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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四百六十三章 猜不透的皇帝
老將軍房大業(yè)的死訊最先傳來,韓孺子還沒有進(jìn)城,就在郊外致哀。Ω
房大業(yè)給皇帝寫了一封私信,其中并無個人請求,而是詳細(xì)闡述了自己的塞外策略,以為長城如同士兵的盔甲,能擋住致命進(jìn)攻,卻不足以取勝,若想長治久安,有自保的盔甲也得有進(jìn)攻的刀槍,必須對塞外保持攻勢。
道理人人都懂,可大楚實力衰微,已經(jīng)很難保持塞外的大面積領(lǐng)土,房大業(yè)也明白這一點,只是希望皇帝保持進(jìn)取之心,不要一味退縮。
兵力不足的時候,更要依靠良將,房大業(yè)從軍多年,認(rèn)識的人頗多,向皇帝一口氣推薦了五十多名將領(lǐng),雖然年紀(jì)都有點大,但是各有長處,足以彌補一部分缺憾。
看過書信,韓孺子感慨不已,這才是他最需要的大臣與將軍,想得長遠(yuǎn),也愿貢獻(xiàn)真正的良策,而在數(shù)十里之外的京城,大臣們只想保住朝廷——這個朝廷積累了上百年的慣例與規(guī)矩,穩(wěn)是穩(wěn)了,銳氣卻已所剩無幾。
韓孺子遲遲不肯入城,數(shù)日之后,西域的消息也傳來了,鄧粹竟然主動進(jìn)攻神鬼大單于,韓孺子聞訊也是大吃一驚,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傳旨,要求鄧粹將軍隊駐扎在指定地點,未得朝廷命令,不得再輕舉妄動。
鄧蕓對兄長的行為大為贊賞,“對啊,大楚為什么只能守不能進(jìn)攻呢?神鬼大單于口氣挺大,沒準(zhǔn)只是一個無知狂徒。”
“戰(zhàn)爭不是你想打就打、想停就停,鄧粹敗了,敵軍趁虛而入,大楚需要派兵抵擋,鄧粹勝了,想保住極西方的領(lǐng)土,更要派兵,可大楚還沒有準(zhǔn)備好,在西域駐軍極少。西域諸國眼下受大楚羈縻,一旦瞧出大楚的虛弱,很可能倒向敵人,無論怎樣都是得不償失。”韓孺子真希望將鄧粹揪過來,當(dāng)面說這些話。
“現(xiàn)在準(zhǔn)備來不及嗎?”
“即使大楚還在強(qiáng)盛時期,要向西域派兵也需一年時間準(zhǔn)備。”韓孺子將寫好的圣旨拿起來又看了一遍,扔到一邊,提筆重新寫了一份。
在新的圣旨里,皇帝沒再要求鄧粹即刻回防,而是給予鼓勵,要求他得勝之后回京受賞。
鄧蕓在一邊觀看,笑道:“陛下改主意了,也覺得我哥哥做得對。”
韓孺子這道圣旨是給西域諸國看的,鄧粹已經(jīng)率軍出征,而且率領(lǐng)的是諸國聯(lián)軍,眾王肯定以為鄧粹得到了大楚皇帝與朝廷的支持,這種時候絕不能顯露出君臣不和。
“鄧粹這個家伙……”韓孺子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百官過于保守,鄧粹過于激進(jìn),卻都同樣不服管束。
圣旨送出去了,鄧粹在西域兩年多,也該回來了,韓孺子決定親自監(jiān)督這位常常出人意料的將軍。
將軍擅自出征乃是大事,皇帝不與群臣商量就直接布圣旨,城里的大臣再不能無動于衷,派出一位代表來與皇帝“談判”。
瞿子晰擔(dān)任戶部尚書已有一段時間,頗有政績,又是皇帝比較信任的大臣,因此受同僚之托,來與皇帝推心置腹。
在大臣們看來,皇帝又在耍小孩子脾氣,需要哄一哄。
瞿子晰進(jìn)帳的時候,皇帝正在看一封急信。
瞿子晰曾是皇帝的老師,可以不拘禮節(jié),但他仍然極其正式地行禮,皇帝也以禮相待,放下急信,稍一欠身,“瞿大人來了,賜座。”
立刻有太監(jiān)搬來凳子,瞿子晰謝恩之后坐下,沉吟片刻,說:“陛下打算什么時候回宮拜見太后?”
“等下次巡狩計劃確定的時候。”韓孺子也不隱諱。
瞿子晰盯著皇帝看了一會,名義上兩人是師生關(guān)系,但他沒講過幾次課,對這位學(xué)生的想法從來沒有揣摩透徹。
“京城乃至重之地,從來只聞守京治天下,不聞路上治天下。”
“上古帝王一生都在巡狩四方,舜帝不就是死在巡狩路上嗎?瞿大人飽讀經(jīng)書,不會不知道吧?”
“上古地狹,百官不全,帝王可以巡狩天下,大楚之地數(shù)倍于古時,百官齊備,陛下何必舍近求遠(yuǎn)、舍本逐末,非要巡狩呢?陛下對京城有何不滿,說出來就是,朝中大臣皆愿服從。”
韓孺子笑道:“瞿大人也不是讀書時的樣子了。”
瞿子晰變化不大,六部尚書當(dāng)中,數(shù)他最為年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起身道:“陛下是對中書省不滿嗎?”
“朕有什么不滿的?”韓孺子示意瞿子晰坐下。
“陛下懷疑中書省探聽陛下機(jī)密,向大臣泄露,與大臣勾結(jié),共同欺瞞陛下,對吧?”
“瞿大人繼續(xù)說。”
“唉,沒什么可說的,中書省太愚蠢。中書令、中書監(jiān)已經(jīng)請辭,中書舍人南直勁待罪營外,隨陛下處置。”
趙若素已經(jīng)被送回城內(nèi)的倦侯府,不管他說與沒說、說了什么,中書省都會明白事情已經(jīng)敗露,反應(yīng)倒快,直接來了一招壯士斷腕。
韓孺子搖搖頭,“中書省并不愚蠢,反而很聰明,揣摩圣意一直以來就是他們的職責(zé),做得很好,既然無過,為何請辭、請罪?”
瞿子晰更加猜不透皇帝的心事,再度起身,“陛下眼下不相信任何大臣,臣也無話可說,只請陛下以天下為念,莫與群臣計較,臣告退,明日宰相會出城來見陛下。”
瞿子晰向門口走去,韓孺子叫住他,“瞿先生,你心目中的皇帝是什么樣子?”
瞿子晰一愣,他好久沒從皇帝這里聽到“瞿先生”的稱呼了,回道:“心懷天下,僅此而已。”
大概是覺得事態(tài)緊急,卓如鶴當(dāng)天晚上就來求見皇帝。
他沒有瞿子晰那么坦蕩,一進(jìn)帳就向皇帝跪下,口稱“罪臣”。
韓孺子照樣命人賜凳,笑道:“卓相何以慌張至此?朕并無問罪之意。”
卓如鶴不能不慌,“臣為官不謹(jǐn),與中書省勾結(jié),擅猜陛下心意,實乃罪大惡極。”
韓孺子收起笑容,問道:“卓相自問政績?nèi)绾危俊?p/>
瞿子晰只是有點摸不透皇帝,卓如鶴則根本摸不著邊,愕然看向皇帝,想起不起、想跪不跪,在凳子上如坐針氈,想了好一會才說:“臣不敢自夸,說到治官,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為了換取支持,任命了一些平庸之官。說到理民,荒地日少,盜匪日稀,但是天下依然疲弊,國庫依然空虛,臣有功有過。”
“朕任用卓相之時,就有人對朕說你擅理民,不擅治官,難決大事,可朕仍然重用你,為何?民為天下之根本,理民乃重中之重。卓相何不專心理民?大事決于朕,治官——也交給朕吧,從今以后,五品以上官員的任免由朕定奪,不過你放心,只要是正常任免,朕不會駁回。”
卓如鶴跪下,連連磕頭,還是拿不準(zhǔn)皇帝的用意。
韓孺子也沒法解釋得更清楚了,拿起桌上的一份奏章,“東海的消息,黃普公率軍剿匪,逾期未歸,怕有意外。”
卓如鶴起身,仍是失魂落魄,“是,兵部已派人去查問詳情,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是黃將軍很可能落入了海盜的埋伏。”
“東海遙遠(yuǎn),一去一回不知要多久,朕親自去看個究竟吧,請卓相安排一下,越早越好。”
卓如鶴目瞪口呆,“可是陛下……”
“有勞卓相看守京城。”
卓如鶴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本來大臣們都反對皇帝遠(yuǎn)離京城,現(xiàn)在這卻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了,“是,陛下,臣……臣盡快安排。”
卓如鶴告退,事情明明敗露了,皇帝收回了幾項極其重要的權(quán)力,卻仍然相信自己,甚至讓宰相留守京城,卓如鶴怎么都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含義。
韓孺子最初的計劃是去塞外,看到東海國的奏章之后,他決定前去一探究竟,總覺得黃普公不是那種輕易落入陷阱的將軍,事情只怕有詐。
次日上午,崔騰來見皇帝,他不在乎君臣之間有無矛盾,越熱鬧越好,一進(jìn)來就笑道:“陛下可把城里的大臣嚇壞了,誰讓他們以為陛下好欺負(fù)的?呵呵,中書省的一個小官兒還在營外跪著呢,要不要讓我去揍他一頓?”
“南直勁?正好,宣他進(jìn)來。”
“咦,陛下不會這么容易就被打動了吧?至少也得跪三天三夜才行。”
韓孺子敲敲桌子,崔騰只得退下,嘴里嘀咕道:“早知如此,就不提起他了……”
南直勁年紀(jì)大,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身子骨就要吃不消,再不得到皇帝的召見,非死在外面不可。
對他,皇帝沒有微笑。
中書舍人的官職實在太小,韓孺子不愿與他一般計較,但也不想隨便原諒他。
南直勁匍匐在地,不停地自責(zé)、請罪。
等他說得差不多了,韓孺子問道:“你也是幾朝老臣了,對前面的皇帝也是這么做的?”
南直勁面紅耳赤,“武帝、桓帝、思帝,都沒陛下……這么難猜,微臣不求寬赦,只希望對陛下說一句話:微臣所作所作,皆是為了朝廷穩(wěn)定,絕無惡意。”
“當(dāng)然,大家都無惡意,只是一點‘私意’。南直勁,你這么想維護(hù)朝廷穩(wěn)定,別做中書舍人了,去兵部吧,給朕查一件事情,弄清楚樓船將軍黃普公是生是死、又是怎么落入陷阱的。”
南直勁比卓如鶴還要驚訝,最讓他驚訝的是,他還真對黃普公之事有所了解,此事若是查個水落石出,朝廷可不會“穩(wě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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