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主 第68章 須彌芥子

過了好一會，眾人看見沈煉都不曾從北冥神通里脫困，不由放下心。他們都清楚北冥吞噬之力，恐怖絕倫，一開始掙脫不了，接下來此消彼長，更不可能活著出來。

此番大事，終于告成。

只是他們都有些奇怪，妖師不見喜色，眼里還有分茫然。

縱然妖師向來陰鷙，這時(shí)也不該是這等神情。

東華道君率先發(fā)現(xiàn)不對，問道：“妖師，沈煉怎么樣了。”

還不等妖師回答，東華道君就心頭驚駭，因?yàn)檠龓熣麄€人漸漸虛幻起來，像是霧氣組成。要知道他們這些人聚則成形，散則為氣，千變?nèi)f化，自是理所當(dāng)然。

可元神根源堅(jiān)固，亦超乎想象。

此時(shí)妖師的狀態(tài)，便像是神消氣散，渾身道力，凝不成一股。

這等事，比起凡人見到天崩地裂還要令人吃驚。

天皇最是敏銳，察覺到這一點(diǎn)，忙道：“快走。”

他心靈倏然生出一陣無比的恐怖，震得他元神麻木。這種警兆，讓他在說話的同時(shí)，本能地使出遁光。

但天皇遁走時(shí)，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在他前面，那就是圣后。

原來圣后雖然決意順從天數(shù)，但對于沈煉的敬畏，猶自在其他人之上，根本不信妖師的北冥真能制住沈煉。

故而她一直觀察妖師的變化，真讓她發(fā)現(xiàn)一絲蹊蹺，憑著冥冥中的靈覺，先一步遁走。

果然在兩人遁走同時(shí)，妖師身體虛幻化為無窮霧氣，不斷朝四周狂涌。

每一絲霧氣，都濃縮了堪比一座大洋的精華元?dú)猓冶瑒悠饋恚葎偛派驘捄捅娙私皇值耐€要大。

那真是無邊無量，直追開辟宇宙的大爆炸。

超乎了所有人的思維。

這不是沈煉一人之力做到的，而是沈煉以太易的變化，引導(dǎo)整個大陣的元?dú)馇臒o聲息納入北冥中，又以天魔法迷惑他們的感知，最終妖師沒能以妖身承受住這無量之力，終于被撐爆。

不過另一方面，妖師若能真正煉化掌控這等量級的元?dú)猓材芤詿o上大法力，硬生生劈開最后一層隔閡，踏入混元無極的境界，甚至論法力，還要在沈煉之上。

只是事實(shí)容不得假設(shè)，這宇宙開辟就誕生的妖道巨擘，也很快步了赤松子的后塵。哪怕他留有后手，不至于飛灰湮滅，但也不成氣候了。

最慘的是那些沒能事先警覺的眾仙，一下子陷入霧氣中，如同凡人陷入泥淖，根本脫不開。十分無助，哪里還有過去縱橫天地的威風(fēng)。

大道之下，都是微塵。

這等殘酷的磨難，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格，于是一個個成名許久的人物開始神消道隕，在即將飛灰時(shí)，心中念頭，不比凡俗生靈要來得特別，充滿對世間的留戀不舍。

只不過他們的念頭，遠(yuǎn)比平凡生靈強(qiáng)大無數(shù)倍，一點(diǎn)執(zhí)念滋生的怨氣詛咒，都足以將世間絕大部分仙佛，拉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可這些怨氣，都找不到正主，最終在恐怖的霧氣下消失殆盡，激不起半分波瀾。

所有一切都?xì)w于塵土，這猶自勝過周天星斗大陣的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大陣，風(fēng)流云散，依舊是一片虛無的非想非非想處天。

天皇和圣后兩人俱感受到大陣消散，各自心灰意冷。

都停了下來，不再逃跑。

他們都想通了一點(diǎn)，若是沈煉還活著，天上地下，再也沒有他們能去的地方了。

干干凈凈的虛空里，從遙遠(yuǎn)處傳來一陣聲音，那是有人吟著道歌。

“青霞山上白云泉，云自無心水自閑；何必奔沖下山去，更添風(fēng)波向人間。你說你又是何苦？”

聲音卻來越輕，可離他們也越來越近，近在咫尺，可又不能辨別方向。

這種禍亂道心的手段，已非通天徹地能夠形容。

最終虛空里亮起一泓月光，里面走出一個清秀的男子，似踏月而下，乘風(fēng)世間。

沈煉還是那個沈煉，從容不迫，絲毫看不出他適才經(jīng)過一番可以流傳萬古，名聲不朽的斗法。

他走得看起來很慢，但實(shí)際上一丁點(diǎn)時(shí)光不到，就出現(xiàn)在兩人近前。

天皇負(fù)手而立，不墜皇者氣度，含笑看著沈煉。

最多便是再次隕落，這樣的痛苦已經(jīng)承受過一次了，如今能感受鮮活的世間，都是賺來的。

另一面圣后神情復(fù)雜，先是對著沈煉的目光，透出一股凌厲，最后又軟了下來。

沈煉先說話了，悠悠道：“現(xiàn)在，你就沒什么話可以對我說么。”

圣后覺得沈煉的語氣飽含譏嘲，忍不住道：“用人間的話來講，那就是成王敗寇，有什么好說的。”

沈煉嘆口氣道：“走到這一步，我是不情愿的，里面也有我的過錯，但你也不必跟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圣后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淡然道：“現(xiàn)在我終于覺得自己還是很了不起的，如果還有選擇，我依然不會改變自己的路。”

沈煉凝視著她絕美又冷冽的面龐，隨后轉(zhuǎn)移視線，看向了天皇，這個占據(jù)自己徒弟身份的皇者。

他見過大禹，極有霸氣；他見過太昊，清雅高潔。

他們都是皇者中最頂尖的存在，可是相較天皇的氣質(zhì)，依舊差了一點(diǎn)。

很難形容天皇的氣質(zhì)，就像是你見到一座山，很奇?zhèn)サ纳剑稳莶怀鰜恚挥X得它很高，除了高之外，還有其他很多特質(zhì)，但都說不盡。

他身上像是有說不完的故事隱藏著，每一段拿出來，必然都是可歌可泣。一段段神話，都掩映在他平靜的雙眸里。

沈煉道：“我從修行開始，就聽過你的名聲，現(xiàn)在見了，依舊有些佩服你。”

天皇道：“怕是我讓你失望才是，一代無敵的強(qiáng)者，終于蠅營狗茍，現(xiàn)在更是喪家犬都不如。”

沈煉微笑道：“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須彌山有無限大，但也能藏于芥子中，天皇豈非正如須彌，故而我絕不會失望。”

天皇長長嘆口氣，對著身邊的圣后道：“我早知道他是這等人物，又何必要出今日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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