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第333章 戲臺

金薇回到自己的住所。

那是離玉蕊最近的一處小樓，因她說喜歡住得高，蘭生特意幫她造得三層小樓。那時，南月府還在，看到這棟漂亮舒適的三層小樓專屬自己，她還有些懊惱，覺得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話，給大姐添了麻煩，卻想不到六皇子府如今成為自己日常居住的家了。

祖母近來最常放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沒有蘭生，一家子孤兒寡母要往何處安身。雖然金錢上不缺，但沒有了父輩庇護(hù)，這豺狼虎豹橫行的世道，不知有多少覬覦著她和玉蕊天能的人蠢蠢欲動，大概很快就會招來災(zāi)難。

是的，沒有蘭生，她也會害怕未來，不知失去天女權(quán)能的自己要如何保護(hù)家里老人和弟弟妹妹。大姐是普通人，大姐是無能者，大姐短命克母，命中帶煞，盡管從小她聽著這些評語，內(nèi)心深處卻一直保留對蘭生的一種依賴情結(jié)。原來，都有出處。

尤水上前，身藏暗處的她分享了今夜的兩個秘密，但神情穩(wěn)妥，一絲不驚。她是鄔梅挑選，鄔蘅親自選師教養(yǎng)的人，與無果和小掃一樣，擁有武技的超強(qiáng)天賦，性格也強(qiáng)韌。她的命，屬于金薇。

“小姐不要想太多。”尤水平時寡言，安慰主人卻很盡力。

金薇展開自己的手心，雙眼出神，“大姐果然擁有天能，而且遠(yuǎn)在我和玉蕊之上，是如大巫祖奶奶一般的，風(fēng)者啊。”

被老皇帝盯上的那些年，金薇無限崇敬東海大巫，希望自己有象大巫一樣的能力。呼風(fēng)喚雨，可以為自己爭取自由，不受皇族或皇權(quán)的約束，所以她偷偷看了很多關(guān)于東海筮術(shù)和大巫的書籍。其中，大巫和風(fēng)族的傳說只字片語。卻不知為何，令她一直深信不疑。不過，鄔蘅本身天能有限，而金薇繼承遙空的能力更多，學(xué)不成東海筮術(shù)，反而差點遭反噬。若不是鄔蘅用自己全部的天能化去反噬之力。金薇就不止是嫁不了人的孤苦了，小命都難保。

“小姐無需妄自菲薄，你們雖然能力不同，一直都在幫助別人，沒有誰比誰更強(qiáng)一說。”尤水當(dāng)然偏心金薇。

金薇回神。卻是莞爾一笑，眼中悵惘已淡，“你以為我自卑？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強(qiáng)，就是我強(qiáng)。我其實是松了口氣，自己幫不上家里的忙，凡事依靠大姐在前，本來覺得挺內(nèi)疚的。如今大姐既然比我哪方面都厲害。我這個當(dāng)妹妹的就可以放心依賴她了。說起來，我從小到大也沒跟她撒過嬌，現(xiàn)在還不晚吧？玉蕊仗著比我小。就常跟我耍性子，我得跟玉蕊學(xué)學(xué)，也嘗嘗被姐姐寵的滋味。”

尤水聽得張大眼，脫口問道，“那個遙空大師……”

金薇皺起眉，“聽大姐說。他也是剛知情，而且他與我娘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隔著生死，還有誰能說得清楚。他雖是我生父。可讓我這么輕易就認(rèn)他的話，又對不起養(yǎng)育我的爹，盡管爹也不在人世了。”

秘密永遠(yuǎn)不會少。

金薇又道，“順其自然吧，大姐給我看她的天能，正是要讓我知道姐妹還是姐妹，家人還是家人，那么想我安下心來，我不好叫她失望。”

尤水垂眼，“小姐還說要跟大小姐耍性子撒嬌？”

“這種事似乎不適合我。”只是說說而已，金薇斂眸，“一大家子都傍著她，我要能給她一臂之力，才會真安心。”

姐妹之間的羈絆，從違心到順心，才牢不可分。

不速之客走了，燈熄了，低處高處，近處遠(yuǎn)處，六皇子府復(fù)歸寧靜。然而，皇宮的夜深不可測，表面如死水一般，水底下卻正沸騰升溫。

宮燈一盞，想要避人耳目的遮遮掩掩，一個身影引著另一個身影往皇帝的養(yǎng)心殿走去。

“六殿下，找您出來可真不容易，不是太子跟您說話，就是五殿下拉著您理事，這些日子身邊都圍著人。而且，奴才聽說您沒能好好睡過一覺？”引者是皇帝重用的燕公公，被引的是泫瑾楓。

幾日未合眼，泫瑾楓面色略帶疲憊，神采卻不減，“只希望父皇的身體能重新康健起來，本殿下辛苦些又有何妨？但欣慰的是，同三哥也好，五哥也好，兄弟之間感情更好了。不知燕公公找本殿下何事？”

燕公公呵呵干笑，“可不是嘛，這些天殿下們擰成了一股繩。皇上一醒來，老奴就跟皇上夸了六殿下，所以皇上急著要見您哪。”

見他之后是確定要改遺詔嗎？光影下，泫瑾楓冷眼盯著燕公公，心里很清楚，這位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其實也不過是他母妃的忠狗。

“光夸本殿下？”他不能急，不能繼承皇位，因為還不到時候，“本殿下不敢當(dāng)，要論功勞，太子屬第一位，五哥第二，連小九都很用心請了長壽符。”

燕公公再次呵呵，“六殿下太過謙虛了。”突然壓低聲，“可是殿下，事關(guān)真龍寶位，您太謙虛，萬一錯失了，天子和臣子卻是天地之差呢。”

泫瑾楓不語，冷眼漸轉(zhuǎn)深幽，同燕公公進(jìn)了殿中。

金綾龍紋的云帛那么鮮亮，云帛下的天子卻那么灰黯，聲色犬馬耗干了他的身子骨，不到五十，卻似六十的老人了。

泫瑾楓恨過這個不稱職的父親，沉溺于美色，對后宮的明爭暗斗簡直如同睜眼瞎。而他最不能原諒的是，有一回夜里，兄弟將他拖到花園里淹鏡月潭時，父皇明明看到了他倆，卻因為母妃將父皇一直想要的貼身大宮女推入懷，竟抱著美人就走了，頭也不回，問都沒問一聲。

后來他回宮之后，曾旁敲側(cè)擊試探過父皇，問是否還記得一個和自己長得有些相似的小太監(jiān)。這位父親的腦海里卻連一絲影像都沒有，只拍他的肩，讓他以后處理不聽話的奴才要懂得掩藏，如此就哈哈笑過了。

口口聲聲疼愛，實在可笑。要不是厲害的奇妃娘娘幫皇帝批奏折理國事，皇帝哪來的時間玩女人？要不是溫柔的奇妃娘娘掌握著調(diào)理皇帝身體的秘方，皇帝為何將她捧若珍寶？而為了他最重要的賢內(nèi)助，將六兒子也當(dāng)成了最疼愛的兒子，且因奇妃一次次叮嚀，將六子的聰明說在口上，讓人以為他是重才智的公正皇帝。

做戲的一對父母，當(dāng)兒子的，也只能陪著做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