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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五百零五章 重獲信任
卓如鶴自從當上宰相之后,還從來沒在凌云閣獲得過皇帝的單獨召見,因此得到消息之時他感到十分意外,走進凌云閣,心中則生出頗多感慨,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大楚歷來最難做的宰相。
皇帝起身相迎,兩名太監(jiān)搬來一張椅子,而不是常見的凳子,卓如鶴行禮之后坐下,暗自警惕。
“朝中官員可還盡心?”
“一切正常,各衙門的人都齊了,前幾天耽誤了一些事情,總算還能彌補過來。”
“廢私奴之事,有勞宰相了。”
卓如鶴起身,“臣不敢推脫,臣自會盡心竭力,只是困難比較多,眼下又值多事之秋,臣的身體狀況也不大好,還請陛下多做準備,以防萬一。”
韓孺子笑了笑,示意卓如鶴坐下,“卓相可還記得你我的第一次見面?”
“臣畢生難忘。”
“那時候卓相說過一句話,‘官府似乎有糧又似乎沒糧’,朕也畢生難忘。”
卓如鶴既感動又羞愧,還有一絲困惑,不明白皇帝提起這句話有何用意,難道是諷刺自己“似乎有病又似乎沒病”?
韓孺子沒想那么多,繼續(xù)道:“那時朕以為各地官員不以民生為念,皆是貪官、惡官,也是朕太年輕,如今仔細想來,官員這么做,無非是為了應(yīng)對更緊急的突發(fā)情況,更是為了應(yīng)對上方的無盡索取,所以,根子不在官員,而在朕。”
卓如鶴回道:“陛下不必對自己苛責太甚,貪官、惡官都是有的,與陛下無關(guān)。”
韓孺子沒有繼續(xù)“反省”,問道:“墾荒之事進展如何?人手還緊缺嗎?”
墾荒是卓如鶴執(zhí)政的核心,他馬上回道:“去年豐收,對墾荒助益甚大,人手依然緊缺,不過這種事無需急迫,墾荒者若是太多,官府反而提供不了足夠的耕具,而且此時人多,以后必然人少,到時多出來的耕具會遭到浪費。”
韓孺子點頭,稍稍向前探身,很嚴肅地問:“在卓相看來,宰相的職責是什么?”
卓如鶴明白,這才是今日談話的重點,起身行禮,“臣以為,宰相為陛下之輔,在政務(wù)上,不求精,而求全,不求功,而求穩(wěn)。”
“皇帝的職責又是什么?”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卓如鶴打點精神,小心回道:“皇帝坐擁天下,垂拱而治,首要職責為選官、用官。”
“卓相所言乃太平天子,若是亂世呢?皇帝也要垂拱而治?”
“若在亂世,天子與宰相一人平亂一人守成,平亂者征戰(zhàn)四方,守成者更需求全求穩(wěn),為平亂者提供所需的一切應(yīng)用之物。”
“卓相覺得你我二人誰該平亂?誰該守成?”
卓如鶴再行禮,“臣以為眼下并非亂世。”
“西方有強敵,北方有匈奴,卓相以為這不是亂世?”
“西方強敵相隔甚遠,且是驟興之國,鋒芒所至,一時無兩,假以時日,其敗也速,大楚嚴陣以待即可,無需過于擔心。至于匈奴,為禍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是在武帝之前,匈奴也沒讓大楚成為亂世,如今其內(nèi)部分裂,大楚雖稍弱,并不懼它。”
韓孺子點下頭,這就是多數(shù)大臣的看法了,所以他們才不著急,甚至抽空弄出一次怠工,在他們眼里,眼下的危機很尋常,完全可以正常應(yīng)對,皇帝沒見過世面,才會如此認真。
“希望一切皆如卓相所言。”韓孺子曾經(jīng)盼望過戰(zhàn)爭,現(xiàn)在卻改變了想法,戰(zhàn)爭只是他一人所欲,大臣不支持,最重要的是,百姓也不支持,大多數(shù)人寧愿過平安的苦日子,也不愿勢妻棄子去邊疆立功。
“平亂是一時之功,守成乃萬世之業(yè),朕貪一時之功,不擅守成,眼下雖非亂世,朕守成也有些力不從心,守成之重責,唯有交給宰相。”
卓如鶴做好了準備,要與皇帝唇槍舌劍一番,甚至可以小小地得罪一下,然后借機請辭,絕沒料到皇帝居然順水推舟,要讓自己擔守成之責,既意外,又有點驚恐,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陛下……”卓如鶴好一會才吐出兩個字,仍不知該說什么。
“卓相放手去做吧,朝廷又是你的了。”
卓如鶴撲通跪下,“江山是陛下的,臣民是陛下的,朝廷更是陛下的,臣代管而已。”
韓孺子笑了一聲,大臣對這種事有時候比皇帝本人還要敏感,“那就繼續(xù)代管吧,朕相信卓相有這個能力。”
“可是……”卓如鶴沒有起身。
韓孺子稍顯嚴厲,“廢私奴之事還要進行,卓相可酌情變通,但不可停止,你說江山與臣民都是朕的,那就不要讓大楚出現(xiàn)化外之地與法外之民。”
卓如鶴終于相信皇帝真是要將相權(quán)還給自己,磕頭道:“臣才質(zhì)粗陋,常令陛下失望,廢私奴任重而道遠,臣也是有心無力,恐令陛下更加失望。”
“宰相覺得私奴該取消嗎?”
“應(yīng)該,再不取消,這些無籍之民將變成國中之國,雖在大楚境內(nèi),卻非大楚臣民。”
“似乎有民又似乎無民?”韓孺子微笑道。
“正是。”卓如鶴覺得身上在出汗。
“楚運不佳,其罪只在朕一人,朕欲重振祖業(yè),唯有依靠朝廷,首先就是宰相。無論如何,卓相有一顆護民、濟民之心,如此足矣,至于具體事務(wù),勉力而為。”
“臣不敢懈怠,必定盡心竭力。”
“卓相請坐,不必跪著說話。”
卓如鶴起身坐下,心中還是一片茫然,不明白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從何而來。
“朕身邊有一位康自矯,寒門出身,比一般人更知民間疾苦,或可對宰相有所助益。”
卓如鶴心中稍寬,覺得這才是皇帝正常的手段,回道:“宰相府少一位知事,康自矯榜眼出身,可為此官。”
“如此甚好。”
知事并非大官,但是常在宰相身邊行走,能夠參與政務(wù),卓如鶴任命康自矯為此官,也是接受皇帝對自己的監(jiān)督。
“兵部尚缺掌印之官,卓相可有推薦?”韓孺子又問道。
突然重獲信任,卓如鶴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心中慌亂,想了一會,“按慣例,兵部尚書應(yīng)由侍郎升任,或者由別部尚書調(diào)任,皆是文臣。如今邊疆多事、軍務(wù)繁雜,應(yīng)該選一位文武兼通的大臣擔任。”
韓孺子嗯了一聲,等卓如鶴的答案。
卓如鶴又想一會,“有一人倒是合適,只怕陛下覺得不妥。”
“為何不妥?”
“此人剛剛待罪家中,身體也不是太好。”
“崔太傅?”
“正是。”
韓孺子驚訝了一會,突然覺得這條建議也不是太匪夷所思,“說說理由。”
“崔太傅身經(jīng)百戰(zhàn),雖非必勝之將,但是熟知軍務(wù),且他從前本是文官,后來被武帝派到南軍,才改為武職,對部司之責比較了解。”
“崔太傅曾是大將軍,擔任兵部尚書豈不是貶職?”
“崔太傅早已卸任,最近又被奪爵,出任兵部尚書乃是戴罪立功,并非貶職。”
韓孺子搖搖頭,“朕剛貶黜崔太傅,突然又委以兵部尚書,外人不知,還以為朕此前是在虛張聲勢。”
“唯陛下裁定,崔太傅若是不妥,戶部孫尚書可為備選,兵部周侍郎也可。”
“宰相酌情商定吧,明日遞一份奏章。”韓孺子沒有完全拒絕。
“遵旨,陛下。”卓如鶴知道自己應(yīng)該告退了,可心里總是不安,迫切地想要知道皇帝的真實想法,于是說道:“臣有一言不可不說,請陛下垂聽。”
韓孺子揮下手,示意宰相可以說。
“驟廢私奴,傷筋動骨,大楚承受不住突然增多的大量人口,陛下委臣以重任,臣請先為私奴入戶籍,其它事情一概緩行。”
這離收回圣旨只差一步,皇帝若是同意,卓如鶴自可放手去做,若不同意,則所謂信任只是一時之興,當不得真。
韓孺子陷于沉默,良久方道:“宰相先與群臣商量一個具體計劃吧。”
“是,陛下。”卓如鶴心中又信了兩三分,只是納悶究竟是什么事情改變了皇帝的態(tài)度。
卓如鶴告退,一直站在皇帝身邊的張有才忍不住道:“宰相分明是要借機抬舉崔家,背后必有交易。”
“別管太多,你這么閑,朕交給你一件重要任務(wù)吧。”
張有才面露喜色,“好啊,私訪?還是查案?”
“都不是,從今以后,你替朕掌管寶璽。”
張有才嚇了一跳,中掌璽在宮里可是不小的官兒,論地位,通常只比中司監(jiān)低一些,他現(xiàn)在是皇帝的貼身太監(jiān),相當于一步登天。
“陛下是說真的?宮里不是有人掌璽了嗎?”
“可以調(diào)離,你是朕相信的人,由你掌璽朕更放心。”
“可我不想離開陛下,別人服侍陛下,我還不放心哩。”
“中掌璽也可以留在朕身邊。”
“那我愿意!”張有才喜形于色。
韓孺子笑了笑,“宰相有事做了,御史臺絕不能閑著,你去問問,瞿御史回京了嗎?”
張有才一溜煙地跑出去,很快回來,“樓下的中書舍人說了,瞿御史還在路上,還要至少三天才能到京。”
“嗯,不用著急。”韓孺子手指輕敲桌面,突然停止,“派人去倦侯府,傳趙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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