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 第十六章 敗了,還是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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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莫非是敗了？”廖瑩中是初上戰(zhàn)場，此刻已經(jīng)面無人色，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而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門客幕僚梁崇儒，更是被眼前這幕驚得連話語都說不出來了——這揚州城，莫非要保不住了？

賈似道卻冷冷一笑，抬手指著不遠(yuǎn)處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的無頭尸體，“五百五十二顆北虜首級已經(jīng)砍下來了，如果會是敗？”

那些尸體是之前沖擊親勁簇帳軍的蒙古人留下的，一共五百五十二具，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韃子，腦袋已經(jīng)割了下來送進(jìn)揚州城內(nèi)，用鹽腌好了。此外，還有一百余匹沒有什么大損傷的戰(zhàn)馬被宋軍擄獲。這樣的戰(zhàn)果在蒙宋戰(zhàn)爭開始以來的歷次戰(zhàn)役中，絕對能排進(jìn)前十，不，至少是前五！一直以來，蒙古人都慣于驅(qū)使?jié)h軍送死，想斬下真韃子的首級可不容易。只是為了取得這樣的戰(zhàn)果，宋軍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

但是賈似道并不在乎！

“斬下的首級已經(jīng)有五百五十二，真韃子的死傷必倍于此數(shù)，其攻破吾兵五陣亦不可能毫發(fā)無損，此戰(zhàn)韃子的損失必在一千五百之上，已是大捷！而吾軍潰卒退到保障河邊便會死戰(zhàn)，城墻上還有神臂弓相助，損傷不會超過萬人的。”

用一萬宋人的性命去換一千五百蒙古人，這個交換比在后世人們看來肯定是不值得的。但是在眼下，無論是蒙古大汗蒙哥，還是大宋官家趙昀，都不會認(rèn)為賈似道做了賠本買賣。

至于打殺多少蒙古漢軍，對于蒙古和大宋兩方面而言的意義都不是很大。只要蒙古人還控制著北方漢地，總歸會有數(shù)不盡的漢軍供其驅(qū)使的。而宋軍損失的萬人，在高高在上的蒙宋兩國的大人物看來，同樣不值一提。在南宋末世當(dāng)中，還有比大宋旗下的漢家兒郎更不值錢的人么？

不過在揚州城西面的保障河畔，一干死里逃生的廝殺漢們的心情，卻沒有被戰(zhàn)場之上的喧囂慌亂所影響。對他們這些廝殺漢而言，只要揚州城一時不丟，他們便能有一陣子好快活了！

雖然大宋崇文抑武，戰(zhàn)場上的廝殺漢從來不在高高在上的文士們眼中，但是臨安城的官家卻也曉得赤佬軍漢們都是拿命在搏富貴，對于下層軍將的賞賜，從來都是不吝嗇的。只要能斬下北虜?shù)氖准壂I(xiàn)上去，官不一定能有，但是錢財是不會短少的。至于兩淮之役最后打成什么樣，可不是這些拿著刀槍在戰(zhàn)場上搏命的底層軍將需要操心的。

而方才那一輪廝殺，斬殺的紅襖甲士不下二百，斬殺的蒙古韃子更是過了四百，蒙古人和紅襖軍退得匆忙，留下了一地的尸體，哦，是一地的功勞等著眾人收取呢！還有些氣力的軍將們，這會兒都喜氣洋洋的拎著刀子在割腦袋呢！

這可是整整六百多顆腦袋！自端平年蒙宋交兵以來，何時有一將宋兵砍下過恁般多的敵首？

這樣的功勞報上去，不說吃上一輩子，三五年總是不愁了。

“承信，承信，大捷啊！大捷……”

不一時，劉和尚、盧大安、高大等幾個臨時的副將、部將都喜氣洋洋的聚集到了已經(jīng)卸了盔甲，席地而坐正渾身疼的陳德興身邊。

“兒郎們?nèi)绾危繗{了多少？傷了多少？”陳德興抬起頭，也不問斬首的數(shù)字，而是問起部下的損傷。

老軍漢盧大安微微點頭，似乎很欣賞陳德興的所為——為將者不能只想到功勞而不顧麾下將士，雖然兵法上有慈不能掌兵一說，但是人心總是肉長的……

“總共有一千一百九十三人隨承信參戰(zhàn)，歿了四百三十一，重傷一百一十二，輕傷和無傷者有六百五十。”

回答問題的是高大，他從軍之前是揚州城的漁霸，就是壟斷漁業(yè)的黑社會頭子，能當(dāng)頭子的人，自然有一定的領(lǐng)導(dǎo)和組織能力，也曉得要籠絡(luò)下面的人心，所以在別人計算斬首和繳獲的時候，他卻在統(tǒng)計參戰(zhàn)軍將和傷亡數(shù)字。

“承節(jié)，和尚，高大，陸虎，王威，王虎……你們都還好吧？”陳德興關(guān)切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一番苦戰(zhàn)下來，這六個人居然都沒有折損！不過卻是人人帶傷。

“還行，輕傷而已。”

“沒事，只是破了點皮。”

“就是中了兩箭……”

“承信，俺沒什么大礙。”

“俺毫發(fā)無損，那些狗韃子老子一只就能捏死一個，沒甚了不起的！”

最后這句話是那個叫陸虎的惡漢子說的，這家伙的確是少有的兇悍，一口大刀舞起了六七個人都甭想近身！

陳德興點點頭，正色道：“俺們是廝殺漢，該知道刀傷箭傷都要好生醫(yī)治……俺家有個秘方，先將傷口洗凈，再用燒酒擦拭，最后用蒸煮過的布條包裹。大家回營后就照這個辦法處理傷口吧……”

“承信，俺們都是上老了戰(zhàn)場的軍漢，怕鳥刀傷箭傷啊！”陸虎這惡漢似有些不耐煩，“還是趕緊說功勞怎么分吧？樞密相公可是有令在先，斬十個北虜首級就能轉(zhuǎn)四個官的……俺可斬了不止十個北虜啦！俺現(xiàn)在是進(jìn)武校尉，轉(zhuǎn)四官便是個成忠郎啦！”

“你這惡虎怎就知道升官？參戰(zhàn)的兄弟那么多……有功勞該大家分的！”盧大安有些皺眉，這個陸虎也是盧兆麟的親兵隊將，勇倒是勇的，只是這為人真不咋樣，喜歡爭功……

“俺不管，俺只要官，有了官才能吃香喝辣，承信，你說是不是這個禮？”

陳德興笑了笑，一揮手道：“放心吧，短不了你十顆韃子頭的。”

“承信……俺們手里的首級可還有夏太尉一份的，城墻上放箭的是夏太尉的兵！”盧大安一指城墻上那面夏字大旗。

夏太尉使就是夏貴，并不是真正的太尉，只是下面的人拍馬屁叫叫罷了。夏貴現(xiàn)在官拜吉州刺史、河南招撫使、知淮安州兼京東招撫使。他的吉州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官，而是所謂的“正任官”。在宋朝武官的等級中，正任官已經(jīng)接近了峰頂，刺史之上還有團(tuán)練使、防御使、觀察使、承宣使和節(jié)度使等五階正任官，這正任官殊不易得，素有貴品之稱。而正任官之上，則是武官理論上的最高階太尉。

不過現(xiàn)在是武將們爬太高就危險的宋朝！當(dāng)個從五品的刺史，擁著數(shù)萬精銳，坐鎮(zhèn)一方實際上已經(jīng)是武人的極致了。再往上升的話就該遭猜忌了，到時候給個樞密副使的破差遣圈養(yǎng)起來，哪里還有現(xiàn)在這等逍遙？所以這位夏貴對功勞什么的興趣并不高，要不然今日就該他出城督軍了……

陳德興思量了一下，已經(jīng)想通了關(guān)節(jié)，微微一笑：“無妨的，夏太尉那邊用不著擔(dān)心，他老人家是不會要太多功勞的。”

其實也不敢要，今天是賈似道在外冒死督軍，他在城里端坐！賈似道指揮的四萬幾千宋軍苦戰(zhàn)一天才拿下幾顆韃子頭？夏貴要是敢奪了陳德興他們的功勞拿出四百多顆韃子頭，賈似道要能放過他就不是奸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