在片刻之后的驚愕之后，德克爾維原本在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冷漠和令人戰(zhàn)栗的生硬。

“年輕人，考慮到您是我朋友的兒子，我可以原諒您的無禮，當(dāng)做您剛才是無意所為。”他冷冷地看著夏爾，一字一頓地說，“向上帝感謝您的幸運(yùn)吧。如果在普羅旺斯，在我的部隊駐地，有人膽敢跟我這樣做的話，那么他將不得不為自己的羞辱付出代價，得跟我的部下上決斗場！南方人可沒有巴黎人脾氣那么好！”

一下子，在夏爾的激烈舉動之下，小小的客廳竟然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然而，夏爾還是一臉的平靜，毫無懼色地和面前的德克爾維上校——未來的將軍——對視著，仿佛沒將他的威脅當(dāng)做

然而，盡管臉上顯得很惱怒，但是他的內(nèi)心一片平靜。

眼看情況不對，小特雷維爾公爵突然笑了起來。

“啊哈，我這個侄子還真是個笨蛋啊，喝了這么一點兒就醉醉成了這個樣子了！”他一邊笑著給夏爾打圓場。一邊走到夏爾旁邊，然后突然伸出手來，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然后猛地一拖。“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他的口吻，貌似十分關(guān)心，但是卻帶著那種不容人質(zhì)疑的寒意。

原本夏爾還想反抗，但是在他出乎意料的大力之下。已經(jīng)被酒灌得暈暈乎乎的夏爾，不由得跌跌撞撞地被他慢慢拖出了門。

剛剛拖出了客廳，來到走廊上，他的堂伯父就猛力將他推到了墻角邊，眼睛里滿是不加掩飾的惱怒。

“你剛才干了一件傻事，我的朋友。”小特雷維爾公爵冷冷地看著夏爾。疾言厲色地說，“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自稱年輕有為的政治家，就不應(yīng)該被任何東西沖昏頭腦，做下沒頭腦的蠢行。哪怕這東西是酒精！你這樣愚蠢的表現(xiàn)，讓大家非常不愉快，也弄糟了我給你準(zhǔn)備的晉身機(jī)會。這下遂了你的愿了吧？你沒看出來嗎？這些人都是對你未來很有用的人，而且也可以幫到你，為什么要惹得他們這樣不愉快？我的侄子，難道我對你的評價，是超出了現(xiàn)實嗎，難道你不像看上去那么堪當(dāng)大任嗎？那確實倒是我的錯。”然后，似乎是又被這番話勾起了怒火，他又是重重一揪夏爾的衣領(lǐng)。“現(xiàn)在，你給我滾回去，好好地給我消一下酒……趁著我還沒有發(fā)火再給你兩巴掌！”

小特雷維爾公爵的憤怒是十分值得理解的：他好不容易把這些舊日的朋友一起約了過來，然后隆重地將夏爾推出來，讓夏爾有一個很好的嶄露頭角的機(jī)會，結(jié)果夏爾卻玩了這么一出，這算什么？簡直是發(fā)瘋！

眼看之前的苦心孤詣都被化成了流水。他能忍住不對夏爾動手，已經(jīng)是涵養(yǎng)夠深了。

然而，即使在如此疾言厲色的堂伯父面前，夏爾仍舊鎮(zhèn)定如恒。

“我親愛的特雷維爾先生。”他的聲音雖然放得很低，但是仍舊吐字清晰，足夠?qū)Ψ铰犃藗€清楚，“我真的沒有喝醉。”

聽了夏爾這句話之后，小特雷維爾公爵微微一愣，然后他看著夏爾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從這里看出什么蛛絲馬跡來。但是，很快，一無所獲的他就放棄了這個打算，直接對夏爾發(fā)問。

“好吧，我很高興你現(xiàn)在仍舊保持著清醒。那么，請告訴我吧，你剛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著伯父那懵懂的表情，夏爾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其實很簡單……”

在兩個特雷維爾離開了客廳之后，里面的氣氛漸漸由原本的輕松歡快，變得有些凝重和尷尬起來，大家都被剛才的這個小插曲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對這個年輕人的突然發(fā)怒，更是無法理解。

也許真的是喝過頭了吧，他們同時在心里得出這個結(jié)論。

然而，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情，更加令他們吃了一驚。

小特雷維爾公爵很快就回來了，而那個惹是生非的年輕人居然沒有回家，而是又跟了回來。

似乎是剛剛被長輩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的緣故，這個年輕人現(xiàn)在看上去已經(jīng)清醒了很多，臉上也滿是尷尬和羞慚。

“真是抱歉，德克爾維先生。”一進(jìn)來，他就躬身朝那位他剛才無禮相待的軍官道了歉，“我剛才實在有些沖動，所以做出了一些不太理智的舉動。現(xiàn)在，請您放心吧，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醒。”

“十分不理智。”德克爾維聳了聳肩膀，看上去還是有些余怒未消，“考慮到您的年紀(jì)，還有您喝下了那么多酒，最重要的是，考慮到您的父親，我可以原諒您剛才的冒犯。”

“那么，您能不能聽一聽我的解釋？”夏爾的語氣放得十分平和，和剛才那個高傲剛硬的年輕人相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解釋？”德克爾維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看了夏爾一眼，“難道您剛才這么做，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我承認(rèn)，我剛才的反應(yīng)是有些粗暴。”夏爾點了點頭，“但是我拒絕了您的建議，是有原因的。而且是很重要的原因。”

“哦？”對方更加疑惑了。“看樣子您是想告訴我一些能讓我感興趣的事。”

“我希望如此。”夏爾輕輕點了點頭，然后略微遲疑了一下，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同時，我希望，您和您的同仁們在聽完我的解釋之后，能夠為我保守一下秘密。”

他的話。又讓這些人面面相覷。

不過片刻之后，他們似乎就達(dá)成了共識。

“看來真的很重要了。”德克爾維輕輕皺了皺眉，然后直接做了一個‘請繼續(xù)說下去吧！’的手勢。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被夏爾的鄭重其事的樣子給吊起了胃口，完全忘卻了他之前的冒犯，“好吧。我們當(dāng)然會為您守密的。”

“既然各位已經(jīng)做出了這個承諾，我當(dāng)然會相信諸位的誠意。好吧……”夏爾清了清嗓子，然后說了下去，“想必你們剛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是個波拿巴主義者。”

“哦，這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

“路易波拿巴已經(jīng)回來了，現(xiàn)在整天想著要奪回他伯伯失去的政權(quán)。”夏爾又加了一句。

“這也不是秘密。恐怕連這只杯子都能夠知道。”德克爾維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然后又喝下了一杯酒。“還有別的嗎？”

“自從他回國之后，我和路易波拿巴先生見過很多面，討論了很多問題。而且，我還有幸聽到了他對我的建議……”夏爾冷不防地又說了一句。

“什么意思？”旁邊一個人立即問了出來，顯然十分有興趣的樣子，“他建議您做什么？”

“他建議我，以及我們的其他人。不要去參與到接下來的軍隊的行動當(dāng)中去。”夏爾低聲回答，“他認(rèn)為，我們不應(yīng)當(dāng)這么做，在他的建議之下，我準(zhǔn)備到時候選擇靜觀。所以，很抱歉，剛才聽到了德克爾維先生您的建議之后。我只能選擇拒絕，作為波拿巴家族的追隨者，我不應(yīng)該拒絕現(xiàn)任波拿巴家族首領(lǐng)的建議……不過，當(dāng)時喝了不少酒。所以反應(yīng)有些過激，真是抱歉！”

果不其然，當(dāng)夏爾說完之后，整個客廳就陷入了寂靜，然后馬上又陷入了騷動。

德克爾維的面色變得更加陰沉了，不過，顯然不可能是因為夏爾。

“這個家伙！”他冷冷地喊了一句，“他想讓自己的人在這個生死關(guān)頭袖手旁觀？他是在想什么？”

“他想什么？”旁邊一個人口吻里帶了些嘲諷，“肯定是想要渾水摸魚吧？讓我們替他去干他想干的事情，然后自己再裝作雙手清白！”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然后紛紛竊竊私語。

看到這個場面，夏爾“羞愧地”低下了頭，不再多發(fā)一言。

他利用路易波拿巴的名字給自己抬高身價，并且為自己未來的抗命不遵找好借口，同時又不動聲色地將路易波拿巴的計劃給透漏了出去。同時，也讓路易波拿巴和軍隊之間在一開始就產(chǎn)生了嫌隙。

而他敢肯定，這些人是絕不會完全替自己守密的，那么很快，路易波拿巴的打算就會被透露到陸軍的最上層去——直至那最后一人。

接下來，他們肯定會暗地里給路易波拿巴施加更多壓力，讓他不得不更加依賴他的手下們。

至于這種泄密，會改變什么嗎？夏爾認(rèn)為不會。該發(fā)生的，終究還是會發(fā)生的。

這是他靈機(jī)一動產(chǎn)生的主意，但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可行性，并且立即付諸實施。從現(xiàn)在的場面來看，這個結(jié)果很令他滿意。

“夏爾，謝謝您。”在一番騷動之后，德克爾維輕輕嘆了口氣，然后重新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您。”

“謝謝！”夏爾帶著誠懇的微笑，悠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