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第31章 喜氣洋洋

新年如期而至，除夕之夜，高居山上的葉縣丞家里大放焰火，縣城之內(nèi)環(huán)山居住的百姓人家，舉目便可看見，尤其這是在夜里，山峰上一片絢麗多彩，當(dāng)真奪盡全縣眼球。

葉小天只是囑咐四娘要精心籌備，莫讓府里顯得冷清了，卻不知她竟然準(zhǔn)備了如許之多的焰火。葉小天站在庭院里，眼見空中“鮮花”怒放，仿佛叢叢秋菊，瑰麗異常，不禁搖了搖頭，很淡定地道：“過了，過了，如此喧囂，可不連花大人家的風(fēng)光也都搶了么？”

說罷，卻是突地眉飛色舞，從毛問智手中一把搶過香頭兒，便興致勃勃地沖了上去，大呼小叫地道：“這叢焰火留給我罷。”

桃四娘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華云飛暗中逡巡半晌，忽地湊上前去，對桃四娘道：“四娘，來，咱們兩個把這叢焰火放了，你我各自負(fù)責(zé)一個捻兒，點(diǎn)燃了便一起逃開。”

桃四娘嫣然搖頭道：“算啦，人家是個婦道人家，就不湊這熱鬧了，你自去吧。”

華云飛想起葉小天的話，便佯裝隨意地笑道：“四娘，除夕之夜，舉城皆歡。只圖一個樂呵，何必有那許多拘禁。來！”

華云飛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兒，從小丫環(huán)翠兒手中拈過兩個香頭兒，一把拉起桃四娘的手，便喜孜孜地便向前跑。

桃四娘被他握住自己的手，不覺微微一怔，扭頭去看華云飛，焰火的光亮照耀下，但見華云飛目光炯然，一臉雀躍。似乎全部興趣都在焰火上，不免心中釋然：“云飛雖然將及弱冠，本性卻還是個大孩子，不曉得男女大防，倒是自己多想了。”

華云飛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兒。但是有了借口名正言順地握住四娘那柔軟的小手。心頭卻是激動莫名，那小手溫軟嫩腴，柔若無骨。只是一握，便令他色授魂消了。

華云飛原還擔(dān)心四娘會甩脫他的手，但見四娘隨他乖乖上前，并不反抗，心中頓時大喜：“大哥教的法子果然管用。這就是良好開端了吧。”

華云飛拉著四娘趕到那叢已經(jīng)擺放好的焰火旁，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四娘的手，拿起兩條藥捻兒，遞了一條給她，向她遞個眼色。

桃四娘也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放過焰火了，想來從記事起，就被婦言婦德婦行婦功一類的教訓(xùn)束縛著。難得有如此輕松愜意的一刻，也就是這位葉大人，府上才沒有那許多嚴(yán)瑾的規(guī)矩。

桃四娘也不免起了興致，便把香頭兒小心地湊近藥捻兒，反向華云飛遞個眼色。桃四娘眼波盈盈。這一睇眸，風(fēng)情撩人，看在華云飛眼中，不啻于拋了一個媚眼兒過來，那剎那的風(fēng)情，看在早生相思的華云飛眼中，不覺怦然心動。欲待再看個仔細(xì)，可那剎那風(fēng)情，便似夜空中朵朵綻放的焰火，一剎那炫了你的雙眼，再去看時早已煙消云散，彈指之間的璀璨，只能在心中品嘗回味了。

“云飛，你快點(diǎn)呀！”

桃四娘伸手點(diǎn)燃了藥捻兒，作勢就欲逃開，可是華云飛一時失神，舉著藥捻兒竟然忘了動作，桃四娘一見不由大驚，道：“云飛，點(diǎn)啊，你快點(diǎn)啊！”

“啊？啊！”

云飛這才反應(yīng)過來，慌慌張張想去點(diǎn)那藥捻兒，一連對了幾下火，居然沒有對上，眼看自己點(diǎn)的那藥捻兒就要燃到盡頭，桃四娘心中大急，一把拉起華云飛就跑，才只跑出兩步，那焰火便沖宵而去，二人背后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火光，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華云飛也是福至心靈，感覺到身后一道道焰火噴薄而出，大叫道：“四娘，小心！”說罷一轉(zhuǎn)身，一把將桃四娘抱在懷中，自己替她擋在焰火前面。那叢焰火不斷沖上云宵，炸成朵朵絢麗的焰火，紅的、藍(lán)的、黃的、紫的……

一道道火光次第亮起，將地面映得明暗交替，不斷變換，華云飛緊緊抱著桃四娘嬌軟的身子，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一時不知天上人間，這一刻只覺心中暖暖的，再無如此幸福浪漫時刻。

桃四娘忽然被華云飛緊緊抱住，頓時大驚，本能地就想掙脫開來，可是以華云飛的力道，她如何掙脫得開，此情此景之下，她那掙脫的動作也不明顯，旁觀眾人根本看不出來。

桃四娘掙了幾下掙不脫，便也不動了，乖乖只待那叢焰火放完，扭頭看看那不停噴向天空的火，感受著耳畔華云飛急促的呼吸，桃四娘只道他是心切自己安危，心中忽然隱隱有些感動。

那有力的臂膀，那男人的氣味兒，雖然焰火就在身旁燃放，伴隨著霹靂般的爆炸聲，她卻沒有感覺到多大的驚恐，似乎……那剛健強(qiáng)壯的身子，那雙有力的臂膀，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毛問智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張口結(jié)舌地對葉小天道：“大哥，你可真有辦法，這種主意都想得出來！”

葉小天動了動眉毛，對毛問智道：“我只告訴他佯裝天真，拉著四娘去放焰火，先叫她習(xí)慣于他的親近，可沒告訴他英雄救美。”

毛問智奇道：“那他這是……”

葉小天一本正經(jīng)地道：“舉一反三，無師自通，此子自有天賦矣。”

在這官方規(guī)定女子十四歲就得出嫁，不嫁就要罰款的年代，南方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區(qū)成親比官方要求的更早，直至后世二十一世紀(jì)，歲就嫁人的也不乏其人，所以遙遙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在這年代已經(jīng)算是一個成熟的大姑娘了。

她站在一邊，眼見四娘被華云飛緊緊護(hù)住的樣子，心里忽然羨慕的很。于是，她看了看手中的香頭兒，又看看正與毛問智竊竊私語的葉小天，眼珠兒靈動地一轉(zhuǎn)……

山下家家戶戶都在慶祝新年，富有人家放焰火。貧窮人家買不起焰火，總也放得起爆竹，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說起來，倒是這爆竹一放。四鄰皆聞。似乎年節(jié)的味兒更濃一些。

知縣衙門往年里也要大放爆竹、焰火的，但今年縣衙里雖也張燈結(jié)彩，可是除夕夜里卻是既沒放煙花。也沒放爆竹，遠(yuǎn)遠(yuǎn)的爆竹聲聲，傳到了縣衙內(nèi)宅里聲音已經(jīng)極小，聽在耳中，襯著盞盞燈火。倒是逾加顯得冷清了。

縣太爺?shù)娜绶蛉艘呀?jīng)身懷六甲，知縣老爺唯恐大放焰火爆竹聲響太大，驚嚇了紫羽腹中的孩兒，所以不但縣衙內(nèi)不許放焰火爆竹，便是住在縣衙附近的百姓人家也都事先得了告知，不許在縣衙周圍街道處放爆竹，如此一來自然顯得冷清了。

不過。這只是旁人心中的感覺，對終于有了子嗣、對其呵如珍寶的花晴風(fēng)來說，卻是一副有子萬事足的心態(tài)，至于爆竹焰火什么的，放不放的也沒什么。反正他本來就不喜歡這種熱鬧。

今天是大大，花晴風(fēng)再寵妾室，這一晚也不好不與妻子共度，他在紫羽房中與愛妾溫存了一陣，柔聲叮囑道：“你如今身懷六甲，容易疲憊，且不必露面，好生歇息一會兒吧。將至子夜時分時，來向夫人拜年即可。”

紫羽是小門小戶人家出身的姑娘，本性也是純良溫柔，雖然受極了老爺?shù)亩鲗櫍瑓s也知道本份，哪敢恃寵而驕，真若激怒了夫人，那正室有的是辦法懲治她，便是老爺寵愛也不可能時時護(hù)在身邊，是以乖巧答道：“老爺多慮了，奴家身子骨兒沒那么弱，還是與老爺同去夫人那邊吧，莫要惹得夫人厭憎，可是奴家的過錯了。”

妾與夫人地位太不對等，按照規(guī)矩，夫妻每日用餐時，妾室都要在一旁站立侍候，尤其是年節(jié)等重要場合更是如此，因此花晴風(fēng)才有如此關(guān)懷的一語，但是聽紫羽這么一說，花晴風(fēng)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份，若是夫人據(jù)此為理，自己實(shí)也無言以對。便道：“也好，你今有孕在身，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到時叫你坐下陪伴就是。”

花晴風(fēng)整衣而出，喚來兩個丫環(huán)侍候紫羽著裝打扮，準(zhǔn)備扶她同去正室那邊，花晴風(fēng)站在廊下候著，一抬頭恰見山上焰火怒放，沖宵而起，簡直是搶了全縣的風(fēng)頭，與他這知縣衙門的冷清更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是尋常時候見此一幕，花晴風(fēng)難免心中嫉恨，至少也會覺得不甚自在，但他此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對付葉小天的計策，只待過了正月十五封衙結(jié)束便可付諸實(shí)施，如今葉府里的熱鬧在他看來便別有一番意味了。

花知縣仰望山上，冷冷一笑，道：“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今日輝煌若斯，來日看你如何。”

山上，葉小天自不知好端端便招來花知縣如此嫉恨，甚而發(fā)出如此惡毒的詛咒。遙遙人小鬼大，也去點(diǎn)了一叢焰火，故意捱到焰火將燃這才逃開，尖聲大叫道：“小天哥，快來救我……”

葉小天一見大驚，拔足就要搶上前去，便覺耳畔偌大一個黑影陡然一閃，遙遙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葉小天定晴再看，就見巨猿大個子使兩指挾著遙遙的衣衫，將她高高提在空中，正站在自己面前，呲牙咧嘴得意洋洋地“討打”。

噫！既有救美之功，焉能不賞。雖然冬天穿著厚重，葉小天也只得撩袍抬腿，飛起一腳，大個子適時轉(zhuǎn)身，撅起屁股，不料沒有迎來葉小天賞賜的一腳，卻只聽見“卟嗵”一聲響，扭頭一看，卻是葉小天腳滑，自己摔了個跟頭。

遙遙被大個子搶先救了出來，正覺不甚開心，眼見葉小天如此狼狽，撅起的小嘴兒卻咧開來，噗哧地一笑，那笑容嬌美異常，倒比天上的焰火還要絢麗幾分。

另一端，毛問智沖著華云飛擠眉弄眼地道：“方才那一抱，滋味如何？”

換作以往，華云飛早就被他調(diào)侃的面紅耳赤，如今跟著葉小天和老毛熏染久矣，華云飛的面皮已經(jīng)有越來越厚的跡象，聽了毛問智這一問，華云飛不覺得羞窘，只是偷偷瞟了一眼不遠(yuǎn)處凝眸觀放焰火，神情略顯不自然的桃小娘子一眼，低聲答道：“她……就像一團(tuán)烈火，真真把我的心都融化了。”

毛問智聽他這么說，忍不住也往桃四娘處望去，這一看，不覺便是一怔，喃喃自語道：“你所言不差，四娘……恐怕真的要變成一團(tuán)火了！”

這話可有些調(diào)笑意味了，常言道：“說朋友妻，不可戲”，華云飛心中有些不高興，不滿地瞪了毛問智一眼，正欲說些什么，可無意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眼瞧見桃四娘模樣，卻也不禁一呆，毛問智所言不差，四娘恐怕真要變成一團(tuán)火了。

桃四娘此時正站在一盞燈下，燈光照得分明，她衣領(lǐng)后面有一縷煙氣正裊裊升起，顯然是衣服里邊著了火，華云飛這才想起方才倉促間抱住桃四娘，待放開時手中的香火已經(jīng)滅了，難道是煙頭兒跌進(jìn)了她的衣領(lǐng)？

華云飛和毛問智倉惶地跑到桃四娘身邊，繞著她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桃四娘愕然道：“你們兩個做什么了？”

毛問智瞪著大眼張慌地道：“火！火火火火火……”

他扎撒著一雙大手，很想狠狠拍到桃四娘身上去，可又想到這是自己兄弟相中的女人，縱然是為了救人，自己也是不便沾她身子的，就算想拍熄了那火，也該華云飛動手才是。

華云飛繞著桃四娘急急轉(zhuǎn)了兩圈，忽然想起旁邊放了一口大缸，里邊蓄滿了水，本是燃放焰火中一旦出現(xiàn)意外時應(yīng)急使用的，便飛快地趕過去，抓起大瓢，從缸中滿滿地一舀。

桃四娘因為冬天穿的厚重，香頭兒掉進(jìn)衣領(lǐng)，夾襖雖然已經(jīng)點(diǎn)著了，卻還不曾燃及內(nèi)衣，是以毫未察覺，實(shí)不明白這兄弟倆繞著自己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繞個什么勁兒。

這時華云飛端了一瓢水來，桃四娘不禁瞪大一雙杏眼，愕然道：“云飛，你做什么？”

華云飛匆忙告罪一聲道：“四娘，實(shí)在是得罪了！”

“啊？”

桃四娘檀口微張，還待問個明白，華云飛伸手一揪她的衣領(lǐng)，一瓢寒冰似的涼水便順著她的脖領(lǐng)兒灌了進(jìn)去。桃四娘就覺一只冰冷的大手順著自己的脊梁、屁股、大腿，刷地一下抹了下去，整個人就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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