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第二十一章智者和愚人

變化總是有。

剛開始的時候絲毫不起眼。

時間長了之后，效果就會一點點顯現(xiàn)，累積起來之后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來到哈密的官員們有時候不相信這是自己治理的結(jié)果，但是看到一幕幕切實的成績，他們就覺得自己本來就是一個能吏，只是在大宋沒被用對地方而已。

大宋的罪囚在他們的治理下溫順的如同一只只綿羊，這更加深了他們的錯覺，讓他們相信這些人之所以會犯錯，都是大宋那些無能之輩們放任百姓自流的緣故。

于是，那些貶官們已經(jīng)慢慢的有了一種看不起大宋官員的心思，即便他們也是從大宋來的。

在他們看來，只要處理好官府和百姓之間的關(guān)系，不論讓他們干什么都沒有人提出質(zhì)疑。

比如在菖蒲海邊上種蘆葦這種事。

蘆葦這東西不需要種，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過兩年就會自己長的密密麻麻，成為蘆葦叢。

尤其是菖蒲海這個地方，當(dāng)年就是以蘆葦多成名，干涸了很多年之后，這里的蘆葦就全部都消失了。

水，植物，動物，人才能組成一個良性的循環(huán)圈子，因此，來到樓蘭城的人，剛開始的任務(wù)并非是開墾荒地，而是在菖蒲海邊上大量的種植蘆葦。

影響蘆葦生長種植的主要生態(tài)因子是水分。但它對水分的適應(yīng)幅度很寬，從土壤濕潤到長年積水，從水深一兩寸至三尺以上，都可以形成蘆葦群落。

遇到水深合適而且流緩慢的河、湖，蘆葦都可形成高大的禾草群落。

西域的蘆葦非常的著名，最高的蘆葦能長到六米多高，最早的時候，樓蘭人就是用蘆葦來修建城墻，建造船只，搭建茅屋，編織器具，在這里捕魚生活。

種蘆葦比種糧食容易，只要把蘆葦?shù)母襁M(jìn)淤泥里，來年就能出現(xiàn)好大一片。

只需要三年，菖蒲海就會重新成為魚米之鄉(xiāng)。

派去樓蘭的大宋官吏也有信心完成這一目標(biāo)。

黃元壽在知道了王大用的下場之后，已經(jīng)不打算回到大宋去了，僅僅在老家留下一個年幼的兒子，其余的家人將在三個月之后平安的來到哈密，住進(jìn)清香城。

因此，他準(zhǔn)備一心一意的建設(shè)樓蘭，人生在世，總要舒展一下胸襟才對，這是他離開哈密城的時候?qū)嫌杨櫝钦f的醉話。

有一個成熟的官僚體系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鐵心源，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來考慮哈密國的將來。

不惜血本的建設(shè)哈密，就是鐵心源目前能做的所有事情，也是他在戰(zhàn)爭來臨之前能有的最大儀仗。

砂巖城已經(jīng)有了雛形，歐陽修用十萬無用的回鶻人從撒迦活佛的手里換取了砂巖城的全部指揮權(quán)。

那條洶涌的地下河，被將作營用火藥炸斷了河道，蓄積之后從地面噴涌而出，一條從未在歷史上出現(xiàn)的大河從砂巖城流淌出來，匯進(jìn)了干旱的戈壁灘。

鐵心源很希望這條河最終能夠匯入菖蒲海，短時間看起來還有很大的難度，無數(shù)年來從未有水源地從這片干旱的土地上經(jīng)過，河水經(jīng)過戈壁的時候，沒有多久就被干涸的土地吸收的干干凈凈。

只有先把地下水不充足了，河水才會自由的在大地上奔流，最終形成一片新生的綠洲。

這種無中生有的大改變，讓鐵心源的威望在哈密人的心中逐漸根深扎根。

清香城已經(jīng)有了天國的稱謂，哈密城也逐漸有了黃金之城的稱謂，終年被白雪覆蓋的天山城則有了天塹的稱號。

砂巖城自從出水之后，奇跡之城的尊號被哈密人毫無異議的加在砂巖城的頭上。

至于大雪山城，依舊和昔日一樣顯現(xiàn)著自己無窮的肅殺之氣。

那里有高聳入云的大雪山王宮，有金碧輝煌的雷音寺，更有一座讓所有人膽寒的龐大監(jiān)獄。

一旦這五座城池的馳道被修建成功，哈密國真正的基礎(chǔ)就算是完成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一面展……鐵心源和歐陽修這些高層才會明白，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說到底都是虛幻的。

一天不解決民族融合的問題，哈密總會有分崩離析的一天。

宋人很富裕，漢人這兩年也有了很多的積蓄，唯有回鶻人在今年的莊稼收獲之前，僅僅比一無所有好一點。

無產(chǎn)者才是最可怕的敵人，一旦哈密國的人都成了有產(chǎn)階級，他們將會為這個國家流盡最后一滴血。

和繁盛的商貿(mào)比起來，軍隊依舊是弱項，想要用一兩年的時間打造一支高技術(shù)的強(qiáng)大軍隊，宛如做夢。

哈密最好的人才都在軍隊，這絲毫不夸張，任何嶄露頭角的少年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征召入軍隊。

戰(zhàn)爭總是會到來的，敵人不僅僅來自大食，來自穆辛，更來自強(qiáng)大的契丹和貪婪的西夏。

在哈密還僅僅是一個強(qiáng)盜窩的時候，契丹人和西夏人不論是越過茫茫沙漠，還是走過八百里瀚海進(jìn)攻哈密都非常的不值。

一旦哈密的富庶之名傳播到了這兩個龐然大物耳中，他們不會給出任何理由，大軍將會踏上哈密的土地。

鐵心源疲憊的回到城主府，趙婉和水珠兒幫他卸下鎧甲，趙婉見丈夫倒在軟榻上，眉目間的憂愁似乎濃烈的化不開，就安慰道：“妾身從未聽聞過誰家的強(qiáng)軍是在一日一夜中形成的。

如今，軍中有阿大，阿二將軍，有孟元直，有巧哥，有鐵三，鐵四，鐵五，鐵六，有拉赫曼，有鐵三百，他們都是您最信任的人，您應(yīng)該給他們一些時間。”

鐵心源喝了一口茶水點頭道：“沒有多少時間了，老許從遙遠(yuǎn)的臨潢府傳來消息，契丹人和高麗的戰(zhàn)爭就要結(jié)束了，黑海一戰(zhàn)，耶律洪基打斷了高麗人的脊梁，高麗王投降了，獻(xiàn)上重禮，并且讓高麗的皇太子王煦在在興王寺出家為僧，法號義天，封大覺國師。

又把二王子送往契丹做人質(zhì)，才讓耶律洪基沒了前進(jìn)的決心，不日就要班師臨潢府。

耶律洪基算是徹底的坐穩(wěn)了自己的皇位，而耶律重元獲封楚王，耶律重元把以前奪取耶律重元燕趙國王的財富全部還給了他，只是沒了皇太叔這個奇怪的稱號。

耶律洪基打服了高麗人之后，契丹東方已經(jīng)極為穩(wěn)固，他今年的春捺缽只可能選在契丹西京。

到了這個時候，老許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辦法來替我們哈密隱瞞了。”

趙婉給丈夫添滿了茶水又問道：“西夏呢？”

鐵心源欣慰的拍拍趙婉的小手道：“西夏的局面稍微好一些，富弼的大軍依舊駐扎在河湟，繼續(xù)消化吸收青唐的土地。

我們又支援了他一些千斤臂和火藥，他現(xiàn)在正努力建城呢，看樣子他想在河湟重新修建一座長城，二十萬大軍就駐扎在河湟俯視西夏河西之地。

這種情形下，沒藏訛龐沒有膽量離開西夏，來我們哈密找便宜。”

“穆辛呢？現(xiàn)在最麻煩的應(yīng)該就是穆辛！”

鐵心源的眼睛瞇縫了起來，對趙婉道：“我非常希望穆辛現(xiàn)在就打過來，這場仗，宜早不宜遲。

如果可能的話，我很希望和穆辛在天山北路較量一下，軍部已經(jīng)測算過了，主動出擊要好于被動等待。

如果穆辛繼續(xù)保持觀望，一旦契丹人越過沙漠殺過來，我們將會腹背受敵，那樣就危險了。”

趙婉笑道：“夫君既然已經(jīng)思量清楚了，現(xiàn)在愁眉苦臉的做什么？

憂愁是一天，快活也是一天，為什么不快活一些呢，等麻煩來了再去煩惱不遲。

您今天算是撈著了，妾身陪您去沐浴，去溫泉，不在家里，堂堂的大宋長公主伺候您呢，這樣說您會不會有一些期待呢？”

鐵心源抬頭狐疑的瞅著趙婉道：“你一陣子皇后，一陣子妒婦的，讓我非常的不習(xí)慣。”

趙婉坐在鐵心源的腿上，抱著他的腦袋笑道：“您不用把我送去東京，艱難的日子就要開始了，妾身這個王后要是跑了，您還怎么指望百姓替您拼命？”

鐵心源嗅一口趙婉胸間的奶香味，低聲道：“我就知道王漸那個混球保守不了秘密。

要你去東京是有用意的，希望依靠你的能力來影響我的泰山老大人不要輕易的從河湟撤兵。”

趙婉嘆口氣道：“如果您把勝負(fù)維系在妾身的身上，還不如早做打算。

最是無情帝王家，我父皇只會按照當(dāng)時的時事，來判定繼續(xù)屯兵河湟是否對大宋有利，還是有弊，最后通過這些判斷來決定屯兵與否。

父皇雖然疼愛我，卻不會在軍國大事上為我退讓半分。”

鐵心源點點頭，趙婉說的絲毫沒有錯。

這個時候，鐵心源忽然想起外公曾經(jīng)對自己說的一些關(guān)于聰明人的話。

一個聰明人，正因為聰明，因此，他能巧妙地避過很多危難，最后成就一番功業(yè)。

可是，這個聰明人絕對沒有辦法和那些遇難而上，最終擊敗所有畏難的愚人所創(chuàng)造的功業(yè)相比較。

有時候傻子和聰明人很難界定，兩者經(jīng)常互換，且無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