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六百七十八章 楊普誤俺

七月二十rì，平安率前鋒軍接近大同府城，在五里地之外扎營。三天之后朱高煦率主力騎兵到達(dá)，三萬多馬兵浩浩蕩蕩兵臨大同城下！

秋風(fēng)蕭瑟，空中的塵土中夾雜著落葉；大同城外兵馬洶洶，一片肅殺之氣。各部馬軍已派兵在四面活動，到處都是奔跑的戰(zhàn)馬?？諝庵兴圾Q與馬蹄聲帶來了戰(zhàn)爭的氣息。

朱高煦拍馬來到城池東門外，張望了一陣城樓上的旌旗軍械。他轉(zhuǎn)頭對侯海道：“把勸降書射到城頭上去，叫代王派人出來談?wù)?。?p/> 侯海還來不及應(yīng)答，忽然便瞪眼看著遠(yuǎn)處的城門。朱高煦回過頭一看，便見城門正在緩緩地打開！

一眾文武觀望了一會兒，朱高煦改口道：“不用再射箭。傳令，叫平安調(diào)兵入城，控制城門！”

不多時，馬蹄聲轟鳴起來，一隊(duì)隊(duì)馬隊(duì)大喊著魚貫沖進(jìn)城門。將士們的歡呼聲也響起了，在四面此起彼伏。

城內(nèi)的知府等文武官員，已來到了城門口兩側(cè)。朱高煦隨后拍馬靠近，便聽得那些跪伏在地的人高喊：“臣等恭迎圣上……”

“他們本來就是朝廷命官，不算投降。”朱高煦回顧左右，露出了笑容。

眾人紛紛陪笑，噪雜地附和了一陣。

平安派人出來，稟報城內(nèi)無事。朱高煦便率眾走向城門，他看見一個紅袍官員跪拜在路邊。那人大聲道：“臣等聞圣上率大軍，幸大同府。已備足三萬大軍十rì之糧、犒軍之物，請圣上派人察驗(yàn)?！?p/> “甚好?！敝旄哽泓c(diǎn)頭道。

接著朱高煦又張望甕城里的光景，見許多將士站在里面，把兵器都丟在了地上。

紅袍官員又解釋道：“稟奏圣上，那些繳械的軍士，乃代王府的護(hù)衛(wèi)軍。代王說要秋防，早先便把護(hù)衛(wèi)軍派到城門上來了，并稱協(xié)助官府防備外寇?！?p/> 朱高煦不置可否，騎馬沖進(jìn)了城門。大股馬軍沿著城中大道，徑直往代王府行進(jìn)，路上未遇半點(diǎn)抵抗。

大同城里，百姓們竟然不懼披堅執(zhí)銳的官軍，無數(shù)人涌上了街頭。百姓在道路兩邊、給官兵送上酒水雞蛋等物，四下里熱鬧非凡。

朱高煦見此狀況，不禁愕然。如此軍民魚水一般的熱情場面，他似乎只有以前在電視里見過。

這時齊泰拍馬靠上來，說道：“圣上，大同府百姓久苦。朝中諸臣多次彈劾代王為非作歹，如今看來，應(yīng)非空穴來風(fēng)。”

朱高煦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聲道：“當(dāng)年太祖皇帝叫他（代王）坐鎮(zhèn)如此要地，他卻辜負(fù)了太祖皇帝的重托，實(shí)在沒起到甚么作用。”

……城里的喧囂嘈雜聲音十分大，連王府里面也隱隱可聞。

三十多歲的代王朱桂，正坐在承運(yùn)殿的王座上。他剛剛聽到消息，大同官府的一群文武把城門徑直打開了，此時他不禁仰頭長嘆。

下面一個武將抱拳道：“末將請命，王爺可先發(fā)檄文，聲討偽帝篡奪皇位，以鼓舞軍心！再準(zhǔn)末將，率軍守衛(wèi)王府各門，與官軍決一死戰(zhàn)！”

朱桂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算了罷，無用之事?！?p/> “唰！”他從腰間忽然把一把劍拔了出來！大殿上的文武宦官忙跪伏在地，剛才說話的武將哭道：“王爺！王爺使不得啊?！?p/> 代王府長史也急忙上前，作揖勸道：“王爺且慢！下官聞得，旬rì之前趙王自請削除護(hù)衛(wèi)，圣上未予準(zhǔn)許，仍舊叫趙王鎮(zhèn)守北平。故下官以為，或許圣上看在宗親的情分上、此事還有迂回余地！王爺何不向圣上求個情？”

“那趙王的心腹黃儼，不是也有份……”朱桂詫異道，“你的消息屬實(shí)？”

長史道：“千真萬確！此消息，來自下官同窗好友，應(yīng)無虛言。圣上對諸王或有寬恕之意！”

朱桂怔了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咬牙道：“楊普誤俺！”

長史鞠躬道：“王爺若愿修書認(rèn)罪，下官愿為使者，出王府去面見圣上?！?p/> 旁邊那個武將皺眉道：“如此泄了士氣，官軍定要沖進(jìn)王府捉人，還能談嗎？”

長史道：“下官坐吊籃出宮，悄悄前往?！?p/> 朱桂嘆了一口氣，終于點(diǎn)頭道：“試試罷。”

……朱高煦的中軍大旗下，代王府長史送上文書，言明來意。不料，忽然周圍一片哄堂大笑，有的武將差點(diǎn)沒笑得從馬背上摔下去！

長史一臉尷尬地轉(zhuǎn)頭看著周圍的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這時，朱高煦在馬背上說道：“代王畢竟是宗室藩王，談?wù)勈强梢缘?。?p/> 人們的笑聲漸漸小了。朱高煦馬上果斷地說道：“傳令各軍，擇地扎營。你這個長史，回去告訴你們代王，朕的大軍暫且不進(jìn)代王府了。叫代王親自出來迎駕，有甚么話來中軍行轅說?！?p/> 長史忙叩拜道：“圣上仁厚，臣領(lǐng)旨！”

朱高煦說完，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了代王府正門。中軍武將在附近征用了一座宅邸，朱高煦等人便暫且在這里。

不到半個時辰，中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喊聲：“臣受jiān人蠱惑，一時糊涂，犯下大罪。今自縛于圣上跟前，請圣上降罪！”

朱高煦聞聲站起來。他走到門口時，便看見一個壯年大漢光著上身，手臂被反綁著，背上還插了幾枝樹枝。朱高煦頓時明白，這是個典故：負(fù)荊請罪！

而這個大漢，必定是代王朱桂無疑。

然而朱高煦與代王并不是廉頗藺相如，他對代王十分陌生，從來沒見過面；而且正吞噬是這個十三叔，陰謀設(shè)計想要他的性命，其用心十分歹毒！

朱高煦若是只顧自己的感受，根本不會給代王請罪的機(jī)會，必應(yīng)直接下令攻打王府、讓其死在兵中了事！

不過朱高煦沒有那么做，他心里想的是：代王犯了彌天大罪，竟然沒被處死，那么別的藩王有甚么理由、會覺得他們會死？

何況代王的陰謀表現(xiàn)，以及面對大軍討伐時的不堪一擊、束手就擒。朱高煦實(shí)在沒法把他當(dāng)作對手，心里連憤恨也激不起多少，似乎只有厭惡！

中堂里跟出來的一眾文武官員，以及院子里的侍衛(wèi)將士，都冷冷地瞧著代王。

朱高煦面無表情地走到了代王面前。代王急忙叩首，口口聲聲認(rèn)錯。

“你為何如此糊涂？！”朱高煦尋思了片刻，突然便作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搖著頭嘆一口氣，伸手指著代王道：“我登基以來，每念及宗室親情，對諸位藩王無處不寬恕厚待?？墒悄銥楹畏床荒钣H情？代王將來如何面對太祖皇帝、列祖列宗？”

代王臉色蒼白道：“臣一時糊涂，悔之莫及！”

朱高煦仰頭長嘆，伸手在胸口捶了幾下，神情痛苦，就差沒擠出眼淚來。此時朱高煦光是做動作，沒說出一句話，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代王，才以悲傷的口氣道，“事已至此，朕實(shí)在無奈！將代王府家眷、官署官吏、護(hù)衛(wèi)軍中千戶及以上武將全部捉拿；各疑犯隨軍送北平城，待有司及諸王使者會合，一起審訊代王等一干人罪狀！”

侯海抱拳道：“臣遵旨。”

“圣上……”代王的聲音道。

朱高煦頭也不回地說道：“查明罪狀之后，將代王送中都看押……你好生為祖宗守陵，懺悔罪惡！”

代王的聲音道：“臣謝圣上不殺之恩！”

代王認(rèn)罪被拿下，整個王府已無抵抗的必要。官軍大軍進(jìn)城的當(dāng)天，一切似乎便已塵埃落定。

三萬多騎來到大同府，只是繞路走了一圈，沒有發(fā)生一次像樣的戰(zhàn)斗。

官軍在城里駐扎幾天，辦妥了諸事之后，大軍遂掉頭向東北方向、隘口關(guān)（張家口）進(jìn)軍。瞿能、王斌等大將率領(lǐng)的二十余萬主力正在行軍，兩軍或能在隘口關(guān)附近會合。

而代王府一干人等，將會被押送去北平，交給留在那里的官員與將士看押；然后由高燧主持審問。

最近雖有意外，但各地似乎沒有掀起甚么風(fēng)浪，不過耽誤了一些時間。

稍作拖延，朱高煦的大軍進(jìn)入韃靼諸部的地盤時，天氣將會更冷了。好在北征之前，軍中已做了好御寒的準(zhǔn)備……

七月底，朱高煦平安等率眾進(jìn)軍至隘口關(guān)以南，大軍在羊河與清水河匯流的湖畔扎下大營。此地的四面，都能看見重山的黑影，像烏云一樣壓在天邊；然而這邊卻有一片平坦?jié)駶櫟脑?，?shí)屬難得。周圍視線開闊，成片的莊稼地，與村莊上升起的炊煙隱隱可見。

瞿能派人來到了大營，稟報大軍主力已通過居庸關(guān)，沿著平坦寬闊的河谷地北進(jìn)，克rì可與前鋒會合。

于是朱高煦下令各部，就地修整，等待瞿能王斌的主力到達(dá)。

不到一個月之前，朱高煦剛到北平布政使司時，放眼看到的都是綠色蔥郁。然而仿佛彈指之間，大地上的草木似乎就開始枯了，樹梢上的樹葉也變得稀稀疏疏，秋意籠罩天地。沙場秋點(diǎn)兵、大致就是這番光景罷？