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月圓 379 百病方

素妍恍若未見，只悶頭準備著施灸用的藥草，小心地挫成細條。

吳王濃眉一挑，“你要試的施灸輕重，又非是完全一樣的灸法？”

素妍不緊不慢地道：“大殿上的公公、太醫(yī)都過來，我挑個與皇上脈像最近的來試。灸穴之法根據(jù)不同的體質(zhì)，施以不同的灸法，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吳王想試，我自有安神祛乏的灸法可用。我這么做，就是想知道，施灸之后，對皇上會有多大的功效。”

她說得平靜無波，只以事論事。

皇帝見吳王啞然，這事已經(jīng)過去很久，可吳王看著她的眼神還是柔軟的、欣賞的，但憑這份欣賞，對她的情已深埋心底。

素妍挑選一番，選中了一位養(yǎng)性殿中打雜的太監(jiān)。

令他躺好，素妍點上草藥，小心地灸上幾處大穴。

太監(jiān)微微蹙眉，太醫(yī)院院使看著兩名太醫(yī)，示意他們好好在旁學著。看素妍灸法熟練，倒不是第一次施用。

半炷香后，一切完畢。

大總管問道：“如何？”

太監(jiān)坐起身來，揮動胳臂，“早前奴才渾身又酸又痛，這一結(jié)束，渾身甚是輕松。”

太醫(yī)院院使上前診脈，脈像卻比之前輕了幾分，眼露敬重，抱拳道：“不知郡主這灸穴之法從何而來？”

素妍不緊不慢，“《銅人腧穴針灸圖經(jīng)》，但到前朝華氏父子時灸穴之法廣用于宮中。此法可直達經(jīng)絡(luò)，更能治病。”

大總管已給皇帝除去上衣，攙起褲腿。

她重新替皇上診脈，秀眉微蹙，“愿皇上施用此灸法后能睡個好覺。臣女會與太醫(yī)人一起給皇上配上祛痰散內(nèi)服。皇上不用擔心，此藥散并不苦澀，反而清涼，甚是美味。”

藥哪有美味的？

宇文琰忍不狀唇而笑。明明說得很嚴肅，聽到他耳里就是想笑。素妍又照著之前的法子，對皇帝施灸。

院使因醫(yī)術(shù)是太醫(yī)院的翹楚，此刻擄著胡須，一臉凝重地與幾個年輕太醫(yī)解說每處穴位關(guān)聯(lián)的地方，施灸的種種妙用等等，同時又對素妍對穴道的精通頗是贊賞。

施完了藥灸，素妍取下時，發(fā)現(xiàn)皇帝已經(jīng)睡著了，一臉平靜。

院使又診了脈，抱拳道：“郡主此法果有奇效。”

“剛才三位瞧過我如何施藥灸，可都學會了？”

知道是哪些穴道，可這是給皇上施用，一個不慎，就是砍頭的大罪。

素妍道：“幾位大人可會制作祛痰散？”

幾人皆未聽說，就是這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

“我那兒有一套前朝御醫(yī)華氏父子所著的《百病藥方》，還請院使大人派幾位太醫(yī)去文忠候府里抄錄。這套醫(yī)書是我從旁人那兒借來的，內(nèi)容著實太多，你們著人小手抄錄就是。”

她說得依然輕淡，仿佛是我那兒有一張?zhí)幏剑銈兂槐榘伞?p/> 然，三位太醫(yī)喜形于色，頗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凡是醫(yī)者，任誰得了這樣的寶貝都會藏著，可素妍卻要與太醫(yī)院眾太醫(yī)共享。

院使忙忙抱拳：“郡主此話當真？真是失傳天下的《百病方》？”

百病藥方，又稱百病方。只要提及前朝御醫(yī)華氏父子，但凡懂曉醫(yī)術(shù)都就會想到他們所著的《百病方》，醫(yī)書原藏于前朝宮中的太醫(yī)院，剛修訂后，南北兩朝戰(zhàn)事起，《百病方》也毀于戰(zhàn)亂之中，而民間并未抄錄此書。只有傳言，說此書除了前朝宮中，另有華氏后人所擁有。一百多年來，并未見任何醫(yī)者用過《百病方》的藥方和方法給人治病。

“華氏父子著書遺傳后人，是希望能為百姓解除病痛。派人去抄吧！我們府里有專門用來抄書的地方。只一個條件，抄寫的時候，請?zhí)t(yī)院的人多抄寫一套，我好為自己留上一套，多謝了！”

這套醫(yī)書的失落，一直是天下醫(yī)者最心痛的事，偏華氏后人失落民間，再難尋找。

她請?zhí)t(yī)院去文忠候府抄書，居然與他們說謝謝，這讓三位太醫(yī)覺得頗是尷尬。但凡有人得到絕世醫(yī)書，都會收入各家，視若珍寶，愿拿出來供大家抄錄的還真是少之又少。再看素妍說話的樣子，很是真誠，不像玩笑。

院使抱拳道：“安西郡主說笑了，讓我等前往抄錄《百病方》，乃是太醫(yī)院眾太醫(yī)的榮幸。”

素妍淺淺一笑，移身一邊的小案前，“我寫一道方子給你們，照我方子、方法制作祛痰散。”

院使面露感激，含笑示意。這等大義大愛的女子世間少有，怎不令人心生敬重，“下官一定親手制藥。”

素妍愿意把《百病藥方》給太醫(yī)院，也是想讓江家廣積善緣，今世要讓江家有個善終，讓父兄得又壽終正寢。她帶回的《百病藥方》不是眾人面上看到的造福于民，僅僅是希望他日江家子孫里有一、兩個犯過的，望皇家能看在江家造福百姓的情面上減輕對家人的重懲。

她不是為了人心，也不是為了名利，只為家人。

她擁有著太多的技藝：醫(yī)術(shù)不俗、書法丹青令人矚目、武功過人、懂音律，曉醫(yī)術(sh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名利，更不是為了賺金銀錢財，都是為了她能成功守護家人。但凡她覺得能為成功守護家人增加一分把握，便會利用自己的才華去謀劃。

前世的江家惹來滅門大禍，原因很多，但有一點素妍卻是清楚的，江家貪斂的巨額錢財卻是一個潛在危險。這一世，江舜誠改變了斂財?shù)男宰樱磺笠环萜降卜€(wěn)的日子。

素妍寫了方子，共有十二種藥材，每一種如何用，怎么配制，詳盡地當著三人說了一遍。

院使聽得入神，時不時點頭，對藥方很是贊賞，更對制作化痰散的法子意外后頗有些茅色頓看。

素妍問：“可聽明白了？”

院使道：“郡主的法子著實精妙，采用蒸、炒、精煉諸法，這樣一來，便是一小匙藥粉，也勝過大半碗藥水。”

這樣繁瑣的制作過程，可與制作“快活油”有得一拼。好在院使幫皇帝制作過，太醫(yī)院亦有幾套這樣的制作工具。

素妍道：“皇上不愿吃藥，自然得用奇巧之法。就算用些心思，也是應(yīng)該的。就勞院正大人親自配藥。”

院使回到太醫(yī)院，挑選了幾名心細、認真的太醫(yī)配藥。

陶濟聽說郡主邀了院使派太醫(yī)去候府抄醫(yī)書，嚇了一跳。很顯然，這事兒長平縣主一定沒與安西郡主提過，否則她怎會邀太醫(yī)抄書。

左肩王看著從大殿出來的宇文琰與素妍，素妍舉止大方得體，神色從容。

宇文琰含著淺笑，在她的面前宇文琰一直笑著，那是從心底散發(fā)出的歡喜與幸福，笑得溫和，笑得略顯癡傻。

陷入情網(wǎng)的人啊！左肩王暗問：老子當年也是這樣傻乎乎的？還跟在一個女人身后亂轉(zhuǎn)？

左肩王面露憂色，皇帝不僅是敬重的兄長，更是他的君王。亦父亦兄，是皇帝更是至親。

不等左肩王說出口，素妍輕聲道：“皇上睡著了，讓他好好歇歇。”末了，欠身行禮與左肩王問安。

左肩王擺了一下手，示意她免禮。

素妍還是堅持行了禮。

宇文琰道：“我送你出宮。”

吳王閃了過來“不行！”

宇文琰神色微凝。

吳王解釋道：“太醫(yī)院那幫蠢才！不會使草藥灸穴法，就是這祛痰散也不會……”他想留素妍在宮里，雖說剛施完藥灸，皇帝就睡得香甜，可見是有效果的。

素妍道：“每個太醫(yī)都有其擅長科目，有的是兒科，有的是外傷……你怎能要求太醫(yī)們樣樣精通？你應(yīng)相信太醫(yī)。”

太醫(yī)們?yōu)槭裁淳拖氩坏剑撬氲搅耍€減輕了皇帝的病痛。

吳王低聲道：“本殿就信你！”

素妍啞然。

吳王目光熾烈地凝望，萬語千言都藏于心中，只盼她能留在宮里給皇帝治病。就算是皇家，就算他貴為親王，可現(xiàn)在他覺得好無助。他羽翼未豐，要是皇帝就此沒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支撐起江山天下。

宇文琰站在吳王與素妍的中間，擋住他看往她的視線，“吳王殿下，弱水已把制散的法子詳細講給太醫(yī)。院使聽明白了，定能制出祛痰散。弱水一片好心，你非得為難她。不將她送回去，江老太太會找我麻煩……”

眼神交流，她別開視線。從吳王的眼里，她知曉他對自己是真心。她選擇的是宇文琰，哪怕是一個安慰的眼神都不能有。悠悠道：“這藥散最晚明日辰時就能做出來的，那時，我再入宮。我可以辯識祛談散是不是最好的。到了夜里，若皇上咳得厲害，可以傳太醫(yī)再施一次藥灸。一日最多兩次，每次必須相隔在五個時辰以上。”

要是施藥灸太過頻繁，素妍擔心會失了效果，反適得其反。皇帝的病是常年積下的舊疾引發(fā)重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若下猛藥，皇帝的身子會承不住，畢竟皇帝不再年輕了，亦是步入六旬的老者。

她欠了欠身，轉(zhuǎn)身退去。

這一刻，他突然有一種沖動，把她長久地留在自己的身邊。

只要有她，她總能化解他心頭的陰云。

吳王快奔幾步，大喊“弱水”。

她放緩腳步，眼簾低垂。

宇文琰低聲道：“不理他！”拉了素妍就要離開。

吳王追了過來，攔住素妍與宇文琰的去路。

她與宇文琰站得這樣的近，宇文琰牽著她的手，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宣布著對她的所有權(quá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