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主 第91章 如夜之刀

沈煉目光凝聚在‘元’字上，那一筆一劃，一一分散開來，仿佛他置身虛空深處，看著一條一條的絕世劍氣，斬日月，落星辰，連那亙古長存的大道都被留下痕跡。

這種感覺，令他有些特別觸動，若是他是劍氣的主人，這世界還有什么值得畏懼的事情，還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

然而終究這一切不過是幻覺罷了，沈煉心神一凝，便脫身這種錯覺。

天空還是很陰郁，積雪厚重，小妖雀懶洋洋靠在一個角落，背后是松軟的稻草，旁邊的小雀像極了一個護(hù)衛(wèi)，給它站崗，盡職盡責(zé)。

等到沈煉出現(xiàn)，那妖雀就振奮起精神，倏忽間就親昵撲了過來，沈煉恰然一指點(diǎn)在妖雀的鳥喙上，阻止它下一步動作。

沈連搖頭道：“每天我會定時定量喂你一點(diǎn)，可不要貪多。”

妖雀嗚鳴一聲，十分的不高興。

可惜沈煉法力遠(yuǎn)強(qiáng)過它，指尖一絲流風(fēng)將它綁住，悠悠蕩蕩的吊著，將它好好戲耍了一番，然后妖雀似乎極不高興這樣，又生出那股異氣，登時令沈煉的那一縷流風(fēng)散去，無法抵擋，然后它輕輕煽動翅膀，眨眼間就立在了對面屋檐之上。

這等速度，當(dāng)真是讓沈煉有點(diǎn)吃驚。

以沈煉的靈識，剛才居然有些撲捉不到妖雀的所有動態(tài)，盡管是因為事出突然，也足見小妖雀的厲害。

關(guān)鍵是它還如此幼弱，當(dāng)真成年之后，度過化形劫，速度又當(dāng)是多快，怕至少須得地仙級數(shù)的人物，方才能抓得住它。

沈煉不知道這只妖雀，才從某位堪比地仙的妖王手上死里逃生。

要知道修行九境之后，那些人物已經(jīng)不能以常理來猜度，是真正可以稱得上法力無邊的大人物，于天地一方安穩(wěn)立足。

沈煉仍舊有戲弄鳥雀的閑情。仿佛已經(jīng)忘了，還有個敵人即將要來。

他將妖雀取名阡陌，普通的小雀取名小尋。

阡陌的字面意思是小路，寓意是從路旁撿到這只妖雀。同時其還有甚深的玄理，從古經(jīng)上而言，‘千’所指為空間的南北方向，“千”字從人從十，表示“人起步走”。而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故而乃是揭示從生到死的生命過程，“百”又跟時間有關(guān)聯(lián)，從日出到下一個日出，往往是完整的一天，在某些精通術(shù)數(shù)的人眼中，這段時間可以分為一百刻。

千百合成一個詞語，就跟‘時空’、‘宇宙’沾上關(guān)系，亦是沈煉對阡陌本身奇特之處的好奇。因為太虛八氣本身就跟宇宙的組成分不開，而阡陌能夠吸收太虛八氣，同樣說明，兩者之間有著沈煉尚且不明白的關(guān)連。

普通‘小雀’的小尋，名字由來就簡單很多，意思是‘阡陌’是它尋到的。

小尋本就是平平凡凡的雀鳥，因為沈煉而生出靈性，因為阡陌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而阡陌不但是雀鳥中最高貴的一族，即使在禽類中。亦是血脈高貴，因為之前有一只禿鷲想要來覓食，結(jié)果被阡陌盯了一眼，就嚇得飛快逃離。

也只有沈煉有這等閑情逸致。替兩只為化形，甚至其中一只連妖都算不上的雀鳥取這樣的名字。

時光如水，三天很快過去，這天晚上，新月如刀，殺生觀沒有關(guān)門。

皚皚白雪上。滿是動人的月光，同那夜在瀚海之上，陳劍眉同寶光和尚交手不同，當(dāng)初是滿月，現(xiàn)在是新月。

正如那時候陳劍眉已經(jīng)還丹圓滿，此時沈煉還沒到還丹。

這也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戰(zhàn)斗，甚至沈煉都不清楚對方為何要找上他，或許過去不經(jīng)意時兩人有過仇怨，但那時候?qū)Ψ揭欢ㄟB令沈煉正視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如今也一樣。

尋常一樣窗前月，今夜也不會格外不同。

阡陌和小尋在大殿里安了窩，它們很通靈性，也不會到處吃喝拉撒，大殿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整潔。

那個‘元’字，通過去一樣，掛在本應(yīng)供奉神靈的位置。

觀里點(diǎn)燃了燈火，月光從外面進(jìn)來，不及燈火通明，今天的風(fēng)很小，所以殿中的燈火，沒有怎么搖曳不定。

殺生觀外，月光忽然被遮住，原來上空，來了一團(tuán)血色罡云，煞氣如同滾滾云煙，在里面翻翻滾滾，只是不下來，龐大的靈壓，令大殿的燈火，忽明忽暗。

小尋極為害怕，阡陌輕輕啄點(diǎn)它，看它神情，似乎頗覺得小尋沒見過世面。

沈煉以為那人會從殺進(jìn)觀來，沒想到欲在九天之上決戰(zhàn)。沈煉自然沒有什么覺得失去地利優(yōu)勢的感覺，身若颶風(fēng)，眨眼功夫，就沖到了半空中，他腳底下噴出水霧，太虛天之力和水之力結(jié)合，憑虛御風(fēng)，亦非常輕易穩(wěn)定在半空中。

沈煉身著道衣，神氣清雅，貌若少年，若是有大畫家做神仙圖，看到他，定然會生出極多靈感，作畫時，定當(dāng)因沈煉之神韻仙姿，一揮而就。

而他對面血色罡云上面盤坐著一個相貌尋常的人，只是皮膚細(xì)致，如同黃玉一般，里面隱隱有些許血色，他穿了一身帶著血跡的衣服，材質(zhì)很普通，看起來年份也不淺了。

沈煉目光如星輝點(diǎn)點(diǎn)，落在對面怪人身上，說道：“許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蕭十一。”怪人輕吐了一個字，沒有刻骨滔天的恨意。

沈煉聽到‘蕭’字，心中一動，又細(xì)細(xì)看對方容貌，若僅僅以鼻唇，倒是令他想起一個人來，那是多年前，被他誤殺的蕭竹。

到這時候，便恰恰尋到一個關(guān)鍵，思維若電花激閃，一掠而逝，終于給他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當(dāng)初他去青玄，進(jìn)入山門之前，曾經(jīng)廢了一個飛仙島蕭家的后輩，如今飛仙島已經(jīng)被人差不多殺了干盡，消弭世間。

沈煉本以為那人，早該逝去，沒想到今日又遇見了，同從前有了天淵之別。再看對方抱著那刀，血煞之氣含而不露，聯(lián)想到昔年飛仙島之事，張若虛跟他一番對答，一切線索，都浮現(xiàn)在眼前，令他前因后果，大致明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練‘化血神刀’那個，沒想到你是蕭家人，你今天是為自己報仇而來，還是為了飛仙島你的那些血親而來？”沈煉問道。

蕭十一淡淡道：“大半是為我自己，也有一點(diǎn)點(diǎn)是源于愧疚。”

沈煉聽了此話之后，也看出他神情，沒有作偽，十分淡漠。因此沈煉心中卻生出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今夜是不會給他生離此地的機(jī)會。

他從沒有如此迫切想要?dú)⒁粋€人，不是因為仇恨。而是因為覺得面前這人，不配稱之為人。

大道無情，有人絕情絕性，連血親同門也殺，是為了斷俗緣，只求殺出一個自由自在的我，這沈煉是無法指責(zé)的，但是這樣的修士，沈煉見一個，殺一個，甚至都不需要說什么緣由。

蕭十一比起這類修士有一定差距，心性還不夠狠決，可是做的事，沒有區(qū)別。

他愈是想要?dú)⒘舜巳耍闹杏l(fā)寧靜，太虛神氣深沉內(nèi)斂，唯獨(dú)目似星辰，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魅力，牽動蕭十一的心神，似乎要將他留在茫茫虛空中，孤寂死去。

懷中所抱之刀，生出冷意，浸透他的心神，令他神明一清。

腳下罡云成流，轟然撞殺過去，里面無數(shù)鬼哭狼嚎，那是這些年來，被他屠戮過生靈的怨氣，即使這些人死了，也得受他驅(qū)使，永世沉淪。

沈煉腳下云煙，凝成一把巨大的飛劍，迎頭一斬，那血煞罡流，分成無數(shù)，朝他潔凈的道衣?lián)渖蟻怼?p/> 沒等那些怨靈撲進(jìn)來，身上冒出騰騰火光，如同遠(yuǎn)古的祝融神，燒透半邊天。

太虛神氣，一應(yīng)變化，收發(fā)由心。

那火非是普通的元?dú)饣穑猩驘捯豢|靈識操縱，神意堅韌不拔，正是自幽河河水中鍛煉出來。

這些怨靈再如何厲害，終歸不過是臨死一口怨氣郁結(jié)，頑固不化。

沈煉恰然應(yīng)對，神妙無方，在臨敵之時，根本不為所動。

滿身焰火驅(qū)散怨氣，天氣清明，迎頭就是一刀，刀如夜色，幽暗深沉。沈煉冷笑一聲，身子之中，現(xiàn)出黃氣，身子一濁，似乎飛速往下墜落。

那刀光緊追不舍，硬是劈上黃光，可那黃光隨滅隨生，正是大地之力，無窮無盡，象征生機(jī)。

等沈煉墜落到山尖，那荒山地氣，從足下灌進(jìn)來，神意堅毅，目若不朽星辰，冷冷瞧著那融于夜色的化血神刀。

蕭十一手上的化血神刀，自空而落，勢頭自然加急許多，硬是在那黃光已滅未生之際，來到其距其眉心不足一尺之處。

沈煉頭皮都有些發(fā)麻，真是好久沒有遇到這種刺激了。

于生死之間，最容易進(jìn)步，沈煉心若止水，一指伸出，恰然后發(fā)先至，自指尖飛出縷縷煙氣，霎時間凝為八種不同的劍氣，色澤分明，方寸之間，就欲攔阻飛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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