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 第三十一章 雞不取食,狗不敢吠

通天路內(nèi)的一天，等同于正常環(huán)境下的半個月，葉飛和方白羽在入口處磨蹭了一上午的時間，以外界的時間計(jì)算下來，大概已經(jīng)有三四天過去了。

白瀚王和墨玉并駕前行，出人意料的，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大的阻礙，只是在翻越一座矮丘時，花費(fèi)了些許氣力。

身邊鳥語花香，綠草茵茵，宛若仙境，在進(jìn)入前方的峽谷后，悅耳的水聲清晰可聞，兩人相繼下馬，牽著坐下駿馬進(jìn)到谷內(nèi)。

清風(fēng)拂面，香氣繚繞，色彩艷麗的迷人花谷當(dāng)中，挺立著一座炊煙裊裊的秀氣草屋，有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在晾曬被子。

這美婦上半身穿著一件天藍(lán)色的小肚兜，裸露出肩膀和手臂，下半身穿著長筒寬松的褲子，赤著腳，每個粉嘟嘟的腳指頭都被花彩涂成了不同的顏色。一頭黑長的秀發(fā)被一條彩繩用心的梳在腦后，迎著陽光的笑容比醇酒更加醉人。

兩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紀(jì)，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婦人，竟都怦然心動。

這可不是少女們的青春靚麗，而是成熟婦人才有的美艷動人。即便是同樣氣質(zhì)的方母，用來跟這位美婦做比較都相形見絀了不少。

兩人看得如癡如醉，不禁便向著草屋走了過去，離的近了才發(fā)現(xiàn)，色彩艷麗的蝴蝶爭相圍著婦人起舞，一只小松鼠懶洋洋地趴在婦人的肩膀上，像是在那迷人的體香中睡著了。

兩人張大了嘴巴，同時說道：“你……你是叢林女神嗎。”

婦人似是早已發(fā)現(xiàn)了他們，迎著陽光迷人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啊，只是個上了年紀(jì)的村婦而已。”

葉飛呆呆地望著她，癡癡地道：“哪里有你這么漂亮的村婦啊。”

美婦嬌笑一聲，娥目掃來，媚波如電，“小弟弟真會說話。看你們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想必是誤闖進(jìn)來的旅人了。”

“旅人？誤闖進(jìn)來？”方白羽微微蹙眉，問道，“這里不是通天路嗎。”

“呵呵呵。”美婦巧笑，高挺的胸脯隨著略顯放蕩的聲音上下起伏，呼之欲出，直看得兩個熱血少年鼻血狂噴，忙著避開目光，她道，“什么通天路，這里明明是萬花谷啊。

“萬花谷。”忙著堵住鼻孔的兩人同時一驚，“什么萬花谷。”

“看來你們兩個小壞蛋真是誤打誤撞走進(jìn)來的。這里是藥王殿萬花谷啊，我是藥王刑泰的夫人葉碧嬌。”

“藥王刑泰？葉碧嬌？”兩人都覺得腦袋一陣陣發(fā)暈，急著報(bào)仇的方白羽更是心急如焚，語氣直沖地說道：“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們明明是在通天路上。”

美婦娥目一剜，略帶責(zé)備地說道：“小弟弟，出門在外講點(diǎn)禮貌，不然可是會吃虧的哦。”她倒是對葉飛極是喜愛，將手中的衣服晾好后，便徑直走上來，拉住了葉飛的胳膊，“小弟，我看你面善，怎么稱呼啊。”

后者但覺醉人的體香迎面撲來，手臂肌膚濕熱，相貼的觸感滑膩膩的，讓他臉頰臊紅，小鹿亂撞，少不更事的葉飛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甚至不敢抬頭看美婦一眼，只能隨口應(yīng)付著：“我，我，我叫葉飛。”

美婦嗤笑，宛若銀鈴之音，“你也姓葉，難不成是我失散已久的弟弟，難怪咱們這么有緣了。”

她更加親昵地靠上來，相觸的肌膚讓葉飛意亂情迷，幾乎忘了此行至此的目的，幸好面容嚴(yán)整的方白羽過來提醒，“葉飛，不管這里是不是通天路，我們都要走了。”

“好，好。”葉飛哪里敢看美婦一眼，磕磕巴巴地答應(yīng)著，“白羽說的對，我，我們是該走了，再見。”

美婦倒也不阻攔，任他牽著墨玉遠(yuǎn)遠(yuǎn)地逃離了開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兩人悶頭前行，美婦銀鈴般的笑聲始終縈繞在耳邊。

確如她所說，這里是一片山谷，周圍只有花海和碧潭，沒有出口，無奈之下，兩人決定另尋道路，可惜剛剛走回入口，就發(fā)現(xiàn)來時的道路隱沒無蹤，前方不遠(yuǎn)處，便是入通天路時經(jīng)過的那塊斷碑，斷碑是條界限，只可入，不可出。好詭異，方白羽不禁動怒道：“莫不是那云老兒既不愿意收我為徒，又怕我入魔，所以故意將我們引入這處絕地當(dāng)中。”

葉飛知他報(bào)仇心切，寬慰道：“不如我們先去那婦人居所投宿一夜，向她打聽些情況。”

“也只能這樣了。”

這樣，兩人兩騎，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草屋內(nèi)，燭光婉約，葉飛的心里暗暗的有些期待，整整衣衫，正待敲門，卻有“咿呀”之聲從屋內(nèi)傳來。

兩人少不更事，哪里知道這“嗔”聲代表了什么，極為無趣地敲打房門，“夫人，刑夫人在嗎。”

在兩人敲門的時候“咿呀”之音并沒有馬上停止，顯然是屋內(nèi)之人還在沉醉，直到敲門聲越來越大，屋里面才有了窸窣的穿衣聲，片刻后，闔實(shí)的房門從里面打開，婦人嬌媚如花的容顏出現(xiàn)在兩人的眼前，她發(fā)絲蓬松，衣衫不整，望過來的目光稍稍有些尷尬。

葉飛和方白羽直到此時，才知道剛才的聲音代表了什么，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倆實(shí)在無處落腳，不知在您這借宿一晚可好。”

“屋內(nèi)狹小，無處落腳，夜里休息，恐怕只能在屋外將就了。”

“當(dāng)然，當(dāng)然。”葉飛打眼一掃，見到一位白俊的書生端著竹簡坐在桌前，便道，“沒想到藥王這么年輕，幸會幸會。”

后者淡淡一笑，對著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

葉飛還想上前客套兩句，卻被方白羽攔下了，“兄弟，他不是藥王，快走吧，別自找沒趣了。”

美婦臉頰一紅，道：“這位是我的表弟，知藥王上山采藥，怕我一個人危險(xiǎn)，便過來陪我。”

“哦，原來如此。”

葉飛恍然大悟，與白羽對視一眼，心道：咱倆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抱歉，抱歉。我們討杯水喝，這就離開了。”

“后院有些青草，帶著馬匹過去吃吧。”

“謝謝。”

“敢問，想要出谷該如何走。”關(guān)門之前，方白羽對著白俊書生問道。

俊朗書生合上竹簡，平放在桌上，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花谷為藥王創(chuàng)建，分前坪和后坪，前坪便是藥王和其夫人的居所，后坪則是花谷其他居民的住處。欲往后坪，需從水潭最深處繞行。

“水潭最深處？”

“是的，那是去到前坪的唯一方法。大概要閉氣一刻鐘的時間。”

在俊朗書生說完這些的時候，美婦的表情明顯僵硬，不過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微笑著將兩人送了出去，重新闔上了房門。

屋里的燭光熄滅了，“咿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不過刻意壓低了許多。

兩人牽馬繞到屋后，果然看到一小圈欄桿圍著幾頭賣相不錯的黑馬，兩匹馬王一至，這些黑馬不免躁動，墨玉撩蹄嘶鳴兩聲，一眾馬匹才安靜下來，向著角落里聚集。葉飛見它們害怕，便勸白羽不要過去打擾，后者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

馬廄外摞著厚厚的草垛，兩人當(dāng)下跳了上去，向后倚靠的時候，卻被某樣種尖銳的事物抵到了后背，當(dāng)下翻看草垛，卻見厚厚的草垛下方，埋著一具干癟的人骨，抵住他們的，便是這副骨架凸出在外的肋骨。

兩人互望一眼，同時陷入沉思。

夜里，葉飛聽到門聲起來查看，見名為葉碧嬌的美婦人端著長、寬俱為一尺的精致木盆走出來，香肩半露，濃密的烏發(fā)緞子一般披散著，體香誘人。

關(guān)門的時候，她的目光跳動了兩下，姿態(tài)婀娜地向著山中碧潭移動過去，葉飛湊到門前，隔著門縫向里看，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火燭重新燃起，那少年書生已經(jīng)不在了，奇怪的是，桌子上的竹簡卻未被他帶走。

葉飛眉頭一緊，沉思片刻，循著美婦的香味跟了過去。

他腳步沉，呼吸重，跟蹤伎倆可謂拙略，走在前面的美婦早已發(fā)現(xiàn)了，但并不戳穿，徑直走到水塘前，掀起清水，清理身上的汗?jié)n。

葉飛面頰酡紅，滾燙，喉嚨劇烈地咕咚了一下子，躲在石頭后面偷瞧。

觀看美人洗澡？

這么猥瑣的事情似乎不該是他做出來的事情。

而那美婦更是特別，明知被人偷窺，沒有絲毫扭捏之情，一邊動作柔美的洗頭，一邊用溫布清理身子。

她的外衣薄薄的，在霧氣彌漫的水池前如同一層膜，緊緊地貼在身上，將她曼妙的身材凸顯的淋漓盡致。

葉飛看得呆了，脖子伸得長長地向前挪動了一步。

“擦。”一聲擦響。

葉飛心中一凜，身體瞬間僵硬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潭中，便見瀑布般的黑發(fā)劃過半空，剔透晶瑩的水滴凝結(jié)為霓虹，美婦勾人心魄的目光穿透濃霧而來，在自己緋紅的臉上深情婉婉地“舔”了一口，接著，身體一傾，跳入潭中。

葉飛手撫胸口，極力安撫快要躍出胸腔的心臟，目光一寸不移地盯著碧潭。許久之后，仍不見美婦露出頭來，不免心慌，跌跌撞撞地跑到潭邊，傾身向水中觀望。潭面平靜，葉飛努力地?fù)荛_礙事的水霧，但仍看不真水下的境況，不知不覺間，額頭已經(jīng)離水面越來越近。

“嘩。”的一聲，柔若無骨的“蛇臂”彈出水面，一把勾住了葉飛的脖子，美婦精濕著衣衫，充滿魅惑力的誘人豐唇，在葉飛左側(cè)的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來吧，隨我來水中。”她的雙瞳中跳動著蠱惑的光。

葉飛與其對視的眼光逐漸變?yōu)楹推湎嗤念伾患拥挚沟模S著美婦，滾入潭內(nèi)，與此同時，身后的密林之中現(xiàn)出一個人影，這人腳步虛浮，輕飄飄地來到水塘前，看到水面上越聚越多的血污，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另一邊，睡至清晨方醒的方白羽，在充滿肉香的茅草屋內(nèi)見到了手握竹簡的白面書生。

方白羽微微蹙眉，走進(jìn)屋去，道：“你還不走嘛，不怕藥王回來？”

書生也不抬起，淡淡說道：“來就來嘍，我是碧嬌的表弟，怕什么。”

“你真是他表弟啊。”

“我是他唯一的親人。”

“那你倆昨晚還……”

“這叫親上加親。”

“我覺得你沒說實(shí)話。”

“哈哈哈，當(dāng)然，逗你呢。”

“你很無聊誒。”

“是很無聊啊，這里的每個人都很無聊，所以只能在床上多下些文章了。”

“你們都被困在谷里？”

“萬花谷的人，終身不得離開。”

“為何。”

“原因你自己去找吧。”

“屋后有一具尸體。”

“哦，正常，藥王經(jīng)常用人試藥。”

“你怎么說的這么平常。”

“看得多了，就習(xí)慣了。”

“你不怕也被藥王殺掉嗎。”

“怕，有用嗎。”

方白羽沉吟，狐疑地打量對方，道：“你真不著急走？”

“不急。”

“葉飛和藥王夫人都去哪了？”

“不知道，我醒來屋里已經(jīng)空空如也。”

“你又在說謊。”

“何以見得。”

“直覺。”

“呵呵。”

“我想去找他們，你要一起嗎。”

“不了，前坪就這么大點(diǎn)地方，要是尋不著，肯定便是去了后坪，我現(xiàn)在還不想回去。”

“那好，我自己去找。”

“去吧。”

方白羽抬步跨出門檻，前腳踩穩(wěn)時，忽側(cè)過頭，語氣陰沉地說道：“話說，我的眼睛你似乎一點(diǎn)都不怕。”

白面書生搖了搖頭，道：“死人都見多了，何況像你這般英俊的后生。”

“說的也對。”

方白羽牽著墨玉和白瀚王在萬花谷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走到水潭前，看到了岸邊凌亂的腳印，“難道是下去了。”他深望過去，發(fā)現(xiàn)水面下混混沌沌的，看不清楚其中的一草一物。

“真是邪門了。”他拍拍墨玉的頸子，道，“聞聞，這是你主人的味道嗎。”

墨玉當(dāng)真嗅了兩下，上下擺擺頭。方白羽道：“既然這樣，也只能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說罷，縱身一躍，跳入潭中。

水中冰寒刺骨，方白羽四肢并用向潭底疾沖，大概十一二米深的樣子便已觸底，又尋找了一圈，果然見到一個洞口，不禁欣喜若狂，收緊了身子，奮力一撲到了洞中，又游了幾米，便重新見到了亮光，循著亮光加快了踩水的頻率，最終到達(dá)一個燈火通明的洞穴里，他大口喘息，掙扎著離開水面，平躺下來，休息半刻鐘時間，順著火把走出了洞穴。

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藥田，有無數(shù)佝僂瘦弱僵尸般的人類在田間耕作。

雞不取食，狗不敢吠，荒草不生，人人渾噩！站在洞口，方白羽能夠清楚地看到蜜蜂窩似的混居屋子里，出入著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瘦弱人類，如果說，前坪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園，那么后坪，便是失去了希望的人間地獄。

方白羽本能的感到危險(xiǎn)，急欲離開此地，但為時已晚，未等轉(zhuǎn)過身來，便覺得脖子一痛，世界天旋地轉(zhuǎn)起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一間四壁無窗的牢籠內(nèi)，藥王夫人是這座牢籠里，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活人。

他奮力掙扎，才發(fā)現(xiàn)四肢都無法動彈，原來是被五花大綁在一張冷冰冰的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