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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軍 第六百五十章 麻花辮與菜鳥
濰坊以二百只紅爐,三千銅鐵匠,九千繡花機,十萬織布機名動北方,算是整個北中國都極有名氣的手工業(yè)城市。大量的工人,推動了城市的發(fā)展,讓這座城市變的繁榮且富裕。
可是此時,曾經(jīng)的繁華,已被大戰(zhàn)來臨前的肅殺所取代。城市里的紅爐鐵匠,都轉(zhuǎn)為軍工作坊,朝夕不停,為前線生產(chǎn)彈藥、配件。曾經(jīng)的繡花、織布機,與設(shè)在此地的紡織廠,早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大后方。
女人是戰(zhàn)爭中,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群體。扶桑軍人的惡行,在山東正府有意的宣揚下,已經(jīng)廣為婦孺所知。是以扶桑前軍未到,這里的百姓,就已經(jīng)著手撤離。美麗的繡娘,大多乘坐火車,轉(zhuǎn)向濟南逃避。可是城市里,仍然有數(shù)百名年輕膽大的女工,選擇了留下。
她們放棄了手中的針線,改拿起了鍋鏟,為前線士兵加緊準(zhǔn)備干糧。救護(hù)隊、衛(wèi)生員,軍前永遠(yuǎn)只愁人手不夠,任何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不會安排不開。
魯軍的陣地,主要設(shè)在濰坊城外,沿山勢布陣,山川丘陵,已經(jīng)被竹筋水泥,改造成了一個個野戰(zhàn)工事、堡壘、塹壕。
趙字大旗與五色旗高高的飄揚在陣地上,滿山遍野的魯軍,讓整個山川,變成了一片藍(lán)色。野戰(zhàn)工事內(nèi),彌漫著飯菜的香味。魯軍的伙食向來豐盛,尤其大戰(zhàn)在即,趙冠侯破出重金采購,肉食大米供應(yīng)無缺。當(dāng)兵的食物,比起普通人家的大飯也相差無幾。
一群女工,互相說笑打趣,同行者開著玩笑,唧唧喳喳說個不停,胳膊上各挎一個食盒,一路走上山峰。與別處女人怕兵不同,山東的女人,只有兵怕她們,沒有她們怕兵。當(dāng)兵的誰要敢欺負(fù)女人,大帥的軍刀,是不認(rèn)人的。眼下趙冠帥的指揮部就設(shè)在濰坊,這些女工還有什么可怕的?
哨兵與這些女人混熟了,并不攔阻她們,反倒是打趣的說道:“怎么,又給相好的送飯?我們這里今天是豬肉粉條,你們的烙餅雞蛋,我看沒人看的上,白糟蹋了好白面。”
女人并不怕他,反倒挺起鼓漲的胸脯“要你管!你再看?再看信不信我們告訴大帥,說你對我們不規(guī)矩!”
哨兵嚇的高舉起雙手“幾位姑乃乃,我錯了還不成么?這么著,來張餅,我讓你們過去。”
“美死你。這餅都有主了,你想吃啊,讓你娘給你烙去。”女孩們嬉笑著從哨兵身邊走過,一個大辮子的姑娘甚至用自己粗大的麻花辮,在哨兵的臉上拂了一記。哨兵裝模作樣的要追,姑娘們則嬉笑著跑上了山頭,哨兵的手,在臉上輕輕摸了一把,嘀咕道:“好香……”
到了山頭,就是魯軍的陣地所在,姑娘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這,連伙食送給誰,也都有了目標(biāo)。山東推行自油戀愛,干涉婚姻者,有可能受到牢獄之災(zāi)。大姑娘自己找丈夫分但不丟人,還會有官府獎勵,這些進(jìn)入工廠做工的女孩,思想又是比較開化的那批,并不以這種事為羞恥。
大辮子的姑娘被同行的姐妹打趣了幾句,她毫不害羞的予以回?fù)簦瑑上滦︳[幾句之后,她才舉著食盒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陣地里的魯軍,有不少還是光棍。饒是魯軍待遇好,也不可能每個人都娶到老婆。留下的紡織女工多在妙齡,里面寡婦、未婚的都不少,趙冠侯已經(jīng)發(fā)了話,只要打勝了這一仗,就給大家組織相親會。救護(hù)隊、女工里想嫁人的,都可以去挑男人。換句話說,這一仗,是為了自己未來的媳婦打,想要成家的,就得賣點力氣。
有了這樣的承諾,士兵們對于這些女人也就格外的關(guān)照,有不少人,都是把這些女人當(dāng)成未來媳婦看待。大辮子的姑娘,在女工里算是眉目周正的,聽說是工廠里有名的巧手,每個月能給家里掙八塊錢工資,就連小軍官,都愿意對她獻(xiàn)殷勤。
只是這個姑娘并沒有被打動,不管是吹口哨的老兵,還是給她送小鏡子的排長,她都一概不理。她的目標(biāo)始終只有一個,那是個年輕,內(nèi)向,且有些羞澀的少年人。他年齡剛過二十,與姑娘的年紀(jì)相仿。與那些老兵油子不同,是剛剛?cè)胛榈男率郑谲婈犂锼闶亲顩]地位的菜鳥。
這次濰坊會戰(zhàn),本來不要菜鳥上陣,可是他是頂替他重病的哥哥投軍,一連氣寫了六封血書,甚至驚動到團(tuán)長一級,最后只能特批他到前線作戰(zhàn)。
在他想來,自己既沒有地位,也沒有錢,是沒有姑娘會在意的。可是不知怎的,這個姑娘偏偏就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與他一起修工事的老兵痞沒事就拿這事打趣,還給他傳授經(jīng)驗,讓他趁著沒上戰(zhàn)場,找個機會把人拖進(jìn)樹林里,生米做成熟飯再說。
這肯定是老兵痞的玩笑,這樣的行為在魯軍,是要掉腦袋的。即使不考慮軍法,這個年輕人也沒有那樣的膽子。他是個靦腆到有些害羞的少年,不要說把姑娘拖到樹林,就是被姑娘身上的體香一熏,就臉紅心跳,不敢說話。
與之對比,倒是姑娘的膽子更大,將食盒朝他手里塞過去,隨即又叫道:“啊?你手咋流血了?讓我看看,你疼不疼?”
見她抓起自己的手,就放到嘴邊吹氣,菜鳥的臉漲的通紅。用力的向回抽著手“沒……沒啥。干活時候磨的,常事,大家都有。”
“你們真累。不光要打仗,還要干苦力活,來,把餅吃了。我特意給你烙的,這原本是預(yù)備著過年吃的白面,我偷著給你弄的。”
菜鳥的臉以及通紅,打開食盒的手劇烈的顫抖,打了好幾次都沒打開。好不容易打開盒蓋,卻吃不下去,咬一口,就偷眼看一眼大辮子姑娘。似乎想說幾句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咋?你咋不吃?是不是我烙餅不好吃,不如你們的豬肉粉條好吃?”
菜鳥本來想承認(rèn),烙餅雞蛋確實不如豬肉粉條好吃,可是看到姑娘那眼看就要生氣的模樣,下意識的感覺,要說了這樣的話,將面臨極可怕的下場。先點點頭,后又猛烈的搖頭。
與他一個戰(zhàn)壕的老兵痞這時卻猛的伸出手,從食盒里抓起了餅,不等姑娘開罵,就放到嘴里大咬“誰敢說小鳳姑娘烙餅不如燉肉,看我不捏死他!這餅啊,可著山東一百單八縣,就找不到第二份,這要是不好,就沒好的吃食!”
大辮子的餅被搶了,很是不高興,但是老兵的揄揚,及時打消了她心里的憤怒。老兵猛的一推菜鳥的后背“別跟個傻瓜蛋子似的在這戳著,看著你這張臉,老子連吃餅的心思都沒了。小鳳姑娘上趟山不容易,還不陪人家說說話?這點活老子十分鐘就干完了,你少在這礙手礙腳!”
菜鳥被老兵訓(xùn)慣了,下意識的就向前走,等走了好久,才聽到身后大辮子噗嗤一笑,小聲道:“你……你帶俺去哪?”這才發(fā)現(xiàn),竟是帶著姑娘走進(jìn)了樹林子里。
有關(guān)樹林子的事,老兵在他耳邊轟炸了不知多久,看著大辮子那好看的眼睛,起伏不定的胸脯,那些下流的話,一瞬間都出現(xiàn)在耳邊。讓菜鳥的心跳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出來,呼吸漸漸變的粗重,不由自主的向姑娘走去。
大辮子姑娘半是恐懼,把是有些期待的后退兩步,卻沒有撒腿跑開,只是緊緊的靠著一棵大樹,低下頭不敢看他。小聲道:“你……你……想干啥?”
“我……我想好好看看你。”當(dāng)兩人的距離,近到不足一臂時,菜鳥看著姑娘那羞澀的表情,那些下流的話,忽然就被轟的點滴不剩。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一句話:我要娶她,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
一向木訥的少年,用了不知多長時間,才勉強把話說清楚。“很快就要打仗了,也許我眼看就要死了。但是……但是大帥答應(yīng)我們了,只要不死,就給我們錢,給我們好多錢。還給我們?nèi)⑾眿D,到時候,我們排成隊,穿著新軍裝,從你們眼前過。你們看上誰,誰就是你們的丈夫。我想讓你看看我,要不然,到時候你認(rèn)不出來俺咋辦?”
“不要臉!誰也沒說要選你……再說,就你的模樣,又咋會認(rèn)不出來?”大膽的姑娘,在說到自己終身時,也變的羞澀,聲音壓的很低。
菜鳥認(rèn)真的搖著頭“你還是好好看看吧,打完仗,我也許不是現(xiàn)在這樣了。老兵跟我說過,每次打仗,都有好多人死,不死的,也會變殘廢。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炮彈炸爛了臉,變成個怪物。如果是那樣,你就認(rèn)不出我了……不對,那樣的話,我就不參加相親了,我不能耽誤你。他讓我先跟你……我不能干,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咋也不能害你一輩子。”
姑娘本來低著頭,聽他在耳邊絮叨,她喜歡這種絮叨,就像喜歡他的羞澀與怯懦一樣。可此時,姑娘卻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猛的揚起頭,胳膊搭住戰(zhàn)士的肩膀,跳起來,向著菜鳥的唇上親過去。
兩人都不懂得怎么親,嘴唇只是輕輕接觸了一下,反倒是頭撞在了一起。姑娘摸著光潔的額頭,另一只手則抓住了菜鳥的耳朵“你給俺聽著!親過了,就是俺的人了,不許跑!不管你變成啥樣,你都是俺的男人。要是敢不來,俺就到大帥那里去告你,告你欺負(fù)我!還有,不許和那個老兵說話,他太壞了。你們當(dāng)兵的,真是沒幾個好人。”
菜鳥還沒從被女人親的震懾中醒過味來,只木訥的點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他這副樣子,姑娘又忍不住噗嗤一嚇,從身上摸出了一個手帕遞了過去。
這手帕是姑娘自己親手織的,用的是從工廠里偷出來的碎綢子,是鄉(xiāng)下人基本沒見用過的絲帕。由于是邊角下料拼的,五顏六色,很是耀眼,在手帕的邊角,繡著一個潦草的鳳字,若是不用心看,很難認(rèn)的出。在手帕里,包裹著一張姑娘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笑容燦爛,露出潔白的牙齒。
樹林里,似乎來了新的客人,兩人嚇的不敢做聲,只聽到幾聲低聲的言語,忽然就是一個女人的叫聲“你干啥?不……不行!”接著,傳來男人的沙啞的嗓音“這次打仗,我或許活不成了……我要你,現(xiàn)在就要……我等不了!”
“聽著好象是你們連長,和二春姐姐……他……他咋能干這個。不是說,逮到槍斃么?”大辮子為自己撞破這種事,頗有些害怕,萬一被連長發(fā)現(xiàn)他們在,會不會遷怒于這個小兵?
菜鳥的表情忽然變了,從方才的怯懦,一瞬間變的嚴(yán)肅而充滿力量。從背后利落的摘下步槍,裝填子彈,動作快的讓大辮子眼花繚亂。
“你待著,我去看看。不管是誰,敢敗壞大帥的名聲,都得死。”
可是不等他動,女人的聲音卻又飄了過來“你……你輕點,別把衣裳弄壞了,要不然要被姐妹們笑話的。俺……俺啥都給你,你也要答應(yīng)俺,好好活著,好來參加相親會。你不許不要俺。”
隨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聲傳來,兩個人的臉都變的火紅,呼吸也變的有些沉重。大辮子白了菜鳥一眼,似乎嗔怪他多管閑事,隨后又壓低聲音道:“記得,必須參加相親會,要不然,俺跟你沒完!”說完,放輕腳步,向樹林外跑去,那根俏皮的大辮子在菜鳥的眼睛上掃了一下。
等回到陣地,老兵早已經(jīng)吃完了餅,手里舉著望遠(yuǎn)鏡正向遠(yuǎn)方看著。菜鳥一下子緊張起來“這……這不是連長的望遠(yuǎn)鏡么,怎么跑你這了。有敵情?”
“連長和送餅的姑娘鉆小樹林了,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到口的肉都不吃,一輩子和命。老子給他望風(fēng),他望遠(yuǎn)鏡給老子玩玩怎么了?這不,就發(fā)現(xiàn)情況了,這敵情還不一般呢。很嚴(yán)重啊……好多……”
“那你還看,發(fā)信號啊!”
老兵痞將望遠(yuǎn)鏡塞到菜鳥手里,隨后煙袋毫不留情的朝菜鳥頭上砸過去“發(fā)信號!我讓你發(fā)信號!發(fā)你娘個腿!你自己有個大妮陪著,老子過過眼癮,你他娘也要摻和。你他娘有這功夫,在樹林里給自己留個種多好!”
菜鳥被打的抱頭鼠竄,跑了好一陣,才從望遠(yuǎn)鏡里看到,一大群白色上衣,青色長裙的女人,正沿著山路上來。邊走邊興奮的左顧右盼,與這些女人同行的……是大帥?
大帥的大禮服,可著濟南只此一家別無分店,自然是不會認(rèn)錯。菜鳥從望遠(yuǎn)鏡里,也看的出,那時群皮膚白皙,打扮時髦的城里女人,跟小鳳這種鄉(xiāng)下姑娘不是一回事,也難怪老兵痞看入了神。
他小聲道:“這是……女學(xué)生?濟南來的?”
老兵痞不屑道:“你啥眼神?咱濟南女學(xué)生裙子一律都露出小腿,只有外省的女學(xué)生,才包裹的這么嚴(yán)實。可包裹嚴(yán)實點,也有味道,看著讒人。我說你看兩眼就完了,你那有一活的,能摸能親,老子這過眼癮,你也搶?”
菜鳥將望遠(yuǎn)鏡還回去,“有啥可看的,不如小鳳好看。”為此,他又被老兵痞很抽了一頓煙袋。逃命之余,菜鳥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些女人是從哪來的?眼下兵荒馬亂,大姑娘逃都來不及,怎么還有自己來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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