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春 第四十一章 抵達(dá)

聽了祖父秦柏的話，秦含真感慨萬分。

黃憶秋落得這樣的結(jié)局，就算秦含真再同情她，也幫不上忙了。那可是皇帝親口為黃憶秋決定的結(jié)局，誰敢救她？只能說二房薛氏、秦伯復(fù)母子連帶黃憶秋一家子都太小看皇權(quán)之威了。他們難不成真以為皇帝的后宮，是他們說進(jìn)就能進(jìn)，說出就能出的？

黃大爺一家就算了，小黃氏如今還是頭一回進(jìn)京城呢，從前也不過是聽故事一般，聽人說些秦皇后的往事，這一家子都缺乏對皇權(quán)的了解。而二房薛氏、秦伯復(fù)母子雖是皇親國戚，卻沒多少跟皇帝接觸的機(jī)會，只能算是權(quán)貴圈子的邊緣人物，現(xiàn)在還連邊緣都夠不上了。他們以為自己離皇家很近，以為自己能對皇帝了解得足夠，卻沒想到自己同樣是螻蟻。

皇帝對秦皇后的娘家兄弟親近，并不僅僅是因?yàn)樗麄兊纳矸荨７駝t，怎不見他對秦松親近信重，卻常常召秦柏進(jìn)宮閑談呢？至于秦槐的妻兒，那又是哪個牌面上的人？

秦柏告訴妻子牛氏與孫女秦含真：“二嫂與伯復(fù)行事不妥，故意叫黃家女兒模仿皇后娘娘生前舉止，惹得皇上大為不快。只是這種事說出去，對皇后娘娘的名聲沒什么好處，更有傷我們秦家臉面，因此皇上不曾公開處罰伯復(fù)。然而這幾年里，伯復(fù)仕途不順，多少與此有關(guān)。皇上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不會讓伯復(fù)在仕途上有所寸進(jìn)。日后太子繼位，也同樣如此。伯復(fù)若能繼續(xù)象如今這般，在六部閑差上蹉跎歲月，倒是件幸事了。就怕他不甘平凡，一心要出人頭地，不知又會鬧出什么笑話來。倘若再次惹惱皇上，我也不敢說能再救他一回。其實(shí)我想過要勸他一勸的，無奈他這個人，剛愎自負(fù)，從前只信他母親，如今連他母親也怨上了，只怕未必能聽得進(jìn)我的勸言，因此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才是。”

牛氏不以為然地道：“勸他做什么？大嫂子他們這幾十年里何嘗沒有勸過？早跟他們母子說了無數(shù)遍道理了，他們幾時聽過？你那二嫂還嫌你是個軟弱被人欺的，嘲笑我是個沒見識的鄉(xiāng)下婆子。別說聽我們的勸了，新年里三房人碰個面，她都要含沙射影諷刺別人一番，仿佛不這么做，就顯不出她的聰明伶俐來，根本沒覺得你這個永嘉侯的頭銜有什么震懾力。說到底，都是因?yàn)槟愫烷L房的人都對她太客氣了，讓她以為你們只會嘴上說說，不敢動真格的，才會一再不把你們放在眼里。”

秦柏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地：“我們也不是一味心慈手軟，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對二嫂何曾客氣過？只是她到底是婦人家，伯復(fù)又是二哥骨肉，怎么也不好跟他們母子較真。二哥昔日待我也不差了，他是個老實(shí)人，卻無辜受了連累，年紀(jì)輕輕就去了。伯復(fù)雖糊涂，倒也不曾做下惡事，都是聽他母親擺布罷了。如今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不再事事聽從二嫂號令。既如此，我便是看在二哥面上，也該拉他一把。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他一家沒落個好結(jié)果，我心里難道就能好受？”

牛氏冷笑：“你就是壞在心腸太軟了，才會吃了那么多的虧。秦伯復(fù)這么大的年紀(jì)了，大女兒若不是挑三揀四不肯低嫁，只怕早給他生出外孫來了。你別把他當(dāng)小孩子似的，以為他真的事事聽他娘的擺布呢。若他真是這般盲從，那也是他自個兒蠢，走錯了路，卻與你何干？無論他家落得什么樣的結(jié)果，都是自找的。橫豎已經(jīng)分了家，他們不知好歹，你管他們死活呢？就算好心去勸，他們也不會聽，反而會罵你多管閑事，攔著他們?nèi)ニ退滥亍Ｎ胰羰悄悖挪粫鲞@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看到老妻似乎有些惱意，秦柏只好笑了笑，不再多說什么。

秦含真便幫著祖父去哄祖母：“您別生氣了，祖父其實(shí)并不是對壞人手軟，只是不忍心看到無辜的人受了連累。二房也就只有那對母子，再加上一個大姐姐可惡，其他人倒沒什么。比如四妹妹，就挺討人喜歡的。可要是皇上處罰二房的人，四妹妹豈不是要被殃及池魚？所以，祖父是怕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不過，就算祖父真的向皇上求情了，那也得皇上愿意原諒二房的人，才能奏效呀。祖父還沒糊涂，不會明知道救不得，還拼死拼活去救的。對他來說，其實(shí)就是多說兩句好話而已。”

牛氏的語氣稍稍緩和下來：“罷了，我還不知道他的脾氣？從前也生過無數(shù)的氣，但每次都拗不過他。這一回，也同樣只能由得他去。”

她想了想：“錦春丫頭是可憐了些，可她是二房骨肉，輕易掙脫不開。還有你大伯娘與遜哥兒，何嘗不是無辜受累？遜哥兒我管不了，但四丫頭那兒，倒也不是無法可想。只要二房不是急著非要在這一兩年里找死，等到四丫頭及笄了，咱們就為她說一門好親事，尋那仁善厚道的人家。等她嫁過去了，二房倒霉就跟她沒關(guān)系了。只要她婆家厚道，她還能照應(yīng)她母親弟弟些。除此之外，我可是不想再多管二房的閑事了。”

秦含真摟著她親了一口：“我就知道，祖母最是心軟不過了。既看不得壞人得意，也不會坐視好人受難的。”

牛氏嗔著拍了孫女一記：“做什么呢？親得我一臉的口水，快起開！”

秦含真笑嘻嘻地起開了，卻暗暗給祖父秦柏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已經(jīng)把祖母給哄回來了。

秦柏暗暗失笑，再次開口時，已經(jīng)換了話題：“黃家女孩兒是無法離開念慧庵了，可黃家人還未死心。克用媳婦原打算安排他們盡快回?fù)P州老家解決出族之事，但黃大卻堅持要留在京城。克用聽得他與兒子商量，好象打算去尋二房討要賠償，擔(dān)心他們會惹禍，來問我該如何是好。我讓他給黃家嫡支報信，把人交出去就可以了。雖說黃大一家如今被革出宗族，但他們既然打算重歸族中，就不能再無視嫡支的命令。重歸宗族之事，若有嫡支去信族中說明，也比他們自個兒走一趟要有用得多。我想黃家嫡支是不會拒絕看管黃大一家三口的。將來他們要回歸江寧，也還得靠黃指揮使照應(yīng)呢。”

黃指揮使，指的是黃晉成。三年多過去，他又高升了，正式升任金陵衛(wèi)指揮使，年紀(jì)輕輕便身居高位。金陵一地的軍權(quán)，全數(shù)握在他手中，即使位高權(quán)重如巡撫，也不敢無視他的存在。

如果黃大爺一家真的要回歸江寧，肯定會被黃晉成管得死死的。即使他們無意回去，更想在京城安家，估計黃家在京城的嫡支，也會把他們押送回南吧？

牛氏對此非常贊同：“這才象話。他們繼續(xù)留在京城做什么？死了老子，就該回去好好守孝。就算先前他們不知情，未能給他們老子養(yǎng)老送終，如今知道了，也該盡快趕回去盡孝才是。還整天想著閨女能不能做娘娘，想要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黃六老爺要將兒孫趕出家門，還真沒冤枉了他們！”

秦柏微笑道：“人家黃家的家務(wù)事，我們就別管了。有黃家嫡支出面，自會把黃大一家安排妥當(dāng)。克用夫妻可能要在京城多留一陣子，克用要做生意，再為他媳婦尋醫(yī)問藥，看能不能治一治她多年的頑疾。今年他們是要在京城過年了，我已經(jīng)跟他說過，讓他夫妻倆小大住進(jìn)我們侯府來。隔壁承恩侯府人多熱鬧，但閑話也多些。他心有顧忌，不想帶著媳婦住過去，那就索性到我們家來陪陪我們夫妻。我們家人少，也清靜，多他們兩個小輩，還能熱鬧一點(diǎn)兒。”

秦含真小聲說：“不會太過熱鬧吧？但愿克用嬸娘別中途吵鬧起來。”

牛氏撇嘴：“她要是敢鬧，我就罵到她閉嘴為止！我可沒那么好的脾氣，也不心虛，不可能被她踩到頭上來撒野。”

秦柏不由得失笑：“她在我們這里，有什么可鬧的？我們既沒有哄騙于她，也有足夠的富貴權(quán)勢，叫她懂得規(guī)矩進(jìn)退。況且她如今在族中境況不佳，聰明的就會反過來討好我們。比如你先前說的那番話，不許克用休妻另娶。克用媳婦只要把這句話傳回江寧，就足以堵上族人的嘴了。她又不是傻子，豈會平白得罪了我們？”

秦含真深以為然。其實(shí)小黃氏先前在承恩侯府那邊發(fā)飆，也是因?yàn)樽采狭硕勘娙说木壒省Ｄ菚r候她剛到京城，兄嫂侄兒下落不明，二房又沒什么權(quán)勢，她急怒之下發(fā)泄一番，也不會導(dǎo)致什么不好的后果。如今情況不同了，她哥哥嫂子侄兒都平安找回來了，她也沖二房發(fā)泄過一場，沒必要再與素?zé)o大仇怨的三房過不去。如果她到今天還不懂得巴結(jié)討好，當(dāng)年也沒本事做那么久的代宗婦了。

更何況，如果她能得到長房與三房兩家侯府的支持，穩(wěn)固了自己的地位，她還能反過來威脅二房賠償財物呢，甚至是更進(jìn)一步，反制江寧宗房的公婆，讓他們幫她趕走沈二姑娘，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她什么氣出不得？

這么一想，秦含真就開始耐心等候小黃氏那邊的動靜了。很快，她就聽說黃大爺去了一趟二房，卻無功而返，次日黃家人便將黃大爺一家接走了。小黃氏為此咒罵了二房一頓，又跟秦克用吵了一架。秦克用卻沒有理會，徑自出門談生意去了。

當(dāng)年的一對恩愛夫妻，似乎已經(jīng)走上了陌路。

小黃氏雖病著，倒沒耽誤辦事。她很快就命人給永嘉侯府與承恩侯府都送上了一份豐厚的禮物，聲稱是她個人的孝敬，再附送請安帖子，表示過些日子會來請安。

兩家侯府都沒有對她送來的禮物與帖子太過在意，因?yàn)樗腥说淖⒁饬Γ急唤K于抵達(dá)京城的大姑奶奶秦幼珍一家給吸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