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春 第五十二章 原委

秦含真與姐妹們坐下細(xì)聽，才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二房昨日發(fā)生了變故，秦伯復(fù)立刻就把消息遞給了秦幼珍，與她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秦幼珍打算今日回二房娘家去探嫡母的病，因此一大早就來向許氏說明原委了，同時，也有那么一點(diǎn)告狀的意思。

秦伯復(fù)與薛氏母子間，確實(shí)是因?yàn)檠夷枪P罰銀而起的沖突。

薛氏昨日從娘家回來，被兄弟一家哭了半天，心中是又憐又惱又氣又急，回到家后，便與秦伯復(fù)商量，要怎么解決這件事。如今看來，順天府態(tài)度強(qiáng)硬，無論如何也不肯松口，可是薛家如何舍得下那么大一筆銀子？況且這錢要是真的付出去了，薛家在京城商場上的名聲也不剩什么了，以后還怎么做生意？只怕連江南的本家也要連累了。薛家在京城的分號，至今還不肯承認(rèn)有任何不法之舉的，只說是別人陷害、訛詐，連尚在獄中的那位掌柜，他們也都打點(diǎn)過了，特地將掌柜的家人接到自家莊子上安置，為的就是封對方的口。

薛家覺得，只要死賴著不肯認(rèn)罪，秦家二房這邊再想辦法走權(quán)貴圈子，送點(diǎn)禮，打點(diǎn)一下，順天府早晚要放人，這樁官司就能不了了之。大不了為了安撫順天府，薛家另出一筆銀子好了，但罪名卻是絕不能認(rèn)的，罰銀也絕不能交。就連那打點(diǎn)的銀子，他們也只能接受罰銀的十分之一而已。這已經(jīng)是很大一筆錢了，薛家覺得已經(jīng)足夠有誠意。這還是看到二房怎么也沒辦法震懾得住順天府衙門之后，才勉為其難做出的決定。

薛家依靠著秦家這門姻親，什么時候這樣憋屈過？

薛氏自覺丟了面子，還覺得娘家弟媳看她的目光都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好象有些鄙夷的意思，話里話外，似乎都在暗示，她若當(dāng)真沒那本事，以后就不要再在娘家人面前吹牛。薛氏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娘家人一向?qū)λ际前僖腊夙樀?。她想發(fā)作，無奈這一回實(shí)在是幫不上什么大忙，發(fā)作也沒那底氣。娘家弟媳膝下有好幾個侄兒侄女呢，娘家也是有名的大商家，薛氏從前仗著秦家，還能在她面前拿架子，如今架子倒了，根本拿捏不住別人，發(fā)火也只會得罪更多的人。

但到了兒子面前，薛氏就不用再忍這口氣了。她抱怨了兄弟弟媳半日，更多的卻是惱恨起了順天府尹。她跟兒子商量，這一回是薛家落了把柄在別人手里，又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偏遇上個不懂眼色的愣頭官，只能認(rèn)了。她讓兒子去跟順天府接洽，好歹把罰銀降下來，十分之一就是極限了，絕不能再多。抬出承恩侯府與永嘉侯府的名頭，有國舅爺?shù)耐L(fēng)，不怕順天府不讓步！如果他們還不讓，大不了將太子的名號打出去，看順天府尹是不是真的生了鐵膽，連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但等到這事兒平息之后，她要想辦法報(bào)復(fù)回去。無論是順天府尹，還是他背后的黃家，她都不能放過！黃家不是外戚么？外戚跟順天府尹勾結(jié)，傳出去了可不好聽。薛氏要秦伯復(fù)想辦法買通幾個御史，讓他們上書去參黃家與順天府尹，不把他們參得丟了官，她絕不罷休！

秦伯復(fù)聽得臉又綠了。他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家母親那么大膽呢？真是不知者無畏！若不是聽秦幼珍說過，這事兒背后其實(shí)是太子在指使，興許他還會糊里糊涂地聽母親擺布，真?zhèn)€跟順天府尹與黃家過不去，還借太子的名頭去幫薛家的忙。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只怕等待著他的，就不僅僅是冠帶閑住的下場了。

秦伯復(fù)斷然拒絕了母親薛氏的要求，不但不肯幫她報(bào)復(fù)黃家與順天府，反而還勸她不要再管薛家的事。薛家雖然給了他們不少銀子，但一直以來，二房給薛家的好處還少么？若不是仗著有秦家這門姻親，薛家當(dāng)初能做皇商？丟了皇商名號后，還能把生意做得這樣大？除了一點(diǎn)錢，他們沒給二房帶來任何好處，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二房，根本就是在吸二房的血！秦伯復(fù)認(rèn)為自己沒能在仕途上更進(jìn)一步，薛家為富不仁，也是拖累他的一個重要因素。而他已經(jīng)不想再忍受這個累贅了。

既然薛家對他們母子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開始嫌棄他們幫不上忙了，那索性兩家以后就照著一般姻親那樣相處好了。薛家這回是自己違反了朝廷律法，才會被順天府罰銀，罪有應(yīng)得。他們也賺得不少了，花錢買個平安，買個清靜，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么？不過是幾萬兩銀子，日后再賺就好了。在京城沒了名聲，那就到別處繼續(xù)。薛家的商號，原本就不止京城這一處而已。更何況，京城這一支，原也不是薛家嫡系長房，名聲壞些，也不會損及薛家元?dú)狻?p/> 秦伯復(fù)希望能讓母親清楚地認(rèn)識到，如今他們二房自身難保。得罪了太子，又丟了官，為了日后能東山再起，他們需要韜光養(yǎng)晦幾年。在此其間，他們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薛家那種只會拖累卻沒辦法提供助力的親戚，還是趁早疏遠(yuǎn)些的好。

薛氏聞言勃然大怒。

盡管薛氏也有看不起自己娘家的時候，但她不容許兒子說這樣的話，更不容許他真的選擇跟薛家劃清界限。在她看來，如果不是娘家護(hù)著她，在秦老侯爺與秦皇后出事的時候，冒著風(fēng)險將她撈出去，她未必能保住性命，保住孩子，也不可能在秦家獲罪后，仍舊能在薛家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不象葉氏太夫人與兩位姨娘那樣，在老家清貧度日。而在秦家平反后，也是娘家極力將她迅速送回京城侯府，助她在秦松回京前穩(wěn)固了地位，她才能安然無恙地帶著兒子，重新成為了秦家人?？梢哉f，沒有薛家，就沒有她和兒子今天的榮華富貴，兒子說不定連命都沒有了。兒子如果忘了薛家的恩情，只記得他們的拖累，那就是忘本了！

母子倆根本沒法溝通，就這樣大吵了一架。薛氏覺得兒子忘本，秦伯復(fù)卻覺得母親昏了頭，薛家再親，難道還能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重要？他在婚事上已經(jīng)被薛家連累過一次，沒道理連仕途也要斷絕在薛家手中。他頭一回強(qiáng)硬起來，甚至說出了他的存在才是薛家富貴的根本，如果真的惹惱了他，他就真的不管薛家了，到時候薛氏還不是得靠他這個兒子？難不成薛家還能給她養(yǎng)老送終么？

薛氏再次大怒，吵著鬧著要回娘家，甚至把兒媳婦小薛氏與大孫女兒秦錦儀都叫上了。秦錦儀腿傷未愈，正疼著呢，被她硬拉到前院，聽說要回薛家，就一臉的不情不愿。小薛氏根本不知道他們母子在吵什么，只是依照慣例去勸說薛氏消氣，不要跟秦伯復(fù)爭吵了，卻被薛氏當(dāng)成她同樣忘了本，要背棄娘家的證明。薛氏本來就為大孫女兒不肯配合的態(tài)度而著惱，如今氣上加氣，才會罵了小薛氏一頓，硬拉著秦錦儀就要出門上車，誰知道會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動彈不得。

秦伯復(fù)對于母親的情況，是又氣又急。氣的是她跟自己生那么大的氣，都摔傷了，還逼著他去幫薛家，急的是薛氏的傷很麻煩，大夫說她一定要安心靜養(yǎng)，否則將來很可能會留下后患，說不定過上幾年，她就不能走路了。那到底是他親生母親，他怎會不擔(dān)心？

不過擔(dān)心歸擔(dān)心，他還沒失去理智，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松口，不能心軟。他們母子得罪的可是太子殿下，他雖然年近四十了，但身體健康，未來還能活好久的，如果從此做一輩子閑人，豈不是太慘了？他這一回必須要好好表現(xiàn)，讓自己的名聲變好一點(diǎn)，將來才能讓太子相信他是真的改過了，可以委以重任。

秦伯復(fù)打發(fā)人來給秦幼珍送信，與她說明原委，就是希望她能盡快回一趟娘家。探病只是原因之一，借口而已，因?yàn)橐匝κ系臑槿耍慌略趥麜r看見秦幼珍，只會更生氣，絕不會感到愉悅的。她已經(jīng)是外嫁女了，又有四品誥命在身，身份原比薛氏還要高些，薛氏也不可能罰她長跪什么的，頂多就是咒罵一頓。所以，探病只是秦伯復(fù)要見妹妹的一個借口，他需要跟妹妹妹夫商量一下后續(xù)事宜，希望能用一個更體面的方式離開目前的官位，而不是頂著個考評中下的帽子。

比如說，他可以主動上書告假，表示要回家照顧有傷在身的母親什么的，既能得個孝子的好名聲，將來要起復(fù)時，直接銷假就可以了。之所以叫上妹夫盧普，是因?yàn)樗X得，官面上的事，估計(jì)盧普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幫助，甚至可以借助盧普，讓長房出面幫他打點(diǎn)吏部……

秦錦春從頭聽到尾，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萬萬沒想到竟然事情的真相會是這般。她的想法跟父親有些不大一樣，腦中涌出來的念頭是：如果讓外人知道，父親秦伯復(fù)跟祖母薛氏起了口角，致使薛氏摔傷，會不會被人按一個不孝忤逆的罪名？到時候還提什么日后起復(fù)？只怕冠帶閑住一輩子都是最理想的結(jié)果了。

秦幼珍將情況從頭到尾說完，喝了口茶，才問許氏：“伯母，您說我該怎么辦？哥哥想得太簡單了，薛家只怕不會甘心的。太太受了傷，薛家定會來人探望，萬一拿這個做把柄，威脅哥哥幫他們度過難關(guān)，哥哥答應(yīng)又不是，不答應(yīng)又不是，該如何是好呢？這等家務(wù)事，外人誰能說得清楚？萬一太太一時糊涂，也跟薛家一個鼻孔出氣，哥哥就真的麻煩了。他眼下雖然還想不到這些，但遲早要面對的。我做妹妹的，總要替他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