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緣 第544章 斷崖斷情(3)

三更求粉紅。

她顫聲問：“兩世糾纏？你說我們兩世糾纏？”

李墩道：“是，前世你也是這樣‘愛’我！”

方火鳳喊道：“那你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

李墩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因?yàn)?，我便是杜鵑前世的夫君！”

方火鳳拼命搖頭，喃喃道：“我不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墩道：“杜鵑是帶著前世的記憶轉(zhuǎn)世的。我也是。所以她一直在找我，可是我在被狼叼走的時(shí)候失去記憶，直到你大哥昝虛妄帶走杜鵑那天才想起前世的事情。”

方火鳳驚恐道：“前世，你們……我們……”

李墩緩緩對她說起前世的事情，“……我?guī)е[居鄉(xiāng)野。我們成親那天早上，杜鵑帶著學(xué)生去山上采花，后來我也去了。在路上，我看見你父親的兩個(gè)保鏢在樹林里一閃而過，我心里便覺得不妙，拼命往山頂上跑……”

“……我眼看著杜鵑在我面前滑下懸崖，我憤怒！我發(fā)狂！我就跟著她跳了下去。我不要活著報(bào)仇——就算能報(bào)仇，也是一輩子煎熬和痛苦——我寧可與她一塊死！我要讓你們知道：愛情，權(quán)利阻不?。粣矍?，生死阻不住！想必那一世的你聽說了我的舉動(dòng)，肯定不好受。”

方火鳳聽著這堅(jiān)定的語言，面色慘白。

她沒想到，經(jīng)歷了那些煎熬后，還會(huì)有更致命的打擊。

李墩忽然微笑起來，聲音也輕柔了：“……跳下去后，我想。和她一起躺在山花爛漫的山谷也不錯(cuò)。于是我抱住她，對她說‘我先下。’我就墊在她身下了。”

他不知道，杜鵑看見他嘴動(dòng)，只當(dāng)他說“活下去?！?p/> “……上天給了我們再一次機(jī)會(huì)，誰知我一醒來就看見你的臉，和前世一模一樣。你又一次破壞了我的姻緣，就因?yàn)槟愕膼?。這不是孽緣是什么？！”

方火鳳淚水一個(gè)勁地流。又恐懼又絕望。

她不住吞咽。再次追問道：“你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

李墩道：“我說了，凡事有因才有果，因果相隨。以前不信神鬼之說。經(jīng)過這趟轉(zhuǎn)世，我卻不能不信了。前世，你瘋狂愛我；今生，你又放棄一切私奔我。我拿你毫無辦法，只求善始善終。結(jié)束這段孽緣。來世，希望再不要遇見你！”

相愛的人無不祈求來世再續(xù)前緣。

可是，他祈求來世不要再遇見她，為此。他今生甘愿忍受一切。

之前方火鳳被“兩世糾纏”所驚震，所以沒有留心他這句話。再次聽見、聽清，她承受不住了——這比一切痛罵報(bào)復(fù)都更能打擊她！

她茫然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李墩長出一口氣，悠悠道：“許是哪一世欠了你。才會(huì)有這等愛恨糾纏。女人嫉妒起來真可怕！或者，是我欠你的已經(jīng)還完了，所以就算想要阻止你、挽留你，也終究是白費(fèi)心思?！?p/> 方火鳳想起他種種溫柔，頓時(shí)覺得鉆心疼痛。

李墩指著懸崖方向，道：“你既喜歡這里，去吧！我送你?！?p/> 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卻讓方火鳳打了個(gè)寒噤。

她看著他，他眼中再?zèng)]有一絲憐憫，或者猶豫不忍。

“你放心地走。之前報(bào)你病逝，所以皇上已經(jīng)追封你為繼侯夫人。這里的事不會(huì)傳出去，沒有人知道你怎么死的。你還是那個(gè)有情有義、為愛不顧一切的昝水煙！”

他的聲音有些譏諷，有些悲哀。

她慢慢站起身，整整衣裳，裊裊走向懸崖。

走到邊沿，她回過頭來看向他。山風(fēng)吹動(dòng)她的長發(fā)和衣裙，飄渺而又迷蒙。她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就像幾年前那個(gè)如水的女子一樣，柔美中帶著執(zhí)著。

她對他道：“公子想錯(cuò)了！公子不想來世再和我有糾葛，早就該無情地殺了我。如此，來世我們只會(huì)是仇人?？墒枪舆@樣待我，我怎舍得下？我比之前更愛公子十倍！”

李墩臉色一僵，緊閉嘴唇，并不回應(yīng)她。

方火鳳見狀微微一笑，道：“不過公子放心，今生是我負(fù)了你，來世我定不會(huì)糾纏你了。就讓我做你妹妹吧。情緣起因有很多種，黃鸝與公主感情那樣深厚，卻因?yàn)槟銊?dòng)了弒君的念頭，焉知她前世不是你的戀人？”

說完，她就這么面對他、深深地凝視著他，倒退著跳下懸崖。

臨別的那一眼，是對他無盡的戀慕，讓他心驚。

他這才幽幽回道：“不是不想和你有糾葛，是不想再碰見你，不管是仇人還是愛人，都不想再見你。”

看著空空的懸崖，他感覺輕松，又有些傷痛，更多的卻是憤怒。

今日差點(diǎn)釀成慘劇，他死不足惜，害杜鵑抱恨終身，怎能心安！

身后傳來腳步聲，是林春等人過來了。

李墩頭也不回地對展紅道：“請展大人下山一趟，找到尸體埋了?！?p/> 意外生還的情形古來有之，他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展紅抱拳道：“請大人放心，我這就帶人去?！?p/> 于是他帶著幾個(gè)禁軍走了。

留下林春，和李墩并肩站在崖上。

“為什么要跳下去救我？”

李墩沒有看他，對著前面連綿的群山問道。

林春隨意回道：“我知道下面有棵松樹，所以不怕?！?p/> “不怕？”李墩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憤憤道，“你可知若是你今天有一點(diǎn)閃失，我活著還不如死了呢?！?p/> 林春這才認(rèn)真道：“我也一樣。要是看著你在我面前摔死，我往后日子也不好過。”

這話聽著十分曖昧，仿佛他們的情義非同一般。

兩人靜靜對視，忽然一齊失聲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李墩先停了。幽幽道：“我佩服你，林春！”

林春道：“你不用佩服我。我只是不想讓杜鵑難過。我愛她！”

他對著前方張開雙臂，高聲道：“我對她的愛，就像這巍巍高山，沒有人可以撼動(dòng)！你，也不行！”

李墩沒有反駁，只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huì)。林春見他還呆立著?？人砸宦暎瑒竦溃骸笆虑橐堰^去，你就別想了。走吧。太上皇召見你?！?p/> 李墩道：“太上皇大概是找我下棋吧。你去如實(shí)回稟他剛才的事情。今天我不想下去了，心里有些亂，想靜一靜。明日再下山去領(lǐng)罪?！?p/> 林春想起剛才驚險(xiǎn)的情形，以及方火鳳和他一直的糾纏。也理解他心情，因此點(diǎn)頭道：“好。那你也別待在這了?；厝グ?。”

李墩道：“你先走，我待會(huì)再回去?！?p/> 林春看看旁邊樹林，沒再勸他，轉(zhuǎn)身走了。

他走后。李墩望向斷崖前面。

此時(shí)太陽已高，云霧散開，連綿的群峰露出真容。十分壯觀。他卻感覺天地空蕩蕩的，心生寥落無常之感。

耳邊回響林春剛才的話：我對她的愛。就像這巍巍高山，沒有人可以撼動(dòng)！你，也不行！

愛，一切都是因?yàn)閻郏?p/>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yīng)有語：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巍巍高山??！

他對杜鵑的愛，像什么呢？

他未清醒時(shí)也曾對昝水煙動(dòng)心，那又是什么？

他解下洞簫吹奏起來：

愛，巍巍如山。

哪怕滄海變桑田，也難搖撼。

愛，滔滔如水。

從前世流到今生，亙古不變。

如果有來生，期盼再續(xù)前緣！

愛，沉沉如山。

那是壓在背上的五行山。

愛，纏纏如絲。

那是裹住身心的蠶繭。

如果有來生，期盼永不碰面！

給愛一點(diǎn)自由！

給愛一點(diǎn)空間！

給愛裝一對翅膀，

讓它翱翔在天地間。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哭聲。

李墩轉(zhuǎn)頭，便看見陳青黛站在那。

他看著她問：“哭什么？”

陳青黛抽噎道：“方姐姐……她……沒了？”

李墩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瞞她，將剛才的事說了。

陳青黛驚恐地?fù)涞剿媲埃プ∷厍耙陆髥柕溃骸斑@是真的？方姐姐真的要拉你跳崖？”

李墩道：“你不信我？”

陳青黛拼命搖頭，“不是。是不信這樣事……”

說著話，那眼淚又滾下一連串。

她想不通，方火鳳那樣愛公子，怎會(huì)害他！

李墩將她攬?jiān)趹牙?，嘆了口氣，撫摸著她的長發(fā)道：“剩下我們倆了。你看，一切都是命定的。我自小就與你定了親，現(xiàn)在依然與你相守?！?p/> 他心里還有句話沒說：就是杜鵑也從小就與林春定了親，她使盡手段想改變結(jié)局，結(jié)果還是一樣回歸開始。

陳青黛揚(yáng)起淚臉，傷心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李墩抹去她滾落的淚珠，柔聲道：“那你不會(huì)對我好好的，讓我喜歡你？你要是一直這樣對我好，別任性淘氣，我保證，往后也一定待你好。不知不覺，我就喜歡你了，慢慢地陪你變老。等老的哪兒都去不了了，我還腳給你吃。”

陳青黛大喜道：“你說真的？”

李墩微笑道：“真的?！?p/> 陳青黛又哭了。

李墩擁著她，有些心疼。

他是知道她以前什么性子的。

變成這樣，又是因?yàn)槭裁矗?p/> 哭了一會(huì)，陳青黛問“要不要給方姐姐上一炷香？”

李墩搖頭道：“沒必要！她活著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盡力阻止她了，這在我看來還有些意義，若能阻止了她，也算一樁功德；死了再做任何事，都假惺惺——人都死了上香有什么用！”

陳青黛也醒悟，生氣道：“對，她想害死你，就不給她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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