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三百三十三章 萬民表

皇城內(nèi)外小雨紛紛，到處都很濕冷。

剛趕到京師的安南人莫邃、范世矜、杜維忠等不顧天空下雨，已經(jīng)來到了洪武門外，跪地請?jiān)复竺骰实墼O(shè)官“治理”安南國，將土地并入大明版圖。他們還獻(xiàn)上了一份萬民表，言當(dāng)?shù)厝迳傩战孕南虺ⅰ?p/> 但皇帝朱棣并未馬上接見這些人，他還在御門內(nèi)，與諸大臣一起觀賞著那份“萬民表”。萬民表上面寫滿了簽名，寬闊的綢幅有著各種各樣的筆跡。

萬民表擺在面前，朱棣卻遲遲沒有決定吞并安南國。因?yàn)檫@件事，朝中大臣存在極大的爭執(zhí)，特別是太子少師姚廣孝很反對。除此之外，東宮左諭德楊士奇等文官也極力勸阻。

燕王府舊將，那些公侯大將則大多是贊成的。贊同吞并安南國的人里，也有文官，其中主張很明確的文官便是翰林院的胡廣。

就在諸臣各執(zhí)一詞爭執(zhí)不下時，解縉站了出來，忽然冷冷地注視著胡廣道：“把豬看好？”

這四個字一說出來，剛剛還在議論紛紛的御門里，馬上安靜了下來。寶座上的朱棣臉色也是十分難看！

看好豬這個段子，在京師官場上流傳甚廣。說的是“靖難之役”剛剛結(jié)束、燕師攻破京師時，之前還慷慨陳詞要殉國的狀元郎胡廣出門前，對家人叮囑了一聲：外面亂得很，要將豬看好。此話一時間就變成了笑談，眾官都說一個要殉國的人，連頭豬都舍不得，這不是笑話嗎？

所以解縉一說出豬的段子，大伙兒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因?yàn)閯偛糯蠹叶荚诰褪抡撌拢徽劜煌恼娭鲝垼饪N直接開始攻擊別人的人品了，叫人說甚么好？

朱棣當(dāng)然也不高興，一聲不吭臉色卻很不好看。不管那胡廣的節(jié)操如何，既然胡廣已經(jīng)是永樂朝的大臣，豈能當(dāng)眾被人侮辱？！

大臣楊士奇本來和解縉一個主張的，這時也勸道：“解學(xué)士，咱們只談事。”

解縉怒道：“楊諭德說得對！我們都在謀事，急國家之所急。胡侍讀可好，不管對錯黑白，一門心思只知揣摩上意，此等誤國作為，我等羞于與之為伍！”

胡廣頓時面紅耳赤，諸臣則愕然。

剛才朱棣還忍得住，這時實(shí)在忍無可忍，勃然大怒重重地一掌按在御案上，“哼”了一聲。他還是沒說什么話，徑直起身離座了。

大伙兒沒商議出個結(jié)果，只得陸續(xù)行禮道：“臣等恭送圣上！”

朱棣剛走出御門，便回頭大罵了一聲：“他娘的！俺要這……”

跟著出來的太監(jiān)狗兒躬身立在那里，似乎正在等著怒不可遏的皇爺一句話，就要了那解縉的狗命！

這個狗兒是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并不是王狗兒；王狗兒另有其人，乃御廚當(dāng)差的宦官。不過倆人相同之處，都是“靖難之役”中立過功的閹人。

朱棣抬起手，卻留了半句話，并沒有說甚么狠話，輕輕把手又重新放下了。

朱棣常常非常暴戾，但他是個很能控制情緒的人！

他現(xiàn)在忍了一口氣，卻依舊非常生氣。解縉說得確實(shí)沒錯，那胡廣還真猜準(zhǔn)上意了，但是當(dāng)眾這么說出來，實(shí)在叫人太難堪……既然皇帝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還找那么多大臣商量個甚么，那不是虛假得很？

解縉那廝不僅把胡廣罵了，朱棣感覺自己臉上也發(fā)燙。

但朱棣竟然忍住了。畢竟解縉就是那個性子，不止一次讓朱棣不痛快。如果現(xiàn)在殺了解縉，朱棣以前的多次忍耐不是白費(fèi)了一番心思？

朱棣想了想，對狗兒道：“俺用不了姓謝的。安南那邊正缺大量官吏，帶話給吏部的人，把解縉的名字加上。俺眼不見心不煩！”

狗兒立刻鞠躬道：“奴婢遵旨。”

朱棣又吩咐另一個宦官道：“天兒還下著雨，你去把那些安南人安頓好，不用大張旗鼓。”

他安排罷，徑直坐御輦進(jìn)了乾清門，然后右轉(zhuǎn)步行上斜廊，到東暖閣去了。

朱棣走過隔扇，在里面那張?zhí)妗⒔ㄎ亩甲^的椅子上坐下來，一言不發(fā)地坐了很久，似乎在平息剛才的情緒波動。

安南國的事兒，高煦和張輔干得非常好！不到一年時間，他們不僅攻下了整個安南國，還懸賞抓住了胡氏父子等一干逆賊。

等到獻(xiàn)俘京師、當(dāng)著各國使臣天下官民的面，將那些逆賊斬首以儆效尤，那真是非常能宣揚(yáng)皇帝威名的事。朱棣想到這里，剛才的不悅很快就散去了。

不過高煦似乎并不主張吞并安南國。

朱棣尋思了一通，抬頭看太監(jiān)狗兒還侍立在旁邊。這狗兒也是朱棣的心腹，靖難之役時提著腦袋賣命的宦官。

“就你了，你準(zhǔn)備一番，快馬去一趟安南國。”朱棣道，“傳旨，叫高煦把他麾下的人先撤回衛(wèi)所，然后帶兵押解俘虜回京。”

狗兒忙道：“是。”

朱棣又道：“傳完了旨，高煦與你說話，你就對他說，皇后身子不好，他這次回京正好也看看他母后。俺也有一些話，想當(dāng)面與高煦說。”

狗兒立刻應(yīng)答道：“奴婢記住了。”

朱棣想了想又道：“對了，那個安南國陳氏王后，聲稱有個兒子，婦人的話不可信，那孩兒的身份也難以證實(shí)。叫高煦別管那事，他起身回京后，安南國的事兒叫張輔先管著。”

狗兒認(rèn)真地復(fù)述了一遍，告退走出東暖閣。

朱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著手在磚地上來回踱著步子，又側(cè)目看了一眼上面的墻壁。旁邊另一個宦官見他的眼神，馬上走過去，拉開了墻上的帷幔，露出了一面巨大的地圖。

朱棣依舊背著手，昂首站在墻壁前面，久久凝視著他的地盤。

……宦官狗兒先給翰林院傳了旨，讓他們寫好內(nèi)容，等明天拿到御門用玉璽，然后就是圣旨了。狗兒要等到拿到圣旨，這才趕緊動身南下辦差。

安南國離京師很遠(yuǎn)，不過欽差走官道，時常換著快馬，需要的時間比大軍短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