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第一一五九章 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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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姓王的……”金幼孜充滿挫敗的長長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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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楊榮苦笑一聲道：“所以還得再想辦法，把他從濟南請回來。”

“難啊。”金幼孜大搖其頭道：“我看他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會來。”

“不會，他不過是想要個好價錢罷了！”楊士奇冷笑道：“他要真是鐵了心不回來，干嘛要讓人緊盯著京城的局勢？無非是想在合適的時間，拿到最大的利益罷了。”

“什么時間？多大的利益？”金幼孜沉聲問道。

“我們就要完蛋的那一刻，他才會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楊士奇冷聲道：“到時候，他自然予取予求。”

“我們要完蛋的那一刻？”金幼孜倒吸一口冷氣，咬牙切齒道：“就不信沒了他王屠戶，還吃不了帶毛的豬！讓他等著吧！”

“……”楊榮嘴唇翕動一下，沒有說話。。

英國公府。

勛貴們以拜年為名，齊聚張輔家中。與金幼孜等人愁云慘淡截然相反，勛貴們的臉上全都興奮無比。他們還沉浸在昨日張輔帶來的亢奮中。

“公爺，您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呀！”

“哈哈就是，公爺一發(fā)威，皇上也只有縮頭的份！”

“這下看他們還敢再胡來！”

張輔面上卻沒有半分得色，沉靜似水道：“本公也是迫不得已，若非皇上倒行逆施到了這種地步，我是絕對不會說出那種話來的。”

“就是，皇上實在太過分了！也幸虧有公爺在，不然咱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勛貴們卻依然諛詞如潮，聽的英國公皺眉不已。

張輗見狀，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諸位不要高興的太早，皇上還什么都沒答應(yīng)呢。咱們得再接再厲！”

“不錯。”張輔點點頭，沉聲道：“既然已經(jīng)邁出這一步，咱們便沒有回頭路了，不能讓皇上讓步，咱們就全都得遭殃。”

“公爺和侯爺說的是，咱們早就豁出去了！”勛貴們義憤填膺的嚷嚷道：“寧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

“公爺，您發(fā)話吧，咱們該怎么干？上刀山下火海，爺們們絕不皺一下眉頭！”

“好，軍心可用！”張輔目光掃過一眾勛貴，沉聲說道：“本公近日將謀劃一件大事，諸位到時全力配合本公即可！”

“我等必效死力！”勛貴們轟然應(yīng)喏。

待勛貴們散去，大廳中只剩下張輔和張輗兄弟倆。張輔一改在人前信心滿滿的樣子，神情憂慮道：“你可親眼看到，太孫手中的遺詔了？”

“太孫確實有遺詔，但他十分小心，只拿在手中給我看了一眼。”張輗回憶著當(dāng)日的畫面，緩緩說道：“不過還是能斷定，那遺詔確實是真的，而且明白無誤的寫著，傳位給太孫而不是太子。”說著奇怪的看一眼兄長道：“大哥不是問過一次了嗎？”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太孫既然有傳位遺詔在手，為什么不早拿出來？”張輔眉頭緊皺成個‘川’字。

“我也問過殿下，他的說法是，當(dāng)時想的是，如果自己越過父親登基，那讓太子該如何自處？自己就是當(dāng)上皇帝，也會被人指責(zé)不孝。”張輗答道：“所以他沒有一早拿出來，是現(xiàn)在看到太子一登基就把先帝全盤否定，要將我大明的立國之基徹底毀掉，才深感后悔，要改正自己的錯誤。”

“這種說法，倒也解釋的通。”張輔手指在桌面輕叩，沉吟道：“但是以你看來，太孫殿下是那般忠孝純良之輩嗎？”

“說實話，不像……”張輗撓撓頭，實話實說。他看看兄長，問道：“那以大哥之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想不通。”張輔搖搖頭，嘆氣道：“算了，事到如今，多想無益。”

“是啊，咱們是被皇上逼到懸崖邊，就算沒有這道遺詔，該干還得干！”張輗點點頭，恨聲說道。

“嗯，那件事，你要仔細(xì)處置，千萬不能出一點差池。”張輔點點頭，囑咐兄弟道。

“大哥放心，我會小心的。”張輗滿口應(yīng)下。。

轉(zhuǎn)眼到了正月十八，這天是大行皇帝靈柩移出皇宮，到長陵安厝的日子。

長陵是永樂皇帝生前為自己選定的吉壤，永樂五年，徐皇后去世后，朱棣便讓人去北京而不是在南京選擇陵址。顯然從一開始，朱棣就下定決心遷都北京，不和自己老爹死后相見。

后來，風(fēng)水大師便在昌平選定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據(jù)說山前有龍虎，西北朝天門，乃是全國最佳的龍脈所在。永樂七年，朱棣便在昌平萬壽山開始修建自己的長陵。自古以來為皇帝修陵寢就是最勞民傷財?shù)模杂罉坊实酆么笙补Φ男愿瘢匀桓侨绱恕ｉL陵工程之浩繁，用料之嚴(yán)格，都是歷朝歷代所僅見的。動用了全國的人力物力，一直到朱棣駕崩，也僅完成了地宮部分，地上建筑仍然還需數(shù)年才能竣工。

但朱高熾登基后厲行節(jié)約，削減國用，這耗資巨大、工期綿長的長陵工程自然首當(dāng)其沖，費用被削減到極點，工匠被大量遣散，剩余工程僅僅半年就草草完工，然后一刻不停，就要將永樂皇帝的靈柩送進去下葬。

自然，這又成了勛貴們眼中，皇帝不可饒恕的罪過之一。

十八日這天一早，皇帝身著素服，到大行皇帝的靈堂前行啟靈禮。奠酒舉哀后，太監(jiān)撤去幾筵，哀樂聲中，皇帝目送著大行皇帝的梓宮離開靈堂，在一百二十八名錦衣衛(wèi)所抬的‘大杠’上安放穩(wěn)當(dāng)。

然后，皇帝和皇子們到西苑門口，率領(lǐng)公卿大臣、文武百官跪地等候大行皇帝的靈柩，在全副儀仗引導(dǎo)下，緩緩來到西苑門。

哀樂陣陣，紙錢漫天，皇帝和他的大臣放聲痛哭，目送著靈柩出了宮門。然后皇帝登上黑布轎，皇子和公卿大臣手捧紙錢，步行跟在靈柩后，一邊哭嚎，一邊撒著紙錢。

送葬的隊伍出了皇城，大街兩側(cè)早被禁軍戒嚴(yán)，在禁軍將士搭成的人墻外，是連成長龍的香案，京城的百姓披麻戴孝，跪地痛哭，為大行皇帝送葬。

看著眼前的滿街白幡，聽著耳邊震天的哭聲，黑布轎里的皇帝面色十分難看。

緊跟著轎子的幾位大學(xué)士，一邊撒著紙錢，一邊神情凝重的低聲說話。

“想不到，會有這么多百姓來送先帝。”黃淮驚嘆道。

“人死為大，何況先帝在北京百姓心中的地位向來很高，不然也不會遷都北京了。”楊溥低聲道。

聽了兩人的對話，金幼孜卻冷笑起來。黃淮見狀不爽道：“怎么，說的不對嗎？”

“你們也太天真了，”金幼孜冷聲道：“今日這一出，沒有那些勛貴暗中煽動，我的‘金’字倒過來寫。”

“你是說，勛貴們煽動百姓上街送葬？”黃淮顧不上理會金幼孜的諷刺，震驚的看著他。

“當(dāng)然。”金幼孜斬釘截鐵道。

“他們想干什么？”楊溥皺眉道：“這樣除了惡心皇上，并沒有什么用處。”

“這……”這問題金學(xué)士可就答不上來了，只能求助的看向楊士奇。

“目前還沒更多的消息。”楊士奇搖搖頭，皇帝廢掉東廠錦衣衛(wèi)，固然讓文官們?nèi)诵拇罂欤梢沧兂闪嗣@子和瞎子，很難摸清勛貴們的舉動，十分被動。

楊榮回頭看看緊緊跟在朱瞻基身后的勛貴們，神情憂慮的嘆息道：“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幫家伙今日恐怕要鬧事……”

“唉，靜觀其變吧。”幾位大學(xué)士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這種無力感實在太挫敗了。。

出殯的隊伍順利的出了京城，送葬的百姓才漸漸稀少起來，勛貴們并沒有如楊榮擔(dān)心的那樣鬧事，讓皇帝和大學(xué)士松了口氣。

京城距離長陵七十里，快馬一日可跑個來回，但抬著沉重的梓宮，送葬的隊伍可沒那么快，需要兩天時間才能抵達萬壽山。

當(dāng)晚，隊伍在途中行宮過夜，皇帝和大學(xué)士再度把心提到嗓子眼，直到柳升稟報，他所率的三大營，已經(jīng)將行宮保衛(wèi)的固若金湯。還有莫問等人率上直衛(wèi)兩萬兵馬在行宮外盤踞，以備不測。朱高熾和他的大學(xué)士們這才想起，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肚子餓的咕咕直叫了！

簡單用過晚膳，皇帝安寢，大學(xué)士們退出寢宮，看著殿外林立的精銳甲士，不禁生出幾分安全感，暗道有這些軍隊保護，量那些勛貴也不敢造次，除非他們真要造反。

只可惜，柳升也好，莫問也罷，都是王賢的人，這份安全感要大打折扣。

“還是要盡早把軍隊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心里才能踏實。”金幼孜沉聲說道。

“一切都等靈柩下葬后再說，安厝之后，狀況會好很多。”楊士奇嘆了口氣，朱棣一日不下葬，他的氣場就籠罩在所有人心頭一日。只有徹底埋葬了這位大帝，一切才會大不一樣。

“那些勛貴倒是出乎意料的老實，也許是咱們想多了。”金幼孜樂觀笑道。

“但愿吧……”楊榮嘆道：“明日還有一天，平安過去了才能徹底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