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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第819章 無為有為(上)
一場道家的學(xué)術(shù)研討會很快變成了應(yīng)聘會,次日,姑布子卿收的學(xué)生第一次在銅鞮偏宮覲見趙無恤,他年輕得過分,不過二十余歲,沒有仙風(fēng)道骨的飄逸,也沒有清凈修為的老成,站在名動諸侯的晉國上卿面前,頗有些緊張。
姑布子卿引薦完就告辭了,讓徒弟盡情發(fā)揮,趙無恤也卸下了對姑布子卿的優(yōu)容,以面試官的角度將任章上下打量了一番,未見其有何不俗之處,但人不可貌相,且先問他幾句吧。
“任章?”
任章行禮道:“唯,小人見過將軍。”
“你是姑布先生的弟子?亦相當(dāng)于老子的再傳弟子?”
“唯,小人隨先生學(xué)道,又以道入政。”
以道入政?口氣倒是不小,趙無恤笑道:“年紀(jì)輕輕能夠如此,頗為不易,你想要為上卿府做事?”
任章這才打起幾分精神:“趙氏橫斷太行東西,乃天下第一強卿,將軍為晉國上卿,攬晉權(quán),將軍之子則為魯國正卿。從海岱到大河,數(shù)百萬生民都仰仗將軍父子。小人不才,愿盡己所能,以道輔佐將軍,讓民眾安于生息。”
不但為君,還想為民?有點意思,趙無恤笑了笑:“說一說,你打算如何輔佐我?”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軍之後必有兇年。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
趙無恤有些好笑:“天下諸侯卿大夫莫不忙于軍爭,尤嫌兵甲不足,我為晉國上卿,務(wù)在強兵并敵,為何要自廢兵甲?”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任章額頭有些汗水,他說道:”晉國已經(jīng)內(nèi)戰(zhàn)四年,民眾罷弊,百業(yè)凋零,我聽說公室連同一種顏色的駟乘都找不齊。故當(dāng)下將軍最需要的,只怕不是擴軍內(nèi)外征伐,而是與民休息!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
趙無恤點了點頭道:“說的有道理。”但這些大實話也是大廢話,他自己就很清楚,這并不是目前急需的東西,此人非王霸之才也。
趙無恤降低了標(biāo)準(zhǔn):“那若讓你去治理地方,你會如何做?”
“為無為,則無不治。”
任章一番洋洋灑灑的論述,大講無為之治的好處,可以使民無爭,與民休憩,說完后用期待的表情看著趙無恤,趙無恤卻并無反應(yīng),揉了揉太陽穴,顯得有些累了。
“今日先這樣罷,你住在銅鞮館舍內(nèi),以上賓之禮待之。”
任章告退后,在外面與姑布子卿見了面,一臉的沮喪,他畢竟年輕,還未成長為歷史上老謀深算的道家謀士,放在魏韓或許會被重視,但在謀士良將如云的趙氏,并不顯眼。
“如何?”姑布子卿籠著袖子問道。
年輕的任章面上有些困惑,“夫子,我用老子之言里治國的方法勸說上卿,但上卿似乎不能理解,所以他對我很友好,但卻沒有給我一個職位。”
“上卿乃天人一般的人物,自小聰慧,能知人所未知,豈有聽不懂之理?”
等任章將覲見趙無恤的過程說了一遍后,姑布子卿大笑:”你說這些虛而大的東西,難怪不合上卿心意。“
任章疑惑:“這些不都是夫子教我的東西么?”
“是我教你的不假,但上卿并不喜歡空而大的治國之道,而喜歡詳細的細節(jié),趙氏正在遷徙新絳故絳的民眾,在上卿操作下前往晉陽和鄴地拓荒,在各縣邑,也在推行什伍制度和代田法,恨不得教不識牛耕的太行民眾種田,上卿推行的這些舉措,與老子的‘無為’幾乎完全逆反,你這時候說上卿行無為,受到冷遇是自己而然的。”
“再說了,就算你不說,趙氏的僚吏懂這個道理的也不在少數(shù),如那號稱計然的辛文子,他曾在成周請教過老子之道,在干預(yù)民間經(jīng)濟的同時,也提倡官府省賦斂,勸農(nóng)桑,問民饑饉,順應(yīng)時令節(jié)氣施政。老子的無為之道,自然融合在內(nèi),你提供的東西,趙上卿從計然等人處便能得到,且你的無為之說里并沒有讓他心動的結(jié)果,他又如何會重視你呢?”
用后世的話說,趙無恤正在嘗試推行“大政府”的策略,政府的觸手伸入縣邑的每一處,好最大效率動員編戶齊民,任章提出的卻是一種“小政府”的理念,自然不被重視。
“所以大談無為,還未到時候。”
“那應(yīng)該談什么?”任章有些疑惑,在他看來,老子之道里最精華的部分就是無為而治了。
姑布子卿神秘一笑:“我教過你的,你仔細去領(lǐng)會領(lǐng)會便是,道術(shù)道術(shù),在大道不行的時候,何妨試一試術(shù)呢?”
過了幾天,姑布子卿又再度入宮,請求趙無恤再給任章一次機會,這一次趙無恤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地在墊席上向前移動膝蓋,談了數(shù)個時辰都不覺得乏味,事后還對姑布子卿說:“汝弟子任章的確乃少見的人才,我可以任用他為身邊的佐吏了。”
事后姑布子卿問任章:“你此次又與上卿談了什么?”
“這次沒談及大道,只是小道小術(shù)。”
“何術(shù)?”
“談了如何以雌守雄、如何剛?cè)岵逄撘宰允兀叭跻宰猿帧!比握碌吐暤溃骸斑@些都是君王南面之術(shù)。”
姑布子卿嘆息道:“果然,若行無為,可以使得趙氏建立夏、商、周那樣的三代盛世,只可惜花費的時間太長,上卿根本等不了那么久,而且也很難繼續(xù)開拓進取。賢明的主君,誰不希望自己在位的時候名揚天下,怎么能叫他悶悶不樂地等上幾十年、幾百年才成就王霸大業(yè)呢?所以,只能用富國強兵的辦法勸說他,他才會特別高興,然而,這樣也就不能與殷、周的德行相媲美了。”
“當(dāng)然,趙上卿有計然在此,不缺富國強兵之道,卻缺少駕馭群臣的術(shù),好達到內(nèi)外相濟。到頭來我道家竟然得靠小術(shù)立足,真是可悲,但這又無奈。你先別急,且在上卿身邊做佐吏參謀,等趙氏一統(tǒng)晉國三卿,再蒞臨中原,消滅外敵后,上卿只怕要主動與你談無為之治了!”
趙無恤的確不打算在這個諸侯力爭的節(jié)骨眼上推行什么“無為”,縱然無為,也只是有限的程度。
因為無論是外部還是內(nèi)部,趙氏都面臨著種種挑戰(zhàn),齊國尚有戰(zhàn)爭潛力,楚國也正在復(fù)興,吳國更是在今年年初大舉伐越,也不知現(xiàn)在戰(zhàn)況如何。若和歷史上一般,吳王隨時可能北上,想要撼動趙無恤在泗上的霸權(quán)。
當(dāng)然,更加近在咫尺的威脅,是割據(jù)一方的韓氏魏氏,以及盤踞雍州,已經(jīng)占領(lǐng)河西的秦國。
面對知氏降秦的消息,作為晉國上卿,趙無恤必須做出反應(yīng)。
“昔逮我祖考志父,及犬丘大駱同為嬴姓之裔,雖斬于三代,然兩家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姓氏,大駱附于趙城,為趙氏……”
“然今秦國納知氏叛黨,奪河西之地,絕晉國、趙氏之好,無恤聞此,痛心疾首……”
一封公開信件被信使送往雍城,信中洋洋灑灑千余言,趙無恤義正言辭地譴責(zé)秦國的不義,竟然接納晉國叛臣。然后背地里,一封與秦國大庶長的私信也送了過去,趙氏和秦國之間,雖然未來必有一戰(zhàn),卻還沒到時刻相互仇視的地步,在陰影下合作的空間很大很大。
趙無恤雖為晉卿,卻壓根不打算為不與自己接壤的河西跟秦國人大動干戈,就讓魏氏與秦國、知氏狗咬狗去吧!最好韓氏也能攙和進去,在自己沉下心來發(fā)展領(lǐng)地,積蓄力量的時候,三方為了河西、桃林之塞這兩頭羔羊殺個你死我活,無恤到時候就能效仿卞莊子一擊刺三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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