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武帝 第二章 事出無常必有妖

道路兩旁的建筑一幢挨著一幢，但在這近乎連成簾幕的雨中，竟也有些看不清了。天地間本就陰沉，再加上大雨，愣是讓那些房屋中的燈光變得撲閃明滅，仿佛一轉(zhuǎn)眼就會熄掉似的。

路上早就沒人了。

就連從不打傘的第五聽云，這時候也已到了一處房檐下。

他看了看門邊掛著的“葛云海”三個字，抹掉臉上的雨水，然后甩了甩頭發(fā)，這才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你終于來了?！?p/> 第五聽云剛進(jìn)門，就看見了葛云海，也聽到了葛云海的聲音。

不知為何，以前他總覺得這人里外不一，現(xiàn)在卻覺得有些親切：“葛老師。”

“來來來，快坐下，擦擦身上的水?！备鹪坪淖簧险酒?，取了條毛巾遞給第五聽云，接著又拉出了一把藤椅，示意第五聽云坐下。

第五聽云何曾受過這種待遇，頓時就有點不知所措，一時間就連自己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沒有問出來。他不斷點頭，接過毛巾，悻悻地坐下，木訥地揉搓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你一定很想問我吧？”安排好了后，葛云海坐回去，一面在抽屜間翻找著什么東西，一面含笑問道。

他竟像是看穿了第五聽云的心思。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拿上來一本厚厚的冊子，順著桌面推到第五聽云的面前，笑道：“三百二十頁，第五族史中‘舍命取義，盡忠炎華’一章，你先看看?！?p/> 第五聽云狐疑地接過書冊，見封面是全黑的，一個字也沒有。然后翻開，只看見扉頁上寫著“帝國秘史”四個大字，字下方又用朱紅色添了兩個字——“絕密”。

雖然看到了這些內(nèi)容，但第五聽云畢竟也才十六歲，哪里知道自己手中拿的會是封藏在帝國樞密院的絕密文件？

他沒有多想，依言翻到三百二十頁，找到葛云海所說的一章，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葛云海也不催促，甚至不去看第五聽云。

這間辦公室在大樓的第一層，葛云海的辦公桌靠著窗臺。窗是落地窗，其上盤盤繞繞著一些綠藤，那是從樓上陽臺垂下來的紫藤蘿。此時窗戶并沒關(guān)緊，屋外呼嘯的北風(fēng)偶爾灌了進(jìn)來，吹拂著那些藤條如魔鬼般舞動。

葛云海凝望著窗外的雨，心里又在想著什么呢？

“第五族長通曉厲害，翌日主動上交兵權(quán)，解甲歸田，攜族人遠(yuǎn)走。血煞盟無主，自此解散，中有半數(shù)收歸國有，終身為皇城守兵……”安靜的室內(nèi)，突然響起了第五聽云讀書的聲音。

“看完了？”葛云海對這內(nèi)容自是熟悉，笑著問道。

第五聽云將書冊捧還，點了點頭。

“沒什么想法？”葛云海今天一直在笑。

第五聽云雖然覺得葛云海的笑很奇怪，但終歸沒有深究，他吐了口氣，問道：“難道書中所說第五族便是……”

“正是你的祖輩?！备鹪坪？隙ǖ鼗卮穑坪踉缰谖迓犜茣写藛枺詻]等問完他就已經(jīng)答出。

“那么葛老師您的意思是，我若想要解決不能吸納元力的問題，就得效仿其中的‘血煞盟’？”多年的問題就要解決，第五聽云言語間不禁改用了謙敬之詞。

葛云海笑意更深，并不作答。

只是他不作答，第五聽云卻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可書中極言‘血煞盟’軍如何死而后生，如何驍勇無畏，但卻偏偏沒說他們究竟是怎么做的啊？”越是到了這種問題將要解決，卻又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人就會越緊張，第五聽云此時就是這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

“這我也不知道?！备鹪坪Ｐσ獠粶p，但卻搖了搖頭，“畢竟這是你族內(nèi)的事?！?p/> “連葛老師您都不知道……”第五聽云一下子就泄了氣，因為他的問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三年，這期間整個學(xué)校可以說是沒人不知道他。但卻偏偏沒人提出過什么解決方法，而今終于有人找到了看似可行的文字記載，可又沒有……

這般想著，他不禁失魂落魄，期望越高，失望自然也就越大。

“老師不知道也是正常，畢竟這是我族內(nèi)的事……”他的腦海里亂作一團(tuán)，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默默重復(fù)著葛云海的話，可話一重復(fù)他突然一喜，這是我族內(nèi)的事，那父親肯定知道??！

越想越是這樣，大喜之下他竟忘了和葛云海告辭，倏地起身沖出門去。

……

……

教學(xué)樓通往住宿區(qū)的路上。

這條路貫通著老師辦公樓和學(xué)院大門。

“媽媽媽媽，你說他真像那男生說的那樣，是個自暴自棄的廢物嗎？”****中，小女孩依舊蹦跳著前行，母女倆雖然走得慢，但卻一直沒有停。

母親溫婉笑著，撐了這么久傘的右手竟似感到不到累。她想也沒想，回答說：“蓮兒，有些人有些事可不能聽別人說，得自己去看，去發(fā)現(xiàn)。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人騙，才會發(fā)現(xiàn)真相?！?p/> 小女孩思考了下，又問：“那媽媽剛剛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母親答道：“我啊，發(fā)現(xiàn)了第五聽云的胳膊、手掌、大腿、小腿，甚至于腰腹、胸膛、脊背，都特別結(jié)實有力。他的眼睛雖然黯淡，但卻并非無神……”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女孩開心地叫了起來。

母親問道：“蓮兒知道什么了？”

小女孩光著腳丫踢著積水，搖頭晃腦地說了起來：“胳膊手掌大小腿有力，說明他進(jìn)行過高強(qiáng)度的鍛煉，脊背、胸膛、腰腹結(jié)實說明他并沒有自暴自棄，反而堅持不懈地鍛煉了相當(dāng)長的時間。至于眼睛有神嘛，那肯定是他心有不甘，志存高遠(yuǎn)！”

“啊，他又回來了?！毙∨⒎治鲋g，突然看見前方一道人影沖了過來，不是第五聽云還能是誰？興奮之余，小女孩就欲再度攔住第五聽云，可這一次那母親卻皺了皺眉，把小女孩拉了回來。

再次擦肩而過時，第五聽云奇怪地看了這對母女一眼，他實在沒有想到母女倆在這么惡劣的天氣條件下竟還能在學(xué)院內(nèi)游玩。

“媽媽，你為什么……”小女孩嘟著嘴，不明白自己媽媽為什么拉著了自己。

母親似乎并不想解釋，她只是對著女兒甜甜一笑，道：“我們跟著就行?！彼穆曇粢恢焙軠睾?，如水一般。

……

……

第五聽云回到了狀元碑林。

穿過碑林就到了教學(xué)樓后面，穿過教學(xué)樓就到了學(xué)校大門。

在這里，他又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何老師？”第五聽云停了下來，因為對面的女人已將去路堵住，“您找我？”

這么大的雨，這么大的風(fēng)，若還有人打著傘堵在狀元碑林的路上，那么這個人一定是找第五聽云的。

“你要去哪里？”

何月明的聲音有些尖細(xì)，她和葛云海一樣，也是南蜀學(xué)院的老師。

“回家?！迸c葛云海不同，何月明平日里待第五聽云不錯，而且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錯，所以第五聽云并沒有面對葛云海時那樣無所謂。

“回家！”聽著第五聽云的回答，何月明的臉色竟然變了。不過很快她又恢復(fù)了過來，“回家不用急，先跟我去辦公室，我有事找你。”

第五聽云剛想推掉，卻又聽到何月明補(bǔ)了一句“很重要”，于是到嘴的話只得咽了下去。他心里想著反正回家不用急在一時，何月明老師平時待他又不錯，索性跟去看看。

師生兩人回到辦公樓，正好碰到葛云海。

“第五聽云，你怎么又回來了？”葛云海初時并沒注意到第五聽云身后跟著一人，當(dāng)即走上前去招呼道。

“葛老師，何老師說找我有事?！钡谖迓犜迫鐚嵈鸬馈?p/>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葛云海和何月明彼此之間的神色是有多么復(fù)雜。尤其是何月明，她的臉隱在傘下，雖然看不太清，但她雙眉分明是緊緊攏著的。從葛云海的一句話中，她已經(jīng)推知到了許多東西。

“我們走吧?！比私徽劻艘粫?，何月明就帶著第五聽云回到了她的辦公室。

進(jìn)到辦公室，第五聽云看到辦公桌上散亂的文稿，還有一些類似于吸元吐納基礎(chǔ)、納元捷徑之流的書。桌子的另一邊放著一只茶杯，杯中雖然沒茶，但還在冒著熱氣。

何月明也不招呼，在桌上胡亂翻了翻，就抽出一本書遞給第五聽云，并說道：“看看吧，說不定對你有用?！?p/> 第五聽云接過，只見封面上寫著“如何提升納元速度”八個字。他心中詫異，怎么三年來沒人關(guān)心自己的問題，今天卻先后兩個老師拿出書冊要幫自己解決？手中的書還是老式的線裝本，看上去已經(jīng)很是陳舊，想來該是孤本或是珍藏本，也不知道何月明去哪里弄到的？

他雖然是兩屆的三省聯(lián)考文狀元，讀過的書早已不計其數(shù)，但手中這本確實是以前并未看過的。再看何月明桌上盡是關(guān)于吸元納力的基礎(chǔ)書籍，他心中不禁很是感動。

何月明早已是靈玄境，只差參破陽玄關(guān)就能進(jìn)入結(jié)丹境，對她來說肯定不用看這些基礎(chǔ)書籍了。

“謝謝老師！”第五聽云由衷地道了聲感謝。

以前一直想著解決自己的體質(zhì)問題，可現(xiàn)如今到了這種情況下，他竟能忍住去翻開手中書籍的沖動。或許經(jīng)歷了一次之后，他不想過快地迎來失望，也不想讓何月明失望。

這種時候，他竟完全沒有察覺到事情的巧合性與不正常性。十六歲的他，大概還真理解不了“事出無常必有妖”這七個字中的滄桑經(jīng)驗。

當(dāng)然，他做夢也想不到，葛云海與何月明同樣是幫著他解決不能吸納元力的問題，但二人的出發(fā)點卻完全不同：何月明是想留他在學(xué)校，而葛云海是想激他回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