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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臺階上的他們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 武俠仙俠 | 古典仙俠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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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臺階上的他們

(劍來動畫已經(jīng)在騰訊視頻開播了,有空的話可以去瞅一眼……)

碧波萬里,夜航船如一葉飄萍,星空璀璨,宛如世間最美的藻井。

快哉風(fēng)。

他們來到那座接連兩座高樓的空中廊橋,陳平安既然是靈犀城的代城主,便有諸多便利,解開一城一船的兩重山水禁制,視野中,靜謐中更顯壯闊的海天景象一覽無余。

小陌這次遞劍,并沒有出現(xiàn)預(yù)料之中的波折,異常順利。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幾座天下,能夠?qū)δ菞l劍光攔上一攔的,至少得是坐鎮(zhèn)道場的飛升境修士起步。

此外老十四,之祠登天,白也轉(zhuǎn)世,像碧霄洞主這樣的,在那條劍光游歷青冥天下之時,更是直接在一輪明月皓彩中現(xiàn)出一尊巍峨法相,老道士倒要看看,有誰不長眼,膽敢阻礙劍光。

浩然不攔,蠻荒不擋,西方佛國那邊也順?biāo)欤拓毜缆淠_的青冥天下鬧出幺蛾子?

若說那撥或隱或顯的新十四,大多忙于穩(wěn)固道基,極為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道行,根本不愿節(jié)外生枝,作任何意氣之爭,或是如雅相姚清這般另有所求,劍光轉(zhuǎn)瞬即逝,與他們何干?

再者,先前天象異變,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就算是飛升境,只要會點(diǎn)觀星占卜、推衍術(shù)算的,或是稍微有點(diǎn)養(yǎng)氣功夫的,都不會輕舉妄動。紫薇垣動,北斗注死,那九條垂落人間的凌厲劍光,去得蠻荒天下某地,賭那牽引天象的出劍者是強(qiáng)弩之末,無力二次遞劍?既然不是起了大道之爭,犯不著,何必賭。

這種“開場白”,不常見的。那就由著后續(xù)那道也不傷人的劍光自由游歷人間便是。

既然如此,誰敢爭鋒?

崔東山將兩只袖子掛在欄桿上,笑道:“蕭愻沒有手癢癢,我是比較意外的。”

謝狗譏笑道:“攔?喜歡攔是吧,那就是結(jié)為死仇的私仇了,不管是萬年之前的習(xí)俗,還是如今蠻荒的規(guī)矩,到時候小陌跟我去蠻荒找她一趟,白老爺肯定不會多管閑事的。”

貂帽少女額頭使勁一撞欄桿,惱火萬分,悶悶道:“果然不是十四境,說話就是不硬氣!”

陳平安在以心聲與劉羨陽討論一事,先與他說了那座新山巔的“新訂天條”和大道運(yùn)轉(zhuǎn)規(guī)矩,說等自己回到了扶搖麓道場,肯定需要閉關(guān),可能需要劉羨陽指點(diǎn)一番那門劍術(shù),始終不得要領(lǐng),進(jìn)展緩慢,差了太多的神意。

劉羨陽趴在欄桿上,抬起一只手,指指點(diǎn)點(diǎn),懶洋洋道:“我來啊。哪里需要這么麻煩,你只需要將那些人物畫卷交給我,我讓那撥蠻荒得了最強(qiáng)二字的天才武夫,怎么死都不知道的。”

陳平安說道:“暫時還不能打草驚蛇,將來我會去一趟蠻荒戰(zhàn)場,要保證瞬殺,悉數(shù)暴斃。”

未來某處蠻荒戰(zhàn)場,承載妖族真名的,飛升境之下,一一點(diǎn)殺!

在吾是東道主的那座山巔,露過面的,武道低于山巔境,皆死!

陳平安補(bǔ)充一句,“粗略估算了一下,我得是飛升境,同時躋身武道神到一層。之前還有些信心,總覺得自己步步穩(wěn)當(dāng),最快最慢都心里有數(shù)的,現(xiàn)在……”

聽著陳平安一連串的小鎮(zhèn)方言,劉羨陽點(diǎn)點(diǎn)頭,“等你閉關(guān)了,再飛劍傳信,天縱奇才的劉劍仙跑一趟扶搖麓,好好教一教勤能補(bǔ)拙的陳山主。”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呵呵道:“可以的,厲害的。”

劉羨陽轉(zhuǎn)頭問道:“小陌先生,想不想來我宗門的祖師堂擁有一把交椅,就一句話的小事!”

得了自家公子的眼神示意,小陌立即搖頭道:“劉宗主好意心領(lǐng),只是我身為公子的死士,不宜分心。”

劉羨陽看也不看陳平安,抬起胳膊,手背直接拍在后者腦門上,疑惑道:“完全不用分心啊,那把椅子一直空著就是了,我就是拿來鎮(zhèn)場子嚇唬人的,十四境劍修,在我那宗門里邊當(dāng)個一般供奉,傳出去,多氣派,更顯得劉大劍仙高深莫測。”

小陌只得以心聲解釋一句,“我在山上聽說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故事,是說我家公子跟你師父的,所以還是算了吧。”

劉羨陽一肘敲在身旁陳平安肩頭,貂帽少女雙手叉腰,打抱不平一句,“劉大哥,你再這樣對咱們山主動手動腳,我可就要不念兄妹情誼,大義滅親了啊!”

劉羨陽伸手一拍貂帽,“反了你,怎么跟比親哥還親的劉大哥說話。”

姜赦突然以心聲問道:“陳平安,別處走走?”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

走出虹橋,下了高樓,去往街道,姜赦笑道:“裴錢的武學(xué)資質(zhì),比你要好。”

陳平安雙手籠袖,直接回了一句,“關(guān)你屁事。”

姜赦自顧自說道:“不說裴錢比你年紀(jì)小,學(xué)拳更晚,也不說她是我的女兒,是你徒弟,也不說什么如今你們師徒雙方都在止境一層,她比你略高幾分……”

陳平安說道:“那你就別說了。”

姜赦氣笑道:“姓陳的,我的脾氣耐心也是有個限度的。”

陳平安說道:“見我礙眼,嫌我說話難聽,就別去寶瓶洲。不如我現(xiàn)在就下船,給你騰地方?”

姜赦想起自己道侶跟那老秀才的言語,拗著性子,繼續(xù)先前的話題,“我就只是以過來人的前輩身份,看待兩位止境武夫的年輕晚輩,評價幾句,你愛聽不聽。”

“裴錢過了‘人隨拳走’這一關(guān),后邊就擋不住她了,神到是必然。只說看似隨隨便便的走路一事,裴錢在走樁,你也是時刻打磨拳意的路數(shù),師徒師徒,有樣學(xué)樣,不是白說的,但是裴錢的氣象要比你更大,她每次一口純粹真氣的運(yùn)轉(zhuǎn),都是人身天地之內(nèi)雨旱、晝夜、節(jié)氣的大變化,這才是真正的‘吾身吾神吾天地’,你就差了好多意思,換成修道說法,你就是只在術(shù)上求,求到了極致,又如何,仍然遠(yuǎn)道一毫厘,近道,終究只是近道。毫厘之差,就有了天地之別,青天黃土無法以道接壤,清是清,濁是濁,強(qiáng)行打成混沌一片的境界,便是假象,如何開竅,如天開眼?開眼之后如何保證不是曇花一現(xiàn)的光景?”

“你小子不要覺得身內(nèi)天地,猶存一條火龍,便志得意滿,心存僥幸,接下來才是你武道的真正關(guān)隘所在,小子,莫要讓此等艱辛而得的一線生機(jī),那就太可惜了。”

說了半天,姜赦奇怪萬分,身邊這廝竟然沒還嘴半句?砒霜吃完了,沒存貨啦?

“我知道好賴。”

陳平安沒好氣道:“混賬貨色偶爾也能說幾句良心話。”

姜赦一時語噎。

廊橋那邊,謝狗小聲問道:“他們倆不會一言不合就又干一架吧?”

姜尚真笑道:“怕什么,我們?nèi)硕鄤荼姟?p/> “我怕山主把他打死啊。”

謝狗連忙改口一句,“哦不對,是打活過來。”

五言以心聲道:“白景!說好了不許添油加醋的!”

謝狗尾調(diào)上揚(yáng)唉了一聲,“我是個娘們,又是漂亮女子,說話一貫不作數(shù)的。”

劉羨陽笑呵呵道:“別擔(dān)心了,陳平安這家伙做事情還是很有分寸的。他女人緣比我好些,長輩緣比我差些,當(dāng)然這只是跟我比,其實(shí)也很不錯了。”

長輩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宋雨燒喜歡那個自稱是大驪龍泉郡人氏的外鄉(xiāng)少年,一根筋,犟,認(rèn)死理。年紀(jì)輕輕,倒是老江湖的做派。所以才有了那句“火鍋就酒,天下我有”。又比如裁玉山竹枝派的白伯,既欣賞年輕知客“陳舊”的跳脫活潑,性格開朗,也欣賞年輕人的做事認(rèn)真,有一股韌性,所以才會想要收他為徒,卻不攔著年輕人去外邊闖蕩江湖,只是竭盡全力為“陳舊”安排一條退路,至今老人還想著何時能夠喝上這小子的喜酒,早早備好了份子錢,約好了,坐主桌!

至于十萬大山的老瞎子,大概是覺得年輕人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辛辛苦苦,同樣沒有煉出個本命字?老大劍仙說話好不好聽?牛脾氣的碧霄洞主記不記仇?玄都觀里邊的那些雜役道士,會覺得孫道長只是一位游戲紅塵的世外高人?

就像陳平安自己所說的,那些長輩真正看中的,大概是他們年輕時候的某個自己。

有些人,心里邊永遠(yuǎn)住著一個少年,明天就要出門走江湖了,后天一定可以揚(yáng)名立萬。

有些人,心里邊永遠(yuǎn)藏著一個孩子,并不膽怯,也不懵懂,只是認(rèn)為江湖沒什么好的。

同理,陳平安在趙樹下,寧吉,鄧劍枰他們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陳平安說道:“慢慢來就是了。”

姜赦說道:“天下大勢由得你說了算?”

陳平安說道:“那我有啥法子,飯總是要一口一口吃的。為人處世,眼見著的,不是大事,就是小事。不妨把大事當(dāng)小事看,將小事作大事想。‘不妨’換成‘只能’也行。”

徐徐見功,久而久之,哪天不是今日無事小神仙的好時節(jié)。

昨日風(fēng)波,今天還行,明天更好,后天大概就會楊柳依依,春暖花開了吧。

“換成任何一個不到半百道齡的年輕人,故作老氣橫秋,與我說這種空頭白話的大道理,你小子,親身經(jīng)歷不少,親眼見過些場面,借事說理,勉強(qiáng)有幾分底氣。”

伸手擋在耳邊,一直在偷聽那邊的對話,謝狗胳膊肘從不往外拐,嘖嘖道:“同樣歲數(shù),差不多的道齡,估計姜赦還在被人打得滿地爬嗷嗷叫呢,好了傷疤忘了疼,全當(dāng)沒發(fā)生過。”

五言掩嘴而笑,此話不假。

寧姚帶著裴錢重返夜航船,一起現(xiàn)身廊橋。

看得出來,裴錢心情好了許多。她卻仍是不看街上的姜赦,卻與婦人對視一眼。

婦人霎時間便淚流滿面。

一眼等了萬年,此間境遇,婦人也不好受。

她卻不敢說半個字,怕吃了太多苦的女兒,覺得自己是在訴苦。

街上的魁梧男人,猶豫了一下,退回拐角的巷弄,隨便坐在一間鋪?zhàn)娱T口臺階上。

陳平安背靠墻壁,也沒說什么。

汝州山上仙師第一人,道號“綠萍”的朱某人本在閉關(guān),需要潛心鉆研一張從遺跡中偶然而得的大符,要說破境合道一事,短時間內(nèi)依舊不敢奢望,結(jié)果被攪得心神不寧,只好離開洞府,看看究竟,出門一瞧,那天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先是紫薇垣內(nèi)如有天帝居中現(xiàn)身,緊接著是北斗七顯二隱,先后有九道劍光直落人間,好似下旨申飭人間。

朱某人開始還很用心掐指算,竭盡道力推衍天機(jī)……罷了罷了,手指都快冒煙了,使勁抖了抖手腕,從袖中捻出一把折扇,輕輕敲打掌心,朱某人思量片刻,身形化虹,風(fēng)馳電掣,御風(fēng)直奔鴉山。

鴉山不是仙府,沒有護(hù)山大陣一說,朱某人身形飄落在地,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過門檻了?”

林江仙笑著打趣一句道:“鼻子靈,聞著腥味了?”

朱某人說道:“林師,問你話呢。”

林江仙點(diǎn)頭道:“破境了。”

“可喜可賀。”

朱某人抱拳使勁搖晃幾下,幽幽嘆息一聲,“就是可憐人間,要手忙腳亂了。”

林江仙不置一詞。

朱某人以心聲說道:“‘我們’的那位木主,我是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

林江仙說道:“就是幽州琵琶峰的古艷歌。”

朱某人抽出折扇,一拍額頭,“就知道!”

就知道你是,就知道她是!

準(zhǔn)確來說,古艷歌,當(dāng)然只是“她”行走人間的一副皮囊。

古艷歌,幽州人氏,青冥天下最新十大宗師之一。

扎一條麻花辮,掛在身前,風(fēng)景絕美,如雙峰對峙間有一條江河流過。

她前不久才來過鴉山,演武一場,當(dāng)初還是朱某人親自帶她上山的。

朱某人問道:“她已經(jīng)能夠自由行走天下了?”

林江仙說道:“貌似道祖以前也沒怎么管她,大概是有個口頭約定吧,具體內(nèi)容不好猜測。只是我剛到青冥天下那會兒,提劍登門,鄭重其事找她聊過一次。跟她也有了君子之約,只要我不點(diǎn)頭,她就不可以離開洞天在幽州隨便亂逛。后來我見時機(jī)成熟了,就讓戚花間遞了句話給她。”

朱某人問道:“我若是單獨(dú)對上……她們?”

林江仙說道:“還是不太夠看。”

朱某人自嘲道:“我本以為自己境界夠高了,孫觀主是雷打不動的天下第五,朱某人是板上釘釘?shù)奶煜碌谑唬幢氵@個名次,水分很大,可不管怎么說,真心不低了。”

林江仙說了句奇怪言語,“一個人并不能控制影子的長短。”

朱某人喟然長嘆道:“然也,的確跟貧富窮達(dá)沒有關(guān)系。”

朱某人自怨自艾起來,“難怪難怪,都對上了。怨不得你不事先提醒半句,是我自己鬼迷心竅,被美色蒙蔽了雙眼。”

古艷歌祖上都是仵作,喜歡去沙場觀摩戰(zhàn)陣廝殺,擅長內(nèi)觀法,對人身經(jīng)脈極有研究。

朱某人突然說道:“林師?我們?”

林江仙笑道:“難道不是朋友嗎?”

與強(qiáng)者相處觀其道,和弱者同行護(hù)其道,與同道論道。

大夜彌天又如何,酒滿杯深,呼朋喚友,搓一頓宵夜。

夜航船靠岸寶瓶洲,西岳地界的神君佟文暢,神號大纛。

天蒙蒙亮,一座不起眼的土地廟外頭,正坐在臺階上吧唧嘴抽旱煙的老人,麻衣草鞋。

蹲在一旁的土地公,反復(fù)詢問昨夜天上的星象到底咋回事,抽旱煙的沉默老人,被煩的不行,就說你一個土地爺,管天上的事做啥子,想上天啊。

那土地公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佟老兒,你說話再這么損,小心我明早就搬去北岳,看以后還有沒有人陪你嘮嗑!”

供奉金身神像的西岳主殿那邊香火鼎盛,佟文暢就經(jīng)常來這邊散散心,誰陪誰嘮嗑不好說。

佟文暢淡然道:“搬去北岳?你有錢么你,那點(diǎn)家底,喝得起幾次夜游宴。”

土地公悻悻然,“那你借我點(diǎn)。”

佟文暢懶得搭腔,只是瞥了眼西邊海岸,說道:“你立即去廟里避一避。”

土地公伸長脖子,順著佟老兒的視線望去,“誰啊?砸場子的?不能夠吧。”

佟文暢說道:“大驪國師一行人。”

土地公一臉震驚道:“崔國師?!”

佟文暢說道:“是崔國師的小師弟,由陳平安繼任大驪下任國師了,這件事,朝廷那邊一直瞞著外界,只有極少數(shù)曉得,你聽過就算,別外傳,出了紕漏,就是皇帝陛下龍顏震怒,我擔(dān)待不起,說不得還要落個管教不嚴(yán)、馭下無方的罪責(zé),到時候借你點(diǎn)盤纏,卷鋪蓋去披云山討口飯吃?”

土地公怯生生道:“讓我見一見新任國師也好啊,乖乖躲在你身后,悶不吭聲便是了。”

鏡花水月,山水邸報,

佟文暢揮了揮煙桿,說道:“趕緊回,也別想著趁機(jī)偷瞄幾眼,大驪國師就是大驪國師。”

土地公見佟文暢神色凝重,也不敢造次,立即施展縮地神通,回了祠廟金身神像里邊,絕不敢擅自窺探外邊的動靜,佟老兒是一個極沒有官氣的山君,那么當(dāng)他反復(fù)提及“國師”一詞,在山水官場浸淫多年的土地公,心里便敞亮了,佟老兒極為認(rèn)可陳劍仙繼任大驪國師一事。

一道道身影落在此處,莫名其妙多出這么一大幫子人,鬧哄哄的,佟文暢收起旱煙桿,緩緩起身,問道:“國師,這幾位是?”

不等陳平安答話,姜赦冷笑道:“武把式,會點(diǎn)花拳繡腿。跑江湖的小卒子,沒有道號。僥幸跟姜老宗主是一個姓氏,我這種鄉(xiāng)野粗漢不懂禮數(shù),神君地位尊崇,別見怪。”

話說還挺沖。

佟文暢笑了笑,手攥老舊煙桿,拱手抱拳,“西岳佟文暢,見過姜道友,幸會。”

姜赦無動于衷。

婦人立即扯了一下袖子,姜赦依舊板著臉,婦人不依不饒,又扯了一下。姜赦只得不情不愿抱拳還禮,“給你臉了。”

佟文暢不以為意。山上脾氣古怪的人多了去,計較不過來。何況他自己不就是?

謝狗伸手擋在嘴邊,拆臺道:“五言,你男人悶了這么些年,攢下好多臉皮,這里給一點(diǎn),那里給一點(diǎn)的,夠不夠分發(fā)啊,真當(dāng)是咱們落魄山右護(hù)法的瓜子么。”

五言打趣道:“臉皮不夠,早年給某人拎著甩,臉上不就早開花了?”

謝狗恍然道:“難怪難怪。倒是跟咱們山主在某地,有那異曲同工之妙。”

姜赦眼皮子微顫。

陳平安一笑置之。

北俱蘆洲骸骨灘,鬼蜮谷的羊腸宮,地處偏遠(yuǎn),是捉妖大仙的道場,以前稍顯寒酸的三進(jìn)院落,去年好不容易擴(kuò)建為五進(jìn),當(dāng)時一貫老道模樣示人的宮主,翻了黃歷,選了個黃道吉日,使喚幾個小的,在門口放了幾串爆竹。與那些山上道友,發(fā)了好些燙金請?zhí)紱]人來道賀,本想靠這個掙回點(diǎn)本錢的盤算,還是落了空。以前鬼蜮谷,亂歸亂,卻也不全是鉆錢眼里的。如今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吶。

日上三竿的時分,蓄山羊胡的捉妖大仙雙手負(fù)后,他化名卓成仙,至于妖族本命真名,前些年在披麻宗錄了檔的,在這一畝三分地,還是喜歡尊稱他一聲老仙。

緩緩踱步到羊腸宮門口,門外倆傻子一個杵著不動,懷抱一桿木槍,跟釘子似的,一個躺地上享福,雙手作枕頭,翹起二郎腿,用葷話唱著小曲兒。這位自號捉妖大仙的老宮主,瞧見這份年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個蠢,一個油,就沒一個是有出息的!羊腸宮如今攏共十來個所謂的常駐道士,盡是些出工不出力的憊懶貨色,不過話說回來,它們?nèi)粲写蠛们俺蹋筒槐貋硌蚰c宮混日子了。

名義上的弟子,就門口這倆廢物,以前莫名其妙死了個,后來補(bǔ)了一個,對當(dāng)年的鬼蜮谷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小事。一身道袍兩撇胡須的老仙站在門檻里邊,沒有出聲,壓了壓火氣,幽居道士,這點(diǎn)修養(yǎng)還是有的,不管怎么說,自家羊腸宮的境遇,比起積霄山和銅官山,還有那位避暑娘娘的剝落山,以及那些一個個遇劫而滅、身死道消的道友們,到底還是要好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己好歹還有個穩(wěn)當(dāng)?shù)牡乇P。

那個躺地上曬太陽的高大精怪,懶洋洋道:“師兄,咱們羊腸宮是一窩的精怪,師父偏要取個捉妖大仙的道號,咋想的,賊喊捉賊么?要我看啊,羊腸宮香火這么差,估計就是師父的道號取岔了。”

一旁瘦竹竿似的師兄,始終腰桿筆直站在原地,慌慌張張說道:“師弟,別這么說師尊他老人家。”

以前自己是師弟,如今成了師兄,不過躺地上那位也從不把他當(dāng)師兄就是了。

那師弟悠哉悠哉晃著腿,嗤笑道:“咱們這羊腸宮啊,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老仙輕輕咳嗽一聲,邁步跨過門檻,瞇著眼睛,雙指捻動胡須,文縐縐一句,“有無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鬼祟窺探吾家道場?”

那個當(dāng)師弟的高大精怪,一個鯉魚打挺,腳尖一挑地上木槍,攥在手中,臉不紅心不跳,“師尊,是師兄的主意,他說咱們羊腸宮是清凈修道的好地方,反正客人不多,不如師兄弟輪著休息,不會耽誤事。”

比一根木槍好不到哪里去的瘦小鼠精欲言又止,仍然沒說什么。只是想起師尊的問話,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一句,“啟稟師尊,弟子看門不敢懈怠,今日門口這邊并無任何可疑人事。”

老仙都懶得正眼瞧那兩根桿子,冷笑道:“就他有這腦子想出偷懶的法子?真有倒好,為師就該去大殿那邊燒高香了。”

高大精怪點(diǎn)頭哈腰道:“師尊法眼。”

瘦小鼠精默不作聲。

老仙站在臺階上,愁眉不展,喃喃自語,“風(fēng)雨欲來啊。”

思量片刻,老仙嘆了口氣,“總歸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原來前些年,財大氣粗的膚膩城,便相中了羊腸宮這塊風(fēng)水寶地,想要開辟為別院,再開山建造一座仙家渡口。捉妖大仙其實(shí)嘴上說此事休提,絕無可能售出這處祖業(yè),可不過是抬價的手段罷了,并非沒有動心,歸根結(jié)底,還是價格沒談攏,對方開的價,距離老宮主的預(yù)期,畢竟差了七八顆谷雨錢,那可是谷雨錢!

沒了高承坐鎮(zhèn),當(dāng)那與披麻宗掰手腕的主心骨,披麻宗便完全沒有了對手,鬼蜮谷就徹底變了天。

所幸披麻宗沒有對它們斬盡殺絕,除了一些生性嗜殺的窮兇極惡之輩,其余的,都能活。至于怎么活,就各憑本事了。

竺泉那兇悍婆姨,她總算不當(dāng)宗主了,據(jù)說前不久遠(yuǎn)游別洲去了,可喜可賀,普天同慶。

大大小小的城池山頭、門派道場,如今鬼蜮谷地界,還有四五十個,不過寄人籬下,都得夾著尾巴做人,再不能由著性子快活了。倒是有一些個生財有道的,反而比以前油水更多,比如范云蘿的那座膚膩城,如今就蒸蒸日上,愈發(fā)闊氣了。遙想當(dāng)年,各類酒宴,范云蘿瞧見自己,都要畢恭畢敬稱呼一聲捉妖仙長或是老宮主,現(xiàn)在膚膩城隨便一個打雜貨色,都敢咋咋呼呼,指名道姓稱呼自己了。

老宮主一手捻著山羊胡須,一手拍了拍肚子,神色惆悵道:“在這溫吞吞的太平世道,一肚子兵法韜略,悉數(shù)派不上用場,惜哉悲哉,英雄無用武之地。”

小鼠精難得識趣,趕忙重重嘆了口氣。

老宮主沒好氣道:“戲過了。”

小鼠精赧顏而笑。

老仙如今每每想起一事便揪心不已,他有一間密室,密道的入口,就在羊腸宮正殿香案之下。只不過壓箱底的寶貝,卻不是什么仙家法寶,而是一些兵書。當(dāng)年不比如今,鬼蜮谷想要搜集外邊隨處可見的書籍,其實(shí)并不容易,多是一些遺跡遺物。別家煉氣士棄若敝屣,卻被捉妖大仙珍如至寶。

連書都偷,連書都偷啊,一個外鄉(xiāng)人,豬油蒙心,喪心病狂,真是個挨千刀的家伙啊。不當(dāng)個人!

本來就不富裕,被那賊子這么打了一次秋風(fēng),就更雪上加霜了,這讓捉妖大仙徹底心灰意冷,什么什么招兵買馬,積攢甲胄兵械,有朝一日定會麾下猛將如云,如臂指使……全都沒戲了。

斜瞥了眼小鼠精,老仙習(xí)慣性罵了幾句,后者也只是撓頭笑著,不敢還嘴。

捉妖大仙早就曉得這個不成材的徒弟,常去奈何關(guān)集市那邊晃蕩。

在羊腸宮地界之外的無主之地,搜集一些山貨藥材、玉石,忙活三五個月不等,才能裝滿一籮筐,就動身去集市賣了換錢。起先每次往返,約莫能掙兩三顆雪花錢,它從不敢私藏,掙了點(diǎn)錢回來,就算添補(bǔ)羊腸宮的香油錢,說是孝敬師父。

那會兒鬼蜮谷里邊亂哄哄的,各方勢力卻都不敢造次,生怕哪里犯了條例,就被披麻宗修士給斬妖除魔了去。所以誰都行事規(guī)矩得很,羊腸宮附近地界,確實(shí)還是很清靜的,可等到形勢漸漸穩(wěn)定下來,紛紛花心思走門路,爭搶和圈定地盤,總之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只不過不在臺面上打打殺殺罷了,暗地里的手段,層出不窮,花樣百出。像羊腸宮這種只能吃泥巴的,就只能守著一畝三分地,那么它的那樁小買賣,跟著行情就差了,半年光景才能去趟集市。羊腸宮再窮得揭不開鍋,作為師父的捉妖大仙,也還是瞧不上那仨瓜倆棗的……碎銀子,本大仙是修行中人,要那幾錢碎銀子作甚,臊得慌!笨徒弟不私藏雪花錢就行了。

它做夢都想有一天,兜里揣好些偷偷攢下來的銀子,一路沿著搖曳河往北走,在那書坊林立的郡縣城市,買書!再回家看書!

它曬著和煦的日頭,偷偷憧憬著與那位陳劍仙的下次重逢。

一行人到了落魄山門口。

萬年之前一直漂泊不定的小陌,此刻只是一個感覺,到家了。

記得在那靈犀城庭院內(nèi),自己接住那條劍光之后。

當(dāng)小陌回首望去。

屋門口那邊的臺階,從左到右,劍修們并排而坐。

崔東山身體后仰倒去,雙肘撐地,笑容燦爛。姜尚真輕輕點(diǎn)頭。

坐在最中間的謝狗咧嘴笑著。

劉羨陽高高豎起大拇指。陳平安輕輕撫掌而笑,神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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