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 第五百七十三章 玉竹低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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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陰城外，軍營里，士兵們臉上，都滿是激動的神情。伴隨著白水、蒲縣兩地光復(fù)，即使是基層的士兵，也可以猜的出，戰(zhàn)爭，就快結(jié)束了。

這一戰(zhàn)，光是俘虜就抓了兩萬以上。與之前抓甘軍的俘虜不一樣，這些陜軍俘虜，趙冠侯沒打算全部用做苦力，而是準(zhǔn)備甄別篩選，區(qū)別對待。這些刀客士兵的紀(jì)律性不強，可是單兵素質(zhì)不錯，穿著一口鐘，就能在冰天雪地里長途行軍，還能發(fā)起肉搏，稍加訓(xùn)練，就是一支可用之師。

自入陜以來，魯軍陣亡將兵也不在少數(shù)，這次有大批壯丁做補充兵，可以從中擇優(yōu)挑選，填補到魯軍隊伍里。另一部分，則可以作為補充團，預(yù)備未來編練成軍，至于未被選中者，趙冠侯則另有安排。

魯軍在陜西的口碑已經(jīng)闖開，愿意投軍的后生絡(luò)繹不絕，除了招兵，也有招工，兩下并行。潼關(guān)車站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兩列車，從陜西向山東運送移民。

陜西地窮人多，出產(chǎn)養(yǎng)不活這么多百姓，即使這次打勝了仗，早晚也還要出問題。趙冠侯想的辦法，就是移民。不光是陜西，包括河南的老百姓，也要進(jìn)行移民。凡是生計艱難，或是失去土地的百姓，都要想辦法遷移，第一步是山東，下一步是關(guān)外。

張雨亭在關(guān)外正苦于人力不足，沒辦法對關(guān)外土地進(jìn)行開發(fā)。對于趙冠侯肯送大批百姓過來，表示十分歡迎，兩下里通了電報，事情談的很順利。所欠缺的，就是大總統(tǒng)的批準(zhǔn)。可對于趙冠侯來說，不管是沈金英的關(guān)系還是陜西戰(zhàn)功，大總統(tǒng)的批準(zhǔn)，從來就不是問題。

阻撓移民的唯一因素，就是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道路不靖，現(xiàn)在郭劍雖然還在，但基本已經(jīng)成了待宰羔羊，移民工作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

除了大批的壯丁及俘虜以外，另一個收獲，則是俘虜里的幾個陜軍指揮官。南方才子北方將，關(guān)中冷娃排兩行。雖然缺乏軍校的學(xué)習(xí)經(jīng)歷，但是關(guān)中刀客里，頗有幾個能殺善戰(zhàn)，能打硬仗苦仗的軍官。他們欠缺的，是軍校的學(xué)習(xí)，對戰(zhàn)爭方式的改變，只要善加培訓(xùn)，未來不失為好苗子。

刀客重義氣輕生死，想要招攬他們，倒是要費一番工夫，但是人在自己手里，總歸是跑不了。趙冠侯特意吩咐了部下，要善待這些俘虜，保證他們吃的飽，穿的暖。打通了餉道，手里有充足的物資，這一點不成多大問題，未來，總有辦法，讓他們歸心投降。

他剛剛來到營房，蘇寒芝就迎出來，告訴他劉佩萱到了的消息。趙冠侯眉頭一皺“真是個不省事的。我讓她在大荔待著就好，怎么還跑到前線來了。這一路兵荒馬亂，她怎么過來的。”

“你鬧什么，張來福給她派了一個營，路上沒什么危險。人家是個清白的大姑娘，你用一個藥房就想打發(fā)，把她當(dāng)什么了。我跟她談過一次，她說了，愿意給你當(dāng)秘書，不求什么名分。正好，翠玉自己，也是忙不過來的，有她幫忙很好啊。再說，她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還給你帶了禮物呢。”

蘇寒芝苦笑一聲“這妹子，也真虧她想的出來。我警告你，這禮物你只許看看，不許碰啊，現(xiàn)在，她的情形不好，一碰，準(zhǔn)出人命，那可是傷天害理的事情。”

頭昏昏沉沉的，想要動一動四肢，卻發(fā)現(xiàn)手腳綿軟，提不起勁，仿佛被人用鐵錘在頭上打了一下。心里一陣接一陣的惡心，幾欲嘔吐。

與自己親如姐妹的劉佩萱，真含著笑在看著她。往日里，劉佩萱給她的印象，始終是恬靜溫柔，人畜無害，兼且有些可憐。不顧一切的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又盲目的獻(xiàn)出了自己，讓她覺得，這是個可憐的丫頭。仿佛是個小妹妹，需要自己保護(hù)。

可是今天看起來，劉佩萱的笑容，變的格外陌生，也格外可怕。就如同這季節(jié)的風(fēng)，透骨生寒。

“妹子……你……你這是干啥，怎么把我捆上了。別開玩笑，快把我松開。”

“姐姐，松開你，又能怎么樣呢？你還當(dāng)你有滿身的功夫，解開你，就能把人制住？別傻了，小妹什么都不會，但是會一點醫(yī)術(shù)，懂一些藥理，配幾服讓人手腳無力的藥，總不成問題。您現(xiàn)在身懷六甲，不適合拿刀動槍，多躺著歇一會，對你和孩子，都有好處。你想要干什么只管說，有四個女兵伺候你，不用你自己動手。你看妹子對你多好，讓你一步登天，就享受起當(dāng)太太的待遇了。就算在郭劍身邊，也未必有這般福享吧？”

“啥……啥郭劍？妹子，你在說啥，我聽不懂。”

劉佩萱冷笑一聲“玉竹姑娘，你好歹也是咱們關(guān)中地面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膫b女，這個時候裝傻，就不好了吧。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認(rèn)識你？可惜啊，你忘了。你進(jìn)羌南的時候，郭劍和你并馬而行，你一身大紅襖，騎在馬上，帶著劍，還挎著手槍，那模樣，想讓人忘記也很難。我偷偷的看過你一眼，像你這么美的女人，就算只看一眼，就能讓人牢牢記住。即使大家都是女人，想讓我忘了你，也沒那么容易。”

以周小姐身份出現(xiàn)的楊玉竹，百密一疏，竟沒想到，劉佩萱居然見過自己。這段時間，自己再利用她，她卻也在利用自己。她點點頭“你的眼力不錯，我確實是楊玉竹。你……你是在大荔就認(rèn)出了我？那你為什么不讓人抓我？”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抓你也沒什么用。當(dāng)時抓你，不過是擒住一個女俠，沒有太大的意思。再說，有你這么個姐姐保護(hù)我，也能讓我免去許多麻煩，我又何樂不為？”

劉佩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冷笑“像是這次到華陰，你幫了我很大的忙，久聞你是女中諸葛，虧得你籌劃路線，沿途才能順利。你自己送上門來，我不利用你，不是辜負(fù)了你的一番好意？你想利用我，來刺殺冠帥，我想利用你，來實現(xiàn)我的心愿，最終，還是我贏了，不是么？”

“你……你都知道了？”

“當(dāng)然。你懷著孕，每天還要練劍，又把一把匕首磨的飛快，當(dāng)我不知道你要干啥？還在刀上喂毒，想是要學(xué)荊軻，可惜，你雖然有滿身武功，卻不懂藥理。你難道沒覺得，自從咱兩認(rèn)識以后，你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楊玉竹經(jīng)她提醒，也發(fā)覺，自己經(jīng)過她診脈調(diào)理之后，越來越容易疲倦，精神也大不如前。只當(dāng)是懷孕之后，再所難免，卻不想，竟是中了暗算。

“你吃的保胎藥里，我早就下了其他的藥，任你是天上的仙女，也要你的仙根盡毀，法力全無。到了現(xiàn)在，你這身本事，還能用的出來？”

劉佩萱輕蔑的看著楊玉竹“別看我不會武功，現(xiàn)在把你繩子解開，照樣可以打贏你！”

“為……為什么？咱們無冤無仇……”

“為什么？你還有臉問！”劉佩萱的神色一變，猛的沖上前，兩記耳光重重落在楊玉竹的臉上。“郭劍害我全家性命，你是他的婆姨，肚子里懷的是他的孽種，你說這筆債，該不該算在你身上？”

原本劉佩萱的樣貌頗為俊俏，可此時，因為仇恨的催動，她的五官看上去，竟是格外的猙獰。仿佛一只惡鬼，站在楊玉竹面前，將這名動三秦的女俠，也嚇的不敢直視。

“我家吃穿不愁，我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就因為你們，現(xiàn)在我的家沒了！爹娘死了！我自己，連個姨太太名分都撈不上，只能當(dāng)個沒名分的秘書！這都是你們欠我的，我怎么報復(fù)你們都不為過！你肚子里的孩子，別想生下來，至于你……”

劉佩萱的手指挑起楊玉竹的下巴“懷了孕還這么迷人，這要是沒了孩子，不得把人的魂都勾去了。大帥一定很喜歡，營里的弟兄，也會很喜歡。你說說，我要給郭劍送多少綠帽子？一百，還是一千？”

門外，忽然響起女兵的聲音“大帥好！”

劉佩萱后退一步，表情在瞬間發(fā)生變化，又變成了那個楚楚可憐，弱不禁風(fēng)的弱女子模樣。楊玉竹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方才與現(xiàn)在的，真是一個人？

“大帥好。”劉佩萱迎上去，極乖巧的接過趙冠侯身上的外套，趙冠侯看了她一眼“你又哭過了？”

“沒……沒什么……只是心里想著大帥，所以掉了點眼淚。大帥是來看俘虜?shù)陌桑窟@個女賊，就是郭劍的愛妾楊玉竹，妾身僥幸把她擒住，不敢隨意處置，請大帥發(fā)落。”

趙冠侯上前，端詳了楊玉竹幾眼。后者則毫不客氣的回瞪著趙冠侯，神色莊重，凜然不可犯，似乎隨時準(zhǔn)備著和趙冠侯拼命。

“三秦俠女，有名的楊觀音。果然名不虛傳，刀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為你赴湯蹈火呢，確實有這個本錢。聽說上次郭劍在潼關(guān)吃虧，也是你替他守著羌南，我的部隊想要偷襲都找不到機會，可稱的上有將略。閻文相的死，也和你有關(guān)？”

“閻賊想要占我的便宜，結(jié)果丟了性命！你把我一刀殺了，算是給他抵命，咱沒有二話。可你要是對我動壞心，提防著也像他一樣死于非命！”楊玉竹冷冷的看著趙冠侯“除了郭劍，誰碰我，都得死！”

“那也不一定，什么事都有例外不是么？”趙冠侯聳聳肩膀“不過暫時我沒興趣嘗試，你肚子里有孩子，不要總那么大氣，對孩子不好。我猜，你想把孩子生下來，對吧？我們可以做個交易，我可以保證，你把孩子生下來，然后死的很干凈，不會發(fā)生你不想發(fā)生的事。但是，你也要為做一件事。”

楊玉竹原本做好了與趙冠侯一死相拼的準(zhǔn)備，他不相信北洋軍官的人品，尤其是這個妻妾成群的男人，更不可能放過自己。即使不能保全清白，也不會讓對方得到活著的自己，這是她的底線。可是趙冠侯開出的條件，卻正中她的軟肋。

孩子，自己和郭劍的孩子。她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孩子，與郭劍長安決裂之后，她或是放馬江湖，或是遁入空門，哪怕是上山做刀客，亦可逍遙江湖。

如今郭劍兵敗在即，趙冠侯必不能允其生存。這個孩子，或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延續(xù)，自己或可一死，但是這個孩子，只要可以保留下去，郭劍就不至于絕后。

她思忖了片刻，冷聲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在前線，抓了你們的兄弟手足，大約有兩萬多人。其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你三秦俠女楊觀音的大名，愿意為你效死。我要你去跟他們說，讓他們歸順魯軍，為我所用。還有一些，是刀客里有名氣的人物，我想栽培他們，給他們一個前程。可是這些人不識抬舉，不愿意為正府服務(wù)，也需要你去跟他們講講道理。如果你可以做到，我就保證你享受最好的醫(yī)療待遇，盡可能把孩子生下來。當(dāng)然，你可以拒絕，至于結(jié)果會怎么樣……誰又說的好呢？”

順著趙冠侯的身形看過去，就能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劉佩萱。原本美麗動人的她，在楊玉竹看來，此時又如羅剎一般，對自己張牙舞爪。只要這個男人一離開，她就會撲上來，把自己和孩子吞噬個干凈……

于是，楊玉竹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