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緣 第482章 舌戰(zhàn)群儒

杜鵑和老頭兒對視，心里評價：他讀破萬卷書，這雙眼睛居然老而不濁，還挺有神的呢。

炎威太子嘴角一彎，立即恢復(fù)正常。

他也不說話了，也不插嘴了，看杜鵑發(fā)揮。

好容易孔少師恢復(fù)了，板臉道：“皇上會賜封郡主親娘的。”

杜鵑道：“賜封？大臣們不是不答應(yīng)嗎？”

孔少師道：“是不答應(yīng)封太子妃，但可封為側(cè)妃。”

杜鵑不與他爭論這個，道：“孔少師，還有諸位大人，你們都是天下有數(shù)的大儒，大靖的棟梁，最講正義和公道，又不畏權(quán)勢，本郡主今日有三件事要求諸位大人作主。”

孔少師身子搖了搖，確認(rèn)道：“三件事？”

杜鵑證實(shí)道：“對，三件！”

孔少師道：“郡主是金枝玉葉，凡事自有皇上和太子殿下作主，怎會求到臣等面前？”

杜鵑道：“大人說真的，若皇上和太子作主了，你們不阻攔？”

眾人悚然一驚，覺得掉進(jìn)了她設(shè)置的言語陷阱。

賈太傅急忙問道：“郡主所指哪三件事？”

杜鵑道：“第一件，便是我娘的封位。”

賈太傅直言道：“此事早朝時已經(jīng)議過，眾臣都不同意追立衍慶郡主為太子妃。”

杜鵑道：“賈太傅，本郡主封號是什么？”

賈太傅心里一驚，道：“郡主封號為‘靖安’。”

杜鵑道：“靖安，乃大靖和安國合稱。像我娘這身份，諸位大人要她給我父王做妾？這不是要陷大靖太子于無情無義嗎？”

她滿臉疑惑。話語天真，聽了卻讓人受不了。

孔少師嚴(yán)正道：“太子當(dāng)初和衍慶郡主私奔本就不妥。”

杜鵑道：“妥不妥的，已經(jīng)私奔了。他們不是一般的私奔，是被情勢所逼。若不然，他們定會結(jié)為名正言順的夫妻！……”

眾人聽了一齊腹誹：任你怎么說也改不了私奔的事實(shí)！

“……如今我娘犧牲小我。成就大義，成全了大靖，還大靖一個明睿太子，這樣的女子，難道當(dāng)不起國母稱號？”

孔少師道：“這……可是私奔這事……”

杜鵑打斷他話，脆聲道：“我父王也私奔了！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dāng)！若他將所有過錯讓一個女子承擔(dān)。無異于始亂終棄，是為無情；我娘以死成全他和大靖，他連個名分也不能為我娘爭取來，是為無義！你們要讓大靖未來的國君背上無情無義的罵名？”

眾人一時間啞然。

他們絕對相信，若是不封衍慶郡主為太子妃。靖安郡主一定會將此事吵得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靖都知道。

但即便知道會這樣，眾人也不肯讓步。

否則的話，無異于贊同太子當(dāng)初私奔是正確的。

這不是自己打嘴嗎？

所以大家輪番對杜鵑進(jìn)攻。

杜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舌戰(zhàn)群儒，愈挫愈勇。

時隔十幾年，炎威太子依然要面對同樣境遇。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不知心里想什么。

“無論如何。太子當(dāng)初與衍慶郡主私奔不妥。今次若是立衍慶郡主為太子妃，將何以對天下交代？置禮法于何地？”

“正是！倘若天下群起而效仿之，又該如何？”

“不立就能交代了？”

“不立至少表明朝廷對此事沒有姑息縱容！”

“那我呢？本郡主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再塞回娘肚子是不可能了。本郡主就是太子爹與我娘私奔的活招牌！朝廷與其掩耳盜鈴，不如將本郡主押到午門斬首示眾，豈不更能彰顯禮法嚴(yán)苛？”

殿中靜了一瞬，才又轟然炸開。

“郡主乃無辜小兒，豈能受牽連！”

“既然你們承認(rèn)本郡主，就等于承認(rèn)了我娘。還辯什么？也別怪我堅(jiān)持，生身父母。怎敢嫌棄？便是全天下人都唾棄我娘，我也誓要為她討一個公道！”

“還有。這位大人說恐怕天下人會群起而效仿之，大人倒是再找一個這樣舍生取義的女子出來我看看？好些人茍且都是為了私利；我娘身份何等高貴，她放棄了名利和安國太子妃的地位，難道就是為了勾引我父王？那后來為什么又寧可跳崖也不連累他？”

“我娘的磊落心胸和勇氣智慧，縱是許多男兒都不如，怎么就不能做太子妃？何況還只是個名分而已！”

眾人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一方面嫌她身為女子這樣牙尖嘴利，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rèn)她博學(xué)多才、能言善辯，無論是史書還是世俗民情，她都信手拈來。

她說，既然你們要講禮法，咱們就來講禮法：

當(dāng)初爹娘私奔她不敢置評，但如今事過境遷、物是人非，是非曲直另是一個結(jié)果了。

凡事要講“情理”。“情”字在“理”字之前，若是違背了這個“情”單講“理”的話，當(dāng)初的有理現(xiàn)在則變得無理了。

若能給死者一個名號，不枉她對太子之情、對大靖之義，則既堅(jiān)持了理，也兼顧了人情，誰也沒有閑話好說。

賈太傅急了，道：“郡主，非是我等不講人情，只是郡主親娘乃安國忠義郡王高家人……”

杜鵑再次打斷他話，道：“正因?yàn)槲夷锸前矅耍鸥髦匦惺隆Ｋ刹粌H是高家孫女，她還是青龍王外孫女，自小在大靖出生，大靖長大，代表的是青龍王，是安國皇室！除此外，她還曾被安國皇上選中為安國太子妃。現(xiàn)在倒好，大靖太子搶了人家的妻子，卻只讓她做妾，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等于狠狠地打安國的臉面，打海外新安國的臉面。這兩國雖是異國，卻也是我太祖皇帝子孫。如此囂張，本郡主看也不用商議了，趕快往邊關(guān)屯軍。準(zhǔn)備開戰(zhàn)吧——是個人都不會咽下這口氣的！”

停了停又加上一句：“青龍王要是知道了，恐怕要從皇家太廟跑出來，拿槍扎人！嗯，我曾祖父英武帝知道了，也是要罵人的！”

她把死人也抬出來利用了。

孔少師看著靖安郡主，幾乎要擦汗了。

真奇怪。明明私奔失德，怎么被她一說，私奔倒成了榮耀了呢？

他道：“郡主，此事朝廷大多臣子都反對。”

杜鵑道：“那大人就該同他們據(jù)理力爭！”

孔少師聽得眉頭直跳——

讓他支持私奔的女子為太子妃，不如殺了他！

可他也不會承認(rèn)自己畏懼人言。

因此他道：“郡主此言差矣。朝臣意見正代表民心。”

杜鵑道：“這世上永遠(yuǎn)只有少數(shù)人是智者。比如當(dāng)初青龍王與大靖聯(lián)姻；比如英武帝與青龍王化干戈為玉帛，開創(chuàng)‘英武盛世’。如今諸位大人是要做智者，還是要隨大流？”

孔少師頓時臉漲紅；賈太傅也呼哧喘氣。

余者無不憤怒地看著靖安郡主。

杜鵑恍然不覺，看著眾人的雙眼清澈可鑒、純凈無暇。

眾人瞪了她一會，一齊覺得泄氣。

大家又不是傻子，衍慶郡主跳崖，確實(shí)改變了情勢。

如今對著她清澈無暇的女兒，老謀深算的人也禁不起她的直言不諱。況且她也不是一味天真。那句句話都跟刀子一樣。偏還若無其事地說出來，叫人聽了憋屈不已。

杜鵑見他們不說話，又道：“諸位大人都是世間名儒和朝廷棟梁。是皇爺爺特別指派來輔佐太子殿下的。若太子被人罵無情無義，不知道的不說是被朝臣逼的，還當(dāng)是你們教導(dǎo)的呢。”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還真大意不得。

賈太傅受不了了，想轉(zhuǎn)移話題，讓腦子清醒清醒。因此道：“此事臣等稍后詳議。請問郡主，還有兩件什么事？”

杜鵑忙朝他們跪下道：“那本郡主就替娘親先謝過諸位大人了。”

眾人“呼啦”一聲全站了起來。避之不及。

這個靖安郡主，還賴上他們了！

炎威太子依然端坐著。也沒插話。

但是，細(xì)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威勢已散，滿眼柔情地看著女兒。嗯，民間有句話叫“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他覺得這話很對。

杜鵑一跪就起，道：“第二件事就是本郡主的婚事，也要勞煩各位大人。”

此話一出，眾人比剛才更震驚。

虧得沒喝茶了，不然定要嗆得死去活來。

愣了一瞬間，孔少師首先斬截道：“郡主上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照拂，中有太子殿下寵愛，還有叔伯兄弟輩，婚事焉能由我等指手畫腳！”

不怪他激動，因?yàn)槎霹N望著他說的這話，他能不緊張嗎？

杜鵑道：“天家無私事。本郡主的婚事本來也不敢勞煩諸位大人，但朝中偏有人作梗。既如此，本郡主不敢令皇爺爺和父王被御史言官指責(zé)，就只好請諸位大人作主了。諸位大人最講公理道義的。”

眾人被她捧，卻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滿嘴說什么“天家無私事”，那天在金殿上孔少師出言責(zé)她不該在十三皇子屋頂上坐逼的時候，她可不是這么說的。

王太師終于開口了，問道：“郡主中意的夫君是誰？”

杜鵑道：“本郡主從小就由養(yǎng)父母作主，與林家林春定了親。那時本郡主只是個鄉(xiāng)下孤女。如今要是因?yàn)榛貧w皇家就悔婚，豈不成了無信無義之人？人無信不立，諸位大人想，這還是小事嗎？真要這樣，朝廷何以教化民眾？”

孔少師聽得心里直抽——

從這方面來說，他還真推辭不得。

只是他心里怎么就不甘不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